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是她不愿意在生日那天给粉丝开直播,也不好好练琴。过敏的感觉很难受,身上的疹子又烫又痒,脖子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喘不上气。这一次她病了很久,在病床上躺了几天。
程红在护士面前装得一手好妈妈的角色,温声软语地让她乖乖呆着,自己去给她买饭。
夏彤第一次想跑。
她趁医生换药的间隙,自己拔了针头,换了衣服,顺着墙壁、被裹挟在人流里,一路挤进了电梯。电梯里的人见她是个小姑娘,纷纷给她让位置,问她要去几楼。
“一楼。”
医院一楼出去就是大马路,她去哪里都可以。她没有导盲犬,也没有盲杖,只能扶着沿路的花坛一点一点地往前摸。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上前询问她的家长在哪里。
夏彤咬着嘴唇不肯回答,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小姑娘,你看不见吗?”一个温暖厚重的声音问她,还伸出手帮她擦了擦眼泪,“你找不到家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去找警察?”
夏彤摇摇头,哭着问:“爷爷,这里是哪里啊?离医院远吗?”
“不远。”老人回答,“你来的方向就是医院,这里是距离医院两三百米的一个红绿灯路口。”
她只是个小瞎子,除了一张漂亮得惹人怜爱的脸,什么都没有。聪慧不足,狠毒不够,只能做一株任由他人摆弄的菟丝花,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她人生中第一次鼓起勇气出逃,却站在红绿灯下嚎啕大哭。
其实跑出来了又怎么样呢?她没有钱,还看不见,也许第二天就会冻死在街头或者被人送回那个魔窟。
老人怎么也擦不干她的眼泪,叹了口气说:“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夏彤说不出口。
夏江和程红在她眼里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大人的集合,是披着谎言的大灰狼,她无法向任何人求救。
老人见她不肯说话,也不为难,只是往她的手里塞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这是一只怀表,本来另一面要镶嵌家人的照片的。不过我孑然一身,一辈子都是个糟老头子,没什么亲人,所以磨了个镜子装上去。”老人揉揉她的头发,“送给你了。开心点,小姑娘,再难的日子也总有办法的。”
最后她还是被夏江找回去了,有粉丝拍了她的照片传到网上,问她是不是走丢了。夏彤攥着那个怀表死活不撒手,夏江不好在大庭广众下暴露真面目,只好随她。
那天是夏彤的生日。
深夜,夏江和程红又在因为下降的视频热度和数据吵架。夏彤缩在卧室里瑟瑟发抖,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你在害怕吗?”
忽然有一个稚嫩清澈的声音问。
夏彤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其他感官非常敏锐,她没有察觉房间里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被揉碎的月光像是飞雪那样盘旋,在夏彤面前凝固成一个人形。
如果夏彤能看见,就会发现这个人和她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这人半跪着俯视夏彤,两个人就像是水面上并蒂而生的两株莲花。
她曲起手指擦掉了夏彤的眼泪,轻声说:“你唤醒了我,所以我满足你的愿望——你想活下去是吗?那我就杀了他们。”
夏彤感受到了手里的怀表上传来的温度,嗫嚅着问:“你是……神仙吗?”
真是奇怪,这个人的手是冷的,话语也凶残无情,却被小女孩误认成了拯救世人的神明。
这是盲童的人生里,第一次目睹神迹降临。
“不,我是妖怪。”
——
“照雪,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裴雪听按住了蓝牙耳机,语气略沉,“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你知道白磷弹吗?这东西对妖来说,就跟淬了毒的刀对人一样。我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把你打成筛子。”
“你们不敢开枪的,”照雪冷冷地说,“少吓唬我了。你们都知道了,在我的幻境里,假的可能是真的。分不清我和她,你们怎么敢轻易开枪呢?”
“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裴雪听气笑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吗?”
