不远处的居民楼里忽然传出来一声剧烈的碰撞,像是什么大物件轰然砸落。宋小明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差点蹦起来撞到车顶。
居民楼里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往外走,扯着雨衣或者打着伞。宋小明有点愣住了,刚才从外面看,这里好像并没有住太多人的样子。这么大的雨,怎么反倒有人往外跑了?
这条路上停了不止宋小明一辆车,从居民楼里出来的人直扑路边停着的面包车或小货车。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像一针肾上腺素,加快了宋小明的心跳,明知外面的人察觉不到,他还是屏住了呼吸。
忽然有一道脚步声停在车门外,宋小明僵硬着脖子扭过头去,正正地对上了一双眼睛。那人一巴掌拍在车窗上,抹开了层层叠叠的雨水,眼球上的红血丝在宋小明的视线中纤毫毕现。
宋小明抖了一下,兔子似的呆呆地和他对视。
“车里有人?”
“一个小废物罢了,看他都要尿裤子了。别生事端,走吧。”
宋小明重重地打了个寒颤,就在这时,居民楼里传来钢铁坠地的声音!路边的这群人也都愣住了,宋小明的心脏被恐惧的大手狠狠握住,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明明是在蝶蛊下拯救过一个城市的人,也顶着几十个同行的枪口救下司南,但还是会胆怯,还是会害怕。
宋小明脑海中一片茫然,全凭本能地飞速点火、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
司南动作迅速地往下卧倒,那人连人带刀撞在了楼梯间的墙壁上,震得墙灰扑簌簌地掉。但他像是完全不受重力控制,拧身一刀刺向司南的咽喉。司南躲闪不及,空手接白刃,死死地握住了刀尖。
“大哥,什么时代了,怎么还肉搏啊!”司南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脖子上青筋暴跳。
壮汉面不改色,加大了手里的力气,刀尖距离司南的瞳孔只有一寸距离。司南猛地泄了一口气,刀尖贴着他的颧骨擦过去,留下浅浅一道伤痕。与此同时,他屏气凝神,一脚踹在壮汉的腹部,把他整个人掀翻下去。
壮汉后背狠狠地砸在楼梯栏杆上,年久失修的楼梯栏杆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直接整条拔地而起,带着壮汉笔直地砸向了一楼。
司南伸出手背在脸侧一抹,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真当爷是吉祥物吗?”
地上那壮汉摔得七荤八素的,司南轻盈地跳下去,在他的胸口猛踩两脚,踩得他一口气接不上来昏死过去,这才冲出楼道。
他们这么大的动静,搞不好这人的同伙已经跑了,必须尽快通知裴雪听。
司南将将跑出去,就见两道雪白的灯光刺破雨幕。商务车在满地雨水里急转弯,一个甩尾停在居民楼前,掀起一人高的水浪溅了司南满身。司南犹豫着看向车灯上没被雨冲干净的血迹,不是很敢上车。
“快上车!”驾驶座上的宋小明手指发颤,大吼道。
司南看见他那副熟悉的怂样,立刻拉开车门扑了进去。而居民楼前停着的那些车子不约而同地发动,在暴雨中仿佛苏醒的野兽低吼,前前后后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应该自己跑的。”司南叹了口气,“我又不会死。”
“他们看起来也不全是人,”宋小明嘴唇发白,“你不一定不会死。”
“现在一个也跑不了了。”司南拨通裴雪听的号码,打开了免提。
“还可以试一下。”宋小明低声说,“系好安全带。”
“什么?”
司南愣了一下,只来得及抓住安全扶手,商务车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商务车的体量并不小,但在这一堆小货车中间就相形见绌了。但宋小明抓住了唯一的突破口,方才被他撞过一次的小面包车。
商务车怒吼着一头撞开面包车,面包车的车头本就摇摇欲坠,冷不防被撞了第二次,直接往旁边弹开了。宋小明见缝插针地窜了出去,两辆小货车想夹击过来,已经来不及,只蹭掉了商务车的反光镜。
“你居然还有这本事,你是在老大那里考的驾照吗?”司南死死地抓着扶手,尖叫道,“那边是人行道!”
商务车紧急打了方向盘,才没把支离破碎的车灯往人行道上的路灯上怼。后面的小货车穷追不舍,两辆车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攀升。
“不行,别跑了!”司南下意识地大声道,“他们要断尾求生,其他人要溜走了!”
