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说,他能坚守一月?”沈青托玄英肘,将她往上提。
“是。”玄英坚定地说。
他说能守一月,那便能守一月。
“你回来用了多久?”
“日夜兼程,七日。”玄英知她软了心肠,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瘫在地上。
沈青扶不动她,随她蹲在地上:“好,我尽力。你身体如何,若能支撑,我们现在就走?”
同意了。
玄英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瘦且柔弱,从来见她都是以笑待人,一副好脾气任人拿捏的绵软样子,却在关键时刻总能挺身而出,勇敢而坚定。
她仍然笑着,云淡风轻,却让人心安。
这种感觉玄英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王爷。不过,王爷总是冷着脸,气势凌厉,沈姑娘却让人如沐春风。
怪不得王爷会驳掉房图和素商的意见,没用军中的暗桩,选择了沈青。
“我可以,现在就走。”玄英手撑地站起来,却因放松小腿肌肉都在发抖。
“先去鹿邑,”沈青看出她的强撑,也不点破,扶她坐下,“我没那么大面子,能让经略和总兵改变主意,还是需要外祖父出面。”
也许不需要出面,一封信便可。
房间外,三人在槐树下等着她们。
门一开,都迎上来。
“师姐!”南星最先迎上。
沈青徐徐开口:“我有事先不跟你们回去,无为大师,”她目光移向无为,“劳烦你送我师妹回兖州。”
无为单手立掌,手中没有念珠:“沈姑娘放心。”
南星不解:“师姐?”
“别担心,你们先走,事情解决了,便回去。”沈青淡笑着。
话里都是劝人莫担心,可走得却如此匆忙。
马车还停在角门,晴雪走下门廊,问:“南姑娘、无为大师,要不要多留几日?”
南星侧着脑袋想了想:“不了,师姐让我早些回去的。”
晴雪不再留,笑着道别:“那祝二位一路顺风。”
雇了车夫赶车,两人都坐在马车里。
南星耷拉着小脸,扭头向无为:“你说师姐要去做什么?”
走得这样急,不会有危险吧。
无为睁开眼:“大概与宁王有关,与战局有关。”他猜想。
南星仍困惑,无意搅着腰间佩玉上的流苏,俏眉紧锁,手下一用力,将佩玉从丝带上扯下。佩玉顺着衣裙滑到地上,无为脚下。
“那岂不是很危险?”她问无为。
无论要帮什么忙,总不会让沈姑娘去打仗。
无为思索着,得出答案:“应该不会。”
街道上人多起来,马车夹在人流中越行越慢。
“你说师姐会去哪儿?”南星忽然开口。
无为没直接回答:“你想去找她?可沈姑娘让你回兖州。”
南星摆摆手:“我要去帮忙啊,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你肯定能猜到师姐要去哪里,对不对?”
广宁城的一处宅院里。
身披甲胄的槐序穿过垂花门,走过游廊,进了一件书房。
书房正中摆了张长桌,上铺城防图。几个男人围在桌前,仔细商讨战术。槐序走过去,在一个男人身前停下,男人侧首,槐序意会,凑过去耳语。
“城中有百姓滋事,说敌军兵临城下,守不住了,闹着要开城门。”他低声说。
声音虽小,房间里的几个人却都听到了。
这样的事已不止一次发生,守城之战最恐内乱,内乱不止,奸细则闻风出动,不战而溃。
男人食指指着敌军大营,头都没抬:“杀。”
“是。”槐序领命,当即准备去办。
刚走到门口,男人冰冷的声音又响起:“凌迟,尸体悬挂于门楼之上,以儆效尤。”
槐序出去照办。
一个青年男子说:“王爷,敌军频繁攻城,我军损失惨重,援军再不来,如何守得住?不如派一队人马护送王爷出城,再行打算。”
宁王直起身,腰背挺直,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脸,脸上身上落满炮灰,看不出原貌,只一双眼睛明澈坚定。
“距玄英走几日了?”他望向窗外,天也灰蒙蒙的。
房中的人都抬起头,尽是黑乎乎的脸。
青年男子说:“十来日了。”
宁王收回目光:“再等等。”
再等,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青年男子待要再劝,被宁王伸手阻止:“去点点名册,将记录在册的体壮男人和精壮妇人集结起来,发放兵器。”
兵力不继,人人皆可为兵。
此时,千里之外的金銮殿上,拥有全天下最大权势的人,正端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谈论他的生死。皇帝手搭在宝座扶手上,对阶下站着的人冷声道:“他想成就一番功业,朕便遂了他的心意,为国就义,多好的死法。”
皇帝的视线射下来,在他身上游移,想从他的眼窥他心,要看他是否生了异心。
有时候太多疑,也不是件好事。
宽大的衣袖遮住手,他在拨弄腕间的白玉手串,一颗接着一颗,有清脆的碰撞声在他心里响起。
“他可以死在任何地方,唯独广宁。”赵景韫说。
皇帝的视线毒蛇一般,在他身上游走,被白玉手串的碰撞声击散了。大殿之上回荡着皇帝的声音:“为什么?”
他俯视着阶下的人,从头到脚,没一处不守礼,可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令他莫名心烦。
赵景韫似不在意皇帝的打量:“广宁地处要冲,若失广宁,必失辽东。”届时,边防只能退居山海关,任尔宰割。
皇帝再坐不住,从宝座上起身,在阶上背着手来回踱步:“我锦州十五万兵士是死的不成?”
赵景韫隐下眼底不耐,依旧如常:“兵败如山倒,皇上这样想,底下的士兵可会明白?”
