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冯神医来了封信,说是发现天山雪莲的踪迹,让南星在陈留跟他的老朋友会合,去寻天山雪莲。
南星留下,他们继续赶路。
又下了几场雪,时断时续的,倒不大,却也积少成多慢慢淹没脚踝,马车压着雪,咯吱咯吱走着。
路上的行人渐少,最后只余沈青一行及同行的一户人家,看样子是回家省亲的富商,车马、人数众多。是个富商,过年回洛阳探亲的,出了十五也要赶回去。
趁着中午休息,莲姨上前搭话:“大姐这是要到哪儿去?”
坐在车板上的老嬷正在吃干粮,闻言抬头,很防备地看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听说最近不太平,就问问是不是同路,若是同路也能有个照应,”莲姨指了指自家的马车,说,“你瞧,那是我家小姐。”
老嬷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清丽姑娘在对她们招手。
“你等等,我问问我们家夫人。”老嬷从车板上跳下来,小跑到不远处围坐的人群中,对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低语,那妇人朝她们看过来,点点头。
老嬷又跑回来:“行,一起搭伙走有个照应,不过我们要去兖州邹县,你们去哪儿?”
“我们也去兖州,不过是曹县。”莲姨说。
“哟,那是瞧了,”老嬷拉着莲姨在车板上坐下,“你们也是从洛阳出来的?”
“可不是,你们也是?”莲姨也问。
“那更瞧了,我们也是。哎,妹子,我跟你说,你们碰到我们是运气了,你看我们家这次回老家过年带了多少人,那都是怕不安全,听说最近土匪横行,前些阵子还有人被大劫了,不过好像听说没得手。”老嬷掰了一半干粮给莲姨。
莲姨接过来:“是吗?你给我讲讲。”
车帘子放下,沈青坐回车厢,也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和在客栈里买的肉脯吃起来。
“莲姨怎么还没回来?”沈向婉边吃边问。
“在同老嬷闲聊。”既然要跟人家搭伙,自然也得搭交情。
“那我们是要跟他们一起走了?”沈向婉又问。
沈青拿起小案上的茶杯,说:“人烟稀少,不得不防。”
她来的时候还算安稳,可南星说遇到山匪,客栈遇到的人也说不太平,总得有所防备。
“姐姐,你们也要去兖州?”
马车外有孩子问。
沈青掀开车帘,入目便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胖乎乎的,正踮着脚趴在车板上。
“是啊,我们也去兖州。”沈青笑着说。
小孩子想要可爱是很容易的,尤其是胖乎乎的小孩子。
小孩子又开口,奶声奶气地问:“我们也要去兖州,嬷嬷说你要跟我们一块儿走,是真的吗?”
“是真的。”沈青耐心地回答。
“那姐姐你会打雪仗吗?会不会堆雪人?”小孩子眼睛一亮。wWW.ΧìǔΜЬ.CǒΜ
哪里有人不会打雪仗、堆雪人,真是小孩子才会问的问题。
沈青却摇头:“姐姐做不好,有个姐姐会,我让这个姐姐跟你说。”
放下车帘,冲沈向婉招手。
“小孩子的事情,还是你来。”她说。
沈向婉“嗯”了声,也走过来,下了马车,对小孩子说:“是哪个小孩子想要打雪仗、堆雪人?”
小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指向自己的笔尖:“我,姐姐你能陪我玩儿吗?”