照雪的瞳孔里闪过一线锐利的光,裴雪听下意识伸手去挡,却止不住那股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她再次睁开眼,是站在车水龙马的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的这头是京州一中,她的母校,另一头是公交车站。她读初中的时候,她哥每天都逃课跑电动城,打发她自己坐车回家。
这一次也不例外。
裴雪听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写字茧,还有自己这一身麻袋似的校服,一股无名怒火就蹿了上来。
“听听,走啊,一起回家。”笑容甜美的后桌来拉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裴雪听冷冷地看着对方尴尬又委屈的表情,丝毫不为所动。她给自己扣上了耳机,自动屏蔽了对方所有的话。对方实在无奈,背过身去等红绿灯了,一句话也不肯跟她说。
裴雪听在心里默默地计数。
5、4、3、2、1——
绿灯亮起,乌泱泱的人群覆盖过斑马线,只有裴雪听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原地没有动。下一刻,失控的大货车突然冲了出来,像是拦腰砍下的快刀,冲散了过马路的学生,把后头等红灯的车子全撞成了一团。
按喇叭的声音和嘈杂的人声像是海潮一样扑过来。
裴雪听还在倒计时。
十秒之后,倒计时结束,被大货车强行贴脸搅成一堆铁皮的车发出一声巨响,烈火瞬间升腾,火光甚至扑了裴雪听一脸。
这是裴雪听第一次如此直观惨烈地直面死亡。xǐυmь.℃òm
那天她哥手脚发软地从电动城爬过来,就看见呆呆伫立在十字路口的裴雪听。哥哥不知道的是,在裴雪听的眼里,那些刚刚死去的人像是睡了一觉,然后从自己的身体里爬起来,接着该回家的回家,该赶路的赶路。
除了身体变得透明,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好看吗?”裴雪听忽然问,语气冷淡。
裴雪听突然伸手,摸到了绝不该存在于十三岁的裴雪听身上的枪,随后转身点射三枪。
像是被投掷石子的湖面,周遭景象如涟漪般荡漾开,随后猛的碎裂。
裴雪听举着枪,枪口滚烫。
照雪震惊地捂着胸口的三个枪眼,猝然跪倒在地。她没有血,但白磷弹造成的伤口在剧烈地燃烧、腐蚀她的皮肤、骨骼和血肉。灵魂上传来的痛楚几乎要将她迎面击倒。
“生而开天眼者,窥阴阳、辨虚实。”裴雪听一步步地逼近,“你对我的了解还是不够,你怎么会觉得这种手段能迷惑我呢?”
“生而开天眼……原来你就是这一代的大天师。”照雪喃喃道。
裴雪听没有否认,“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照雪闭着眼睛笑了一下,“我没有共犯。”
远处的夏彤身子一震。
裴雪听摇头,“我不要假的供词,这种供词结案会被检察院打回来的你知道么?”
背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裴雪听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不听指挥的司南和其他人赶过来了。她根本没带其他人,狙击手都是吓唬照雪的。
“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本来就是妖。”
照雪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她几乎要蜷缩成一团。有一颗白磷弹打穿了她的脊梁,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硫磺温泉里泡澡,每一根骨头都在燃烧。
“你这样说,其他安分守己的妖可是要有意见的。”裴雪听叹了口气,“她在骗你,你看不出来吗?”
照雪的笑声轻得像一阵风,却没有回答。
她像是扑食的豹子,突然弹起,五指化成锋利的镜片,狠狠刺向裴雪听。裴雪听向后躲闪的刹那,一道符文凌空打来,正中照雪。照雪倒飞了出去,砸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照雪模糊的视线里,夏彤跌跌撞撞地朝她跑过来。
她闭上了眼睛。
要活下去啊。
——
“我要怎么找你呢?”夏彤抱着小熊,靠在落地窗上问她。
“水坑、玻璃、镜子,一切能倒映出你的地方,我都在。”照雪隔着那层脆肉又冰冷的玻璃,轻轻地抚摸她的脸,“他们又给你吃芒果了。过敏是什么感觉呢?”
“像是要被人掐死的感觉。”夏彤低下了眼睛。
照雪沉默了很久,说:“我们交换身体吧。”
于是照雪模仿电视里的马克西姆弹了《野蜂飞舞》,把夏江和程红吓得魂飞魄散。照雪很得意于这个小把戏,于是两个人按住她的手脚,捏开她的嘴往里面塞芒果的时候,她扭头去看落地窗里的夏彤。
夏彤在哭。
过敏没有那么痛苦。
但是夏彤的眼泪好像一只一只的小虫子,把她不存在的心脏咬蚀得千疮百孔。
一个人类,也会为了妖流眼泪吗?