皇帝的脚猛然定住,半晌,转身,正对着他,摆摆手:“你莫要再说,朕意已决,下去吧。”
金砖上映出赵景韫的身影。
身后是始终不散的探究的目光。
他想着,也许师父错了,这样的蠢材怎配做天下共主。
走出金銮殿,一个小宫女端盘撞过来,赵景韫闪身避开,伸手帮小宫女扶稳托盘,微颔首,不待小宫女搭话,转身离开。
十二月的天,北方下了雪,夜里露宿,对沈青来说是受罪。
她们已拿到信,进入广平府。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骑在马上眼皮像粘在一起,怎么也睁不开。半路上,骑着马就睡过去,几次从马上摔下来,滚进雪里。
面朝下埋在雪里,丝毫没有要起的样子。
南星勒住马,过来查看。以为她是摔昏了。
她却突然出声:“歇一夜吧,这样赶下去迟早要出事。”
南星下了马,疲意从四面八方涌上,顿觉每走一步双腿都像灌了铅。要开口应一声,嗓子干哑得厉害,干脆去牵两人的马,绑在路边树杆上。
一天一匹宝马,等到下一个驿站,又要换马。
南星又去捡柴,两人急着赶路,自然不会随身携带帐篷,只能靠火取暖。沈青仍趴在地上,良久,从路中间滚到路边,却不起身。
她从未如此赶过路,浑身像散了架,哪里都疼。
一停下,更是再动弹不得。
若在以往,这样赶路,怕早没了命。幸而这几月间,她的身体已调养好。饶是如此,也算丢了半条命。
冬日的天是惨白的,即便黄昏也只有少许天青色,随即变暗了,到天黑透,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与雪色相映,仍是惨白。
沈青躺在地上,看天转黑,路上一个人也无。只她们两人围着一个火堆。
越发冷了。
裹紧身上斗篷,脸都藏在斗篷下,只留一双眼睛望着火堆。
火堆上架着玄英顺手打来的野兔,连日的奔波,她们需要补补身体。
“睡会儿吧,好了我叫你。”玄英看出她的顾及。
“才醒,不想睡。”方才她去捡柴,沈青实在没忍住困意,不顾处境的睡着了。现在再睡,恐怕很难叫醒。
她倒不觉得饿,可不吃身体撑不下去。
静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
树林深处有动物的叫声,好在离她们很远。若真有狼来攻击她们,不知道玄英现在还打不打得过?
两只手交叠放在胸前,那里是外祖父的信,被她三两针封在中衣里,救命的信,总怕丢。
她已经几年不回顾家,上一回还是大前年,建兴元年。
至于她不回去的原因,也很简单。
外祖父见她总是冷着脸,即使上一刻在笑,一见到她也不会给她一个好脸色。外祖母倒不烦她,只是一见她总哭,年纪大了,情绪太激动不好。而舅舅,对她还不错,很客气,每次都很郑重,像在会客。表哥表姐她又不熟。
干脆也不去了。
年关将至,顾家的人见到她都很惊讶。没顾上寒暄,她径直去找了外祖父。
听她一说,外祖父当即拍案痛斥:“能耐大了,不要做名医了,如今敢插手军务?”
案上茶盏晃了几晃,发出脆响,几滴茶水溅到他才写的字上,墨水晕染开,这幅字算是毁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敢不上心。”她走上去,掏出帕子沾之上晕染开的墨汁,故意把脸伸到外祖父眼前,想挨他愤然的一掌,解了气,再谈事。
外祖父却没有打。m.χIùmЬ.CǒM
嫌弃地瞥了眼染了墨汁的帕子,摆摆手:“擦它做什么,我还没死呢,不缺这一幅字。”
沈青手没停,仍在擦,直至擦干净。
“外祖父学生千千万,自然不是那等酸儒,如何不知这个道理,不过是气我罢了,要是打我能出气,您就照脸打,我绝不埋怨。”她故意说。
“哼,”外祖父躲远了,坐到窗边,“牙尖嘴利。”
时间不等人。“外祖父,广宁的重要性您老比我清楚,如今若因宁王,皇上执意要将广宁拱手送予敌军,离亡国也就不远了。”她说。
“混账!”外祖父气得站起来,手指着她的鼻尖,“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你想死拿条白绫自去,别连累了顾家。”
“外祖父放心,这些话不会在外面说,”她浅笑着,“我只是想跟您说,边关战死的将士何辜,百姓何辜,若为一己之私痛失辽东,可对得起这些人么?”
她又说:“只要您一封信,便换得边关安稳,真就不值得试一下?”
外祖父始终看着她,安静的,任由她把话说尽。
“别给我戴高帽,”语气稍缓,“你怎知我一封信,他们就会听我的。”
她笑:“外祖父是有才得之人,因势利导,他们为何不听,况且祁大人当初弃武从文,势要拿回故土的豪言谁人不知,他不是不顾大义的人。”只是有令难违。至于沈复,他对外祖父有所亏欠,便是拿命还,已无不可的。
外祖父神情复杂望了她会儿,忽然迈步朝她走过来,停在一步之外,抬起手。
她笑着,垂下眼。等着挨一巴掌。
手掌高高抬起,却没落在脸上,而是在头上轻轻拍了拍。
老人家看着她目露疑惑,得意地笑:“怎么,总打算要挨一顿打才能成事?”
她一来便把脸往他眼前凑,故意激怒他,想要挨耳光的意图,他怎会看不出。
“没有,外祖父是文人,动口不动手的。”她敛去疑惑,说。
“哼,油嘴滑舌,”外祖父白了她一眼,再次拍了拍她的头,“若真内疚,就好好回来。脾气别那么大,外祖父甩个脸子,就几年不进家门。”
她要去边关,她愧疚于把顾家牵扯进来,外祖父都知道。
知而不阻,是尊重。
眼底不由泛了红,压下心中酸涩,她笑着说:“遵外祖父的命,一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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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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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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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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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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