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广宁城的夜空,方才还吧嗒吧嗒说个不停的猎户一脸惊恐的看着面前面容艳丽的小姑娘。
本以为是桃花运,哪只这朵桃花是个脑筋出问题的。
猎户悔不当初。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小姑娘两条手臂不停摇晃那百姓,泪奔涌而出,“师姐她死了,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她明明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怎么会死呢?”
哭嚎声引得周围路过的百姓都忍不住上前询问,无尘只好挨个解释,并向那个被南星摇得快吐了的百姓致歉。
好不容易等人都散了,小姑娘却依旧跌坐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
昏黄的光影洒在她身上,无尘弯着腰想要伸手将她扶起来,南星却蓦然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抽抽搭搭地哭着说:“无尘,师姐、师姐她死了。”
光影在她脸上摇曳,无尘向来静如止水的心好像突然被撞了一下,沉静的脸上浮现起愕然之色,然而仅一刻,就被压了下去。
无尘在南星身前蹲了下来,温声安慰道:“我知道。”
南星哭得凄惨:“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师姐她,表面看起来坚强,可实则内里比谁都脆弱。从小到大,她被放弃的已太多次了,先是她的母亲、父亲、乃至她的外祖,现在又是宁王爷,抉择面前,她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个,这对她实在太不公平了!”
无尘向来悲天悯人的瞳眸闪了一下,而后依旧温声回道:“我知道。”
“无尘,”南星哭嚎着钻进无尘温暖的怀中,双手勒紧他的腰身,“无尘,为什么会这样?师姐她救了那么多人,守护了那么多人,她就像你的佛那样慈悲地爱着众生,不曾放弃过一人,可为什么众生却放弃了她呢?”
无尘安静地任她抱着,挂着佛珠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任由旁人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眼中只有她。
“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寿命虽无量,要必当有尽;夫盛必有衰,合会有别离;壮年不久停,盛色病所侵。”
朗月般清润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长街上响起,逐渐抚平怀中人的伤痛。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怀中人轻微的鼾声,这个慈悲却漠然直视尘世一切悲苦的年轻大师,重重叹了一口气。m.xiumb.com
纵然在梦中,怀中人依旧不时抽搭一下,两弯小巧的眉毛皱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无尘仿若受了蛊惑,鬼使神差竟伸出手想要抚平那紧蹙的眉角,冰凉的佛珠蹭过小姑娘圆乎乎的侧脸,小姑娘立马不舒服地摇了摇脑袋,想要远离这团冰凉。
他这是在做什么?
无尘整个人犹如被雷击了一般,骤然松开了手,心里默念三声阿弥陀佛。
“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雪花落在二人身上,无尘不再停留,小心背起睡梦中依旧不安稳的南星,走进了风雪中。
颈侧温热的呼吸喷薄,风雪夜途,乱了僧人心。
当无尘背着南星赶到李慕远在广宁的府邸时,李慕远已经踏上了前往泽州的旅程。
自那日广宁一战,他调动手底下全部暗线遍寻沈青。即便是皇城中那个昏庸的皇帝这也反应过来,原来一直恪守本分的宁王势力早已遍布天下,皇帝心惊之余,立刻就要下令捉拿宁王,好在圣旨即将递送出宫的关头,被赵景韫及时拦截。
否则安朝恐怕就要四分五裂了。
数年隐忍谋划尽付与流水,宁王却丝毫也不在乎,反而即刻宣布发兵鞑靼。
皇帝再昏庸,被人先斩后奏这般不放在眼里,也是大发雷霆。
然而一直敌视宁王的赵景韫却再一次上前平息了皇帝的怒火。
他倒要看看,李慕远能为沈青做到哪一步。
不过十日便扯出一只十万人的大军的宁王可能替她覆了这天下。
安朝与鞑靼之战一触即发,势必要打个你死我活。
沈青一死,这天下就不再是那个安稳的天下了。
大雪纷纷扬扬,大军浩浩汤汤行至山前,前方华丽的车撵传出命令,就地扎营。
看着寂静无声的车厢,苍灵吞咽了一口口水,现在的王爷暴虐无常,即便是他这个亲卫也不敢轻易往上凑。
可,到了饭点儿,总不能让王爷挨饿。
想到这儿,苍灵鼓鼓气,抬脚往车撵迈了过去。
车帘却突然被人从里掀开了,一只缺乏血色的手按在车壁上,宁王李慕远从马车上下来了。
一袭玄衣,银发披散,短短几个月,高大的身姿就消瘦许多,眼下一团抹不去的疲惫,整个人带着一股诡异的病态美。
乌皂靴踩在雪地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深林。
不知走了多久,军营的喧闹声已听不见了,四周是极致的宁静。
李慕远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他抬起眼眸望向无尽的白,往日锐利的双眸却空洞无神。
嘴角溢出一抹惨笑,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叠宣纸,痴迷地看了起来。
那是沈青在广宁城为人诊治时写的药方。
他一张一张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眸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雪落在他发上、身上、羽睫上,衬得他整个人犹如冰雪世界里的妖灵。
薄唇动了动,他轻声说:“愔愔,你到底在哪里?”
回应他的只有窸窸窣窣的落雪声。
他把脸埋在那堆药方里,肩膀微微抖动,突然止不住地笑起来:“愔愔,我后悔了。”
“这天下怎及你一笑呢,愔愔。”
绝望的低喃声在无边的雪地上缓缓飘散开。
“你不是最爱这人间吗?若我覆了这人间,你会回来吗?”他突然把脸从药方里抬起来,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若是苍灵、槐序在,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他们追随的那个冷静沉稳的王爷。
从用残忍手段将素商处决后,宁王李慕远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条路上沈青是他唯一信奉的神明。
李慕远笑着笑着,忽然又露出格外无助的表情:“我把这迢迢人间化作焦土,你会不会怪我?”
“可是,只要你回来,怪我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只要她能回来,纵然恨他也好过遍寻不到她的踪迹啊。
李慕远向后靠在树干上,没用内里抵御,任由风削他的骨,雪冰他的肌,感受体温一点点流逝,妄想借以体会沈青在后卫军营时的感受。
但他今日的痛苦又何及于她那时的万分之一,他不过想要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无尽的悔意在他心中蔓延,如钝刀子割肉,让他痛不欲生。
爱意汹涌而至。
他后知后觉,原来她已那般重要,原来她一个人便敌得过人世万千风光。
“小哥,你是森林里的妖灵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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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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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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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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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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