“这样啊,”沈向婉作思考状,小孩子用期待的眼睛望着她,“好啊,姐姐陪你玩儿,不过要先跟你娘亲说一声。”
小孩子拉起沈向婉的手往回走:“好呀,我们走,我娘亲就在那里。”
一路同行,渐渐地熟识了,沈青也时常会将自己研制的糖丸给小孩子吃。
山路难行,到了夜晚,还没赶到城里,经过商量,众人决定今夜便在城外露宿。
天冷,几个人都没下马车。
“姐姐。”小孩子在外面叫。
沈向婉掀开帘子,冷风闯进来,惊醒了才睡着的沈青。
马车外,老嬷一手牵着小孩子,一手抱着毯子,站在雪地里,小孩子的鼻头红扑扑的。
“嬷嬷这是?”沈向婉下了马车。
“娘亲说天冷,怕姐姐生病,让我们送毯子给姐姐。”小孩子把手里的毯子递给沈向婉,老嬷也将手里的毯子递给莲姨。
“替姐姐谢谢你娘亲。”沈向婉摸着小孩子的头,笑着说。
莲姨也说:“哎呦,正是冷的时候,夫人真是有心,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了。”
他们并不缺保暖的物品,因为沈青怕冷,反而准备得很充裕。但这雪中送炭的情谊,不该拒绝。
“谢啥,说了搭伙,当然得互相帮衬着,行了,你们休息吧,”老嬷牵起小孩子,“少爷,咱们也回去睡了,睡晚了,长不高。”
风呼啸着,像一柄柄利刀,在劈着马车。
这日。
行至山间一条小道上,路窄,队伍拉的老长,马车摇摇晃晃着悠哉前行,让人心生倦意。
沈青闭了眼在小憩。
耳边乍然响起一阵嘶鸣。
是马受惊的声音。
她们的马车很快也停下来,莲姨撩了帘子问车夫:“外面怎么回事?”
彼时车夫正伸长了脖子朝前望,闻言回头,满脸大骇:“好像是遇见山匪了。”
山匪,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沈向婉紧张地攥紧沈青的衣袖,莲姨也看着她。
她睁开眼,眼中满是冷凝,朱唇轻启,沉声说道:“下车。”
没人犹豫,厮杀声、嚎叫声、调笑声一一传过来,越发清晰,山匪朝她们过来了。
这种时候保命重要,车夫道了声快些跑,转身跳下马车去奔命了。
沈向婉和莲姨被沈青推着下了马车。
沈青望了眼朝来路狂奔的车夫,扭头对二人一指左后方落满白雪的一块大石头:“去那后面躲着,快。”
沈青没有多说,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已听到裂帛声了,落到这群山匪中,下场只怕是生不如死。
眼下场面混乱,还没人注意到她们,希望她们能够逃过一劫。
沈青紧跟其后,弯腰用长袖将几人的脚印仔细扫净,一步步向大石头后退过去。
就在她退到大石头后的一瞬,她见几个山匪提长刀从弯道拐过来,一路砍杀,有头掉在地上,血在空中飞溅。
队伍很快地被完全包围起来,凶神恶煞的山匪驱赶着剩余的人往中间聚拢。
“二姐,能不能救救他们。”
有个刀疤脸的山匪很是恶劣,提了刀专往丫鬟的衣领划,衣裳划破了,用手挡也挡不住春光乍泄。围观的山匪放肆调笑,眼神化作一双双油手,顺着衣缝往里摸。
几个仆从实在看不过去,挪着身子缓缓挡在侍女身前,没躲过山匪的毒眼,一个被削了脑袋,热血撒了一地,周围白雪皆尽融化,剩余几个每人被扇了几个大耳刮子,“就凭你们也想英雄救美,呸,还有谁敢出来,老子见一个砍一个。”土匪淬了口,狠狠说。
她是实在看不过了,才想沈青能救救她们。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沈青在她眼里早成了无所不能的完人。可她忘了,沈青也只是个稍聪明的普通人,不是神,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沈青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这种时候,自保尚且不能,哪里有余力去救人呢。
他们身前是人间地狱,背后也是深渊,坡度虽不陡,掉下去却也是非死即残。三人抵在石头上,脚使劲儿蹬着雪地,支撑着身子不滑下山坡。
“没有别的办法吗?”沈向婉仍不想放弃。
终究是太过年轻,情绪占据了理智,往往就看不清局势。
“要救他们,唯有我们先逃出去。”只有她们逃出去,才能报官,报了官才有救人的希望。
她们无力与这群山匪相抗。
沈向婉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总对沈青抱一丝希冀,希望她能想出一个好法子。现下,希望被打破,她也丧了气,干脆闭了眼不去看。
不看就不会那么不忍。
可她们忽略了山匪的残忍程度,他们不光要抢钱财和女人,还要杀光剩下的男人。富商被一刀捅在胸口,吐了几口血死了。那个小孩子也被揪出来,护着孩子的老嬷不愿意放手,被一刀削掉了脑袋。下一刻,小孩子也死在了山匪的长刀下,临死前只来得及叫一声:“娘!”