宋小明迟疑片刻,后面的车猛地撞了上来。商务车打着旋冲出去十几米,一头扎进了绿化带里。没系安全带的司南差点直接飞出去,颠得七荤八素的。宋小明的脑袋磕在方向盘上,鲜血直流。
“我去,你流血了……”司南天旋地转的,眼睛里只有宋小明脑门上的血,“你还活着吗?”
“好像还活着。”宋小明捂着脑袋,不大确定地说,“等下我们还能活着吗?”
司南没来得及回答,眼前一黑,下意识地把宋小明从驾驶座上拖了过来。车外的人砸碎了车窗玻璃,伸手把宋小明拽了出去。
“放开他!”司南大吼一声,另一边的玻璃也碎了,他也被人扯了下去。
“好小子,差点没给我们的人撞死。”彪形大汉拎小鸡仔似的拎着宋小明,空闲的手提着根铁棍,“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说,放开他!”司南磨着牙道,眼睛里光华流转。
“废什么话,都杀了。”小货车的驾驶座上有个红点明灭,上面的人看不清容貌,声音粗粝。
司南丹田内热流涌动,不待他动作,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如神兵天降,牧马人的车尾猝不及防地扫空了围在司南身后的一群人。押着司南的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肘用力捣进对方心窝,反掐住那人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牧马人降下半边车窗,一声枪响,打碎了钳制住宋小明那人的肩膀。
宋小明脱力地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扑到司南身边。
小货车上的人见势不对正要跑,铺天盖地的警笛声响彻整片雨幕。
“下来聊聊吧。”裴雪听扶着方向盘,吹了个流氓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檀真站在渔船的甲板上,头顶的矿灯在暴雨里摇摇晃晃,光影错乱。
七安河上的所有渔船作业全部被停止,只有这艘船能够通行。渔船从上游一路摸排下来,所有人都很疲惫。但水下声呐在这里失效,除了人工排查,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雨太大了,水底能见度很低!”鲶鱼精大声在他耳边说,“一定要今天打捞吗?我看够呛啊!”
“一定要今天,不能再拖了。”檀真说,“你们还有多少人?全部派下去。”
谁也不知道幕后那些人到底给水底的东西喂了多少血食,也不知道水底到底是什么。京州一千二百万人口,七安河为其提供了半数以上的水源,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很难控制得住。
鲶鱼精拿他没办法,只好回去调人。
甲板的栏杆上系着几十根缆绳,缆绳的另一头像是漆黑的蛇,没入波涛汹涌的水底,系在潜水员的腰上。狂风暴雨,水流湍急,缆绳并不是防止那些水族妖物干员被水冲走,而是担心他们在水底因为不明原因失联。
檀真背后的操作室里,联通着所有潜水员的通讯频道。
水浪流淌的声音、潜水员的呼吸声、单调的“无异常”汇报声交织在一起,檀真却莫名地感觉不安。
按照规定,两人一组,每十五分钟按顺序汇报一次。
第七轮汇报开始,檀真微微闭着眼睛,屏息凝神地听潜水员们按部就班地报告。
到第七组的时候,组员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后汇报无异常。檀真却突然按住了操作室的麦克风,示意等候在一边的方东青出去检查第七组的缆绳。方东青拽了一下缆绳,缆绳松紧程度是正常的。
檀真正要感叹自己神经过敏,通讯频道却有另一个声音诧异地响了起来。
“指挥组,是有什么情况吗?”
“怎么了?”檀真注视着第三组闪烁的通讯灯。
“有人拽了我们的缆绳。”
檀真猛地转头看着方东青,方东青无辜地抓着缆绳上“七”的号码牌。
“不对,我们身上怎么有两根缆绳?!”
“第七组,听到请回话!”檀真咬着舌尖,改口道,“不,所有人,全部上浮!”
