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姜文远死活不招供,我们虽然抓了他,但是对黄昏议会的目的一无所知。”方东青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办公室,扭着腰肢说,“上面怕这次考试再出幺蛾子,干脆让你去盯着。”
“不去。”裴雪听扔了通知,舒舒服服地瘫在办公椅上。
方东青对着阳光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水晶指甲,诱惑道,“有监考补贴。”
裴雪听立刻改口,“帮我把那天的时间腾出来。”
陆吾此兽和人类打交道多年,深谙重金之下必有愿意加班的社畜这条铁律。尤其是最近,裴雪听第十四次拒绝和她哥介绍的青年才俊见面,裴雨颂一怒之下停了她所有的卡,从经济上制裁了她。
裴科长英雄气短,早上吃煎饼都只能加一个蛋。
方东青称赞道,“老大,你要是在旧社会,也是个为了爱情自由抛弃万贯家财的情种啊!我欣赏你。”
方东青说的是檀真。
自从檀真在白鹭公馆凶相毕露,眼睛都不眨地手刃同事之后,方东青愈发确定檀真对裴雪听心怀不轨、用情至深——虽然原因不明。
裴雪听冷冷地看他一眼,“你鼻子两边卡粉了。”
方东青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薅出镜子,端详自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貌。
裴雪听得了两秒钟的清净,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
哄好她哥的成本非常低,裴雪听也不介意去糊弄一下那些皮囊好看的年轻男人。
但是那天晚上她偷偷摸摸地要出去,就看见檀真穿着整齐地坐在门边,脊背微挺,双手搭在膝盖上,姿态非常好看。
他前段时间患了流感,才好没多久,眼角带着薄薄的一层红。
檀真很认真很贴心地给她穿外套,整理出门要用的东西,甚至帮她叫好了车,叮嘱她早点回来。
这顿饭裴雪听吃得心不在焉。
对面的男人学历很高,谈吐得当,不会故作清高,身上也没有裴雪听看过的缭绕黑气——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人很干净。他的生活作息良好、身上没有命案,心态乐观积极。
隔着水晶花瓶里的娇艳的玫瑰,男人温声细语地问她生活习惯和爱好,从语气到态度都让人感到舒服和进退有度,也不会对裴雪听的话做出什么批判,只是偶尔应和。
“我觉得裴小姐是个很有趣的人。”男人微笑着说,“我有这个荣幸能送您回家吗?”
“不了,”裴雪听只是拒绝,委婉道,“我家的猫不喜欢外人。”
其实这应该是个在相亲市场上很欢迎的人,优质的交往对象……也是裴雨颂替她选的,打开正常人生活大门的钥匙。
但裴雪听就是没了兴趣。
令人意外的是,男人被拒绝后,也没有一点沮丧,甚至绅士体贴到,在路边等到裴雪听坐上出租车才转身离开。
家里没开灯,裴雪听一推开门就撞进了黑暗里。客厅的电视机在重播一步狗血电视剧,男女主角声嘶力竭、演技拙劣。檀真披着小毯子在沙发上睡着了,头发有点乱。wWW.ΧìǔΜЬ.CǒΜ
裴雪听在他旁边坐了半天,檀真才醒过来。
两个人在电视机变幻的光影中对视,檀真的手小心翼翼地摸索过毯子,触上她的指尖。
见她没有抗拒的意思,檀真才握住她的手,低声问:“吻过了,也不算什么吗?”
檀真说出这句话又有点后悔,似乎是觉得太像诘问,于是换了个说辞,“只要我,不要他们,不可以吗?”
他的声音非常低,低到被电视上激烈的对白淹没,但裴雪听却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她俯视檀真微微曲起的脖颈,像是一头饮水的鹿,毫不设防地把致命的弱点暴露在猎人面前。
裴雪听鬼使神差地把手指搭在他的后脖颈上,没说话。
她知道檀真伤心了。
“你总让我有一种诱骗你的罪恶感。”裴雪听叹了口气,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不去见他们了。”
——
裴雪听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檀真正在楼上和陆吾喝茶。
陆吾对茶没什么品味,再名贵的茶对他来说都跟树叶泡水没有区别。相反,坐在他对面的檀真虽然不太说话,但是看动作就知道这人是懂喝茶的。
“最近过得怎么样,还习惯吗?”陆吾率先开口,以长辈的口吻问。
檀真点点头,然后问:“我有工资吗?”
陆吾被他问得一愣,条件反射地追问了一句,“什么?”
檀真不动声色道,“行动科的科员都有工资吧,我有吗?”
陆吾被他身上突然冒出来这点“人气”惊得半天没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哦,有的。银行卡是跟你的户口一起办下来的,每个月的工资直接打进去。按流程应该是连户口本一起交给你的,你没看见吗?”
檀真满意地点点头,看上去有点高兴,“我没注意,等我回去看看。”
陆吾像是从古墓里刨出来易碎瓷器的考古学家,小心谨慎地询问:“为什么突然关心起工资来了?”
如果檀真突然对金钱产生了强烈的欲望,以他的能力,特调局大概要加派对他监视的人手,以防他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来。
檀真委婉地说:“我听他们说,现在的情侣都是共同负担生活的。”
陆吾差点被茶叶呛死,“情侣?你和谁?裴雪听?”
“不然还有谁。”檀真飘飘然离去,“我回去找银行卡了,对了,以后有什么可以加工资的事尽管找我。”
陆吾的脑子疯狂运转着,甚至萌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檀真那句“有什么可以加工资的事尽管找我”,该不会是为了买房买车攒彩礼吧?他对现代人的生活方式接受得这么快吗?!