那个软软诺诺,才六岁的小孩子,就那么死了。
长刀从腰上砍下来,血溅落一地。
何其凄惨。
莲姨早已满脸热泪,她与这家人最熟,眼看着一个个惨死山匪刀下,心如何不痛。沈向婉也是一样,本就为无法救人自责,这下子听到小孩子临死前最后一喊,心中猛地一颤,脚下一滑,竟向山坡下滑下去。
好在沈青眼疾手快,一手撑这石头,一手忙去拉她,等莲姨也反应过来,两人合力又将沈向婉拉上来。
可还没有体会到获救的喜悦,沈向婉就惊骇地发现,太静了,不该有的静。
沈青将手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又同时握住莲姨和沈向婉的手,用唇语对她们说:“我去引开她们。”
莲姨当即要制止,却被沈青摄人的目光吓得怔住了。
二人还尚未回过味来,沈青已然撩起袍子跑了出去。
她其实还有话想对她们说,可她看到已有两个山匪握刀探过来了,再犹豫便是一丝生机也无。
“他娘的,还真藏了个人,快追!”山匪叫起来。
“快跑!让老子逮到非扒了你的皮!”
“哈哈哈。”
他们看她像是手中的蚂蚁,只要稍一用力,自然可以要了她的小命,便把她当老鼠戏耍。
可他们小瞧了人的求生欲。
连沈青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有一天,竟然也可以跑得这么快,也许是她有生之年跑得最快的一次,这是恐惧带给她的力量。
她知道即使如此,凭他也跑不过这些山匪,可追她的两个山匪像在逗趣,总在快追上时故意减慢速度,想看她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当然,很快他们的耐心就耗尽了,开始全力追击,距离极快地缩短,十米,五米,四米,三米,两米......刀疤脸的手很快就要触到她的发带,下一刻等待她的就是噩梦。
人一旦到了绝境,想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刀疤脸将触到沈青的脖颈那一刻,她纵力一越,跳下了山坡,快速滚落下去。
刀疤脸看了看手,又朝下望了望,骂了句:“妈的,还真有人不要命。”
“这怎么办?”另一个山匪问。
“甭管了,这掉下去还想活命?就算不摔死,冻也能把那臭小子冻死。”刀疤脸摆摆手,往回走。
“也是。”一个死人何必在意,还不如赶快回去抱美人。
沈青双手抱头,整个人摔得七荤八素。
极快的速度滚落下去,没有穷尽。
这山林中虽铺就厚厚一层积雪,但积雪下多碎石、断木。
她的背撞到碎石,扎到断木,身上多处都渗出血,小腿摔断了,胳膊脱臼了。可不管怎样,都要比带在原地被抓住要好些。
这世上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配做人。
因此,她是抱着会死的决心跳下来的。
下落的过程中,她被一颗树拦腰挡下来。
撕心裂肺的疼。
起先她头脑很清醒,只是腰撞伤了,腿也断了,丝毫不能动弹。随即,她感觉到冷,痛觉都消失了,只剩下麻木,四肢都没了感觉。
天黑下来。
应也有将近一天了,不知莲姨她们可逃出去了。
渐渐地,脑袋也不清醒起来。
走到头了么。
这是沈青昏倒前最后的想法。
一个黎色劲装的带刀侍卫走到一辆马车前,对里面的人行礼:“属下看过了,前方可安营。”
车帘被撩开,里面端坐的人手一挥,带刀侍卫当即退下,去嘱咐前面的人忙活。
“玄英,你去捡些柴火生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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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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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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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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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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