——
夏江因为故意伤害、虐待儿童罪被刑事拘留。新闻出来的那天,网上骂声一片,言辞之间恨不得把他每一滴血都喝干。夏彤的情况得到了全社会的关注,但她仍在特调局的监控之中。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裴雪听裹着一身潮湿的水气推开了病房的门。
夏彤把头转过来,没什么表情地对着她。
“别跟看仇人似的看着我。”裴雪听拍去外套上的水珠,把怀表放到了床头柜上。
夏彤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急急地伸手去抓。但这次无论她怎么摆弄,都不会有声音回应她了。
“她死了。”裴雪听一锤定音,打碎了夏彤最后的希望。
夏彤的眼泪怔怔地掉下来。
“你是故意让我们发现她的存在的,所以提示我们你有个‘姐姐’。否则我们恐怕还要兜很大的圈子。”裴雪听十指交握按在膝盖上,“现在又算什么呢,看见她真的愿意为了你豁出命去,后悔了吗?”
在夏彤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爸爸妈妈是为了钱弄瞎她眼睛的人,粉丝是她围观她悲惨生活的无知欢呼者,经纪公司是那对狼心狗肺的夫妻的同伙。所以她也没有完全相信过照雪,坚信照雪图谋她什么。
她利用照雪除掉夏江和程红,又利用特调局除掉照雪。
但是现在照雪真的死了。
那个共享她的容貌、快乐和痛苦的妖,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小姑娘,坏人坏得不够彻底,是很痛苦的。”裴雪听凝视她的眼泪,“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因为照雪临死前坚持她没有共犯,所以恭喜你,你无罪。特调局不会对你下达处罚。”
裴雪听起身,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坏消息是,你只有十分钟用来悔恨自己所作所为和缅怀她了。根据特调局规定,卷入相关事件的人类要接受洗脑,清洗有关记忆。”
夏彤惊恐地推开了她,“不行!我不接受,你们不能强迫我!”
“你没有选择权。”裴雪听冷漠地说,“好好回忆吧……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实意爱过你的,是一只妖。而你不会再有和她相关的任何记忆。”
——
司南一路小跑着冲进行动科,“啪”的一声把怀里的早餐拍在裴雪听的桌子上。裴雪听被她吓了一跳,纡尊降贵地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分了一点给他,眼神含义是:“找削呢?”
小麒麟挺住了自己为数不多的骨气,“哼”了一声,高高地昂起头转身走了,因为没看路膝盖撞了茶几。
裴雪听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抽风,头也不抬地把早餐推给了旁边的檀真。檀真现在就跟她的挂件似的,走到哪跟到哪,三分钟不见就问个不停。好在这个挂件恪尽职守,轻易不出声,裴雪听也就忍了。
“原来跟我打赌的早餐是给那个男狐狸精的。”司南小声嘀咕,“就知道老大见色忘儿。”
裴雪听本来没听见,结果微信弹出来十几条消息。
微信群“特调局相亲相爱一家人”里,信息科的谛听疯狂艾特裴雪听:
谛听:@裴大爷,你们科什么时候来了个男狐狸精啊?这种人才不是一般都在前台吗?
谛听:@狂炫酷霸司傲天,小麒麟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啊!
……
这神兽打字和偷听一样溜,裴雪听一下子还翻不到顶。她愤怒地把手机拍到办公桌上,撸起袖子就要下楼找信息科理论,好歹被玄武和檀真架住了。
“听墙角还听得明目张胆,隔着三层楼都拦不住他了是吧?我今天就要去把他的耳朵割了。檀真你给我撒手!”
一片鸡飞狗跳里,宋小明默默地蹲在水族箱前刷新闻。
“虐童案受害人、前网红夏彤已被一海外家庭收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和山海经做同事的那些年更新,第十章 双生(六)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