方东青背后张开红色的羽翼,贴着水面急掠出去。他的翅膀上流淌着灿烂的金色火焰,像是一盏明灯。方东青的视线穿破雨幕,却没有在水上发现任何生物。
檀真疾步走下船舱,舱底只放了一件货物。
玻璃水族箱里,鲛人转过头来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这条被豢养在行动科办公室里的鲛人娇贵得很,喂食定时定量,还得经常换水,不然就要掉鳞片。
但它是最后控制事态的杀手锏。
“雪听说你能听懂我们说话。”檀真伸手摸了一下他海藻般的长发,“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鲛人轻蔑地看他一眼,像是原谅了他僭越的行为,矜持地点头。
檀真打开舱底的锁扣,通往水下的通道大开。鲛人灵活地从水族箱里跳出来,转头没入了起伏的水中。
——
渔船放下几只皮划艇,陆续上浮的潜水员攀着缆绳爬上来。皮划艇忽然猛烈地摇晃起来,差点整个被掀翻过去。鳞片雪白的鱼尾在黑色的水浪间一闪而过,空中的方东青拉开了弓弦。
但他不敢放箭。
水下显然有个大东西,搞不好会把旁边的渔船一起拍得粉碎。鲛人还在和那东西缠斗,一缕淡红的血雾浮了上来。
甲板上的檀真忽然拍了拍手,混乱的风雨仿佛在一瞬之间停息。他目光灼灼,掌声清亮,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巽字,息。”
尾音落下,无形的压力在水面上展开,暴雨、狂风、翻涌的水浪静止了两秒有余。
鲛人突然探出水面,手里抓着一根细细长长的尾巴,高声嘶鸣。方东青猛地从檀真释放出来的那股威压下回过神来,一箭射了出去。那根尾巴在鲛人手里激烈地挣扎起来,倏地挣断了尾巴,逃之夭夭。
裹挟着光焰的羽箭追着它刺进去,水面上翻起血色来。
鲛人气势汹汹地再追,方东青也紧随其后。
檀真摇晃两下,强撑着走进操作室,点开了空中无人机传回的画面。
那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潜回河水深处,脊背上嶙峋的鳞片像是山峦,破开层层雪白的浪花。
方东青勾起手指,连发三箭,每一根羽箭都刺进了它的脊椎中。
它爆发出难耐痛苦的叫声,断尾一摆,掀起的水浪巨石般当头砸在渔船上。鲛人的潜游速度也很快,看似修长柔美的十指抓进了它的鳞片里,生生地撕裂了它铁石般的防御。
“不能再往上了,上面是水坝!”檀真苍白着脸色喊,“毕方!”
方东青按着耳机,对下方的鲛人喊道,“停下来,你们会把水坝撞碎的!”
鲛人的尾巴猛地一拍水面,腾空而起。他的长发在风中招展,仿佛一面扬开的旗帜,湛青色的瞳子莹莹发亮。
所有人都听见了歌声。
缥缈如云烟的歌声。
水面猝然炸开,水浪化作无数尖利的刺,把水下那个修长矫健的影子钉死在了原地。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生物,它像是巨蟒,可世界上没有这么大、这么长的蟒蛇,也没有蟒蛇会长着狰狞的角。但那也不是龙,它猩红的眼睛、贲凸的尖牙让它显得很邪气。
鲛人一个踉跄落在了水坝上,虚脱似的偏头咳嗽,咳出大口大口的血。
那类似于蛟的生物枉然地张开嘴,里面是一具空荡荡的棺椁。刺穿它身体的水消失了,大片暗红色的血被流动的河水带走,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
方东青落在鲛人身边,安抚道,“做得很好,你可以休息了。”
鲛人疲倦地点点头,躺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
“你们俩可真行。”裴雪听嫌弃地揉了一把宋小明的鸡窝头,戳着司南的鼻尖说,“我让你去看看情况,你倒好,想直接把人一窝端了是吧?你有那本事吗?差点倒赔一个进去。”
司南被她数落也不辩解,上上下下地扒拉着宋小明脑袋上的绷带观察,“他这个不用再检查检查吗?会不会傻啊,明天早上上班会不会不认识我们了啊?”
“我就是皮外伤,不至于失忆,”宋小明小声解释,“也不会变成弱智。”
“滚一边去,别碰高材生金贵的脑袋。”裴雪听训斥道。ωωω.χΙυΜЬ.Cǒm
车载蓝牙在这时响起,裴雪听接通了电话。
“七安河上刚刚传来消息,”陆吾沉声道,“里面的东西跑了。”
裴雪听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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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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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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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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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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