——
补考安排在京州大学城的桥上,题目是抓出桥下的水鬼。
京州大学城人来人往,桥底下的水浅得连王八都能看见,当然不会有什么水鬼。为了配合考试,当天晚上该片区域封锁。裴雪听把那只从执行科领出来的水鬼,当着一众考生的面踢下了水。
五个考生虽然都习惯了这位科长的作风,但看见这一幕还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看我干什么?看鬼啊!”裴雪听端着杯冰美式,对着池水撇了下头,“这是服刑人员啊,别弄死了,你们考完试她还得回去接着服刑。要是把人家有期徒刑改成死刑了,你们都等着吊销准考证。”
月明星稀,惠风和畅。
裴雪听拿着平板靠在车子引擎盖上,时不时抬起眼皮看一眼水里的考生。除了白喻,其他几个人都挽了裤脚下水,不像在抓水鬼,倒像是在捉泥鳅。水鬼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到处乱窜,搅得一池子水哗啦啦响。
白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旁边,轻声说:“裴科长,我可以和您聊聊吗?”
“考生不得无故和考官搭话。”裴雪听指了指自己胸牌上“考官”两个字,“回去。”
“我放弃考试,就不是考生了。”白喻突然犯倔,语气有些硬,“就几句话,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裴雪听叹了口气,在考生花名册上把她的名字划去,代表弃考。
“你想问什么,关于你背后的那个灵?”裴雪听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
明朗的月光下,那个人的身形愈发透明,像是一层乳白色的薄纱。那是个年轻好看的男人,穿着及地的长衫,长发一直拖曳到地上。他安安静静地站在白喻身后,就像是她的影子。
影子是不需要有声音的。
“他……还在吗?”白喻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在。”裴雪听毫不犹豫道,“在你的观念里,他算是‘活着’,但是应该活不久了。你来参加考试,就是为了这个吧?”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他?”白喻急切地抓住了裴雪听的手。
裴雪听的呼吸在一瞬间错乱,近乎粗暴地甩开了白喻的手,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冷硬,“你救不了他。守护灵的一生就是为了宿主而存在,他替你挡下了太多灾祸,所以变得越来越虚弱。要想他不死,除非你平安无事。”
但古往今来,只有富裕权贵之家才会为体弱多病的孩子请守护灵。
宿主本身就是吸引灾祸的存在。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白喻的眼底有盈盈的水光。
“你应该很清楚他为什么会在你身边。”裴雪听平复了情绪,说,“就算你愿意放他走,他也走不了。”
得到了确切的回应,白喻反倒不哭了。她平静地抹了一把脸,说:“我知道了,谢谢您。”
——
监考完回家,裴雪听的手机收到银行的扣费提醒。
网费、水费、电费、物业费……裴雪听一下还翻不到头。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檀真格外娇嫩,三天两头就要被现代病毒折腾得病一回,因此吃穿都格外费钱。
裴雪听思索着要不要接点私活,推开了家门。
檀真端正地坐在餐桌旁,示意她入座。
“怎么了?”裴雪听拉开椅子坐下,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
“我今天问了陆吾,我也有工资的。”檀真把桌上小小的卡片推过去,“给你。”
“给我干什么,”裴雪听没领会到他的意思,“交房租啊?”
檀真不大高兴地捏着她的下颌转过来,“宜室宜家的好男人就是要上交工资卡,这样他的伴侣才会放心。如果裴领导愿意给我一点零花钱,我也不介意,不给也可以。”
你的牛奶都是我买的。
裴雪听这么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这是谁教你的?”
檀真眨了下眼睛,“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裴雪听反客为主,抚摸着他微微发烫的脸颊,身子越过半张餐桌,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你看错电视剧了,你这种情况不属于上交工资卡。”
檀真被这个点到即止的亲吻蛊惑得有些晕乎,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有些哑,“那我属于什么?”
“嫁入豪门。”
按这个逻辑往下捋的话,裴雨颂就是刁钻恶毒的豪门婆婆,对孤苦无依、身无分文的未来儿媳挑三拣四、横眉竖眼,并且致力于棒打鸳鸯。
——
距离白鹭公馆十三号里那场噩梦般的考试,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京州大学里的银杏叶慢慢变黄,乘着风洒落在碧绿的湖水上。
白喻刚刚从实验室里出来,踩着笔直的砖缝一步一步往前走。她从一个光圈走到另一个光圈下,总是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是否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影子。
但结果总是令人失望。
时间已经很晚了,京州大学的正门不允许出入,她只好走侧门。侧门掩映在葱茏的草木外,隔着红色的高墙,外头是热闹的小吃街,一整条街都弥漫着香味和油烟气。
“哎,学妹,你是我们学校的吗?”
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生嘻嘻哈哈地围上来。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白喻想从他们的旁边绕过去,却被堵住了。
“哎,别害羞嘛!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加个微信认识一下。”
“让开!”
那几个纠缠不休的男生突然脚绊脚、手绊手,像是被整团塞进洗衣机似的倒在了一起。这群人摔得七荤八素,还不明白为什么,只感觉一股寒气顺着颈椎爬了上来。
白喻飞快地绕过他们冲出了侧门,她奔跑在人来人往的小吃街上,却觉得自己像是孤身一人。
家里派来的车还没到,她跌坐在路灯下泪流满面。
“阿昀。”白喻哽咽着自言自语,她知道那个人没办法回答她,“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啊?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我求你了。”
雪白的路灯光下,仿佛有一个影子躬下身来,轻轻地抱着她。白喻却只感受到了一阵风,她用力地抱紧了自己,像是回应那个不可触及的拥抱。
你不要哭啊,不要害怕。
我会保护你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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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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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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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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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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