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俏的嗔怒从亮处闷闷传来,说不出的怪异。
一声长叹后,有人说话:“这......容我再想想。”
“你总是这样,今日推明日,”显然那人对这个答复不满意,“好吧,反正也没剩多少时间了。你拖延吧,等过了年,我就该离开了,到那时看你何处寻我去。”
她这是撞见人家的好事了,沈青想。
“你别这样,我并不是在拖延,”另一个人顿了顿,“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可不是跟你闹。你大可放心,年前我一定给你答复。”
林中一阵咯咯的笑声。
“好吧,那就再给你几日,你要是敢负我,我可饶不了你。”
又是一阵打情骂俏。
沈青早已冻得手脚发冷,缩着脖子却不敢呼一口气。
终于等到两人携手归去,沈青却不敢当即离开,又在亭中坐了片刻,确认已无人后,才扶着柱子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快步从梅园穿出去。
回到住处,莲姨早就等在屋外,见她带着满身寒气回来,少不了又是一顿数落,沈青都一一应了。实则双手浸在热水中,感受着周身的暖意,舒坦地眯起眼,哪里听到莲姨在说什么。
莲姨看她脸上笑意丝毫不掩饰,哪里不知道她把自己的数落全然当了耳旁风了,将架子上的帕子取下掷到她身上,斜睨了一眼:
“此处不比兖州,你又不是男装,怎可在人家少爷的院中多留,那赵大公子也考虑不周,天都要黑了还叫你过去。”
沈青擦过了手,挽着莲姨手臂,坐到桌前,还没说话,先拿起筷子夹了菜:“嗯,好吃,”又见莲姨仍恼着,当即放下筷子,“故人相逢,欢喜过了头,自然行事就不太合规矩,不过好在也不算太失礼,您就别见怪了。”
莲姨冷哼一声:“虽是如此,可我瞧那赵夫人不太喜欢你,今日你见了她儿子,明日说不得要给你摆脸子。”
终于说到正处了。
“我这一趟只为故人,他人怎样,于我何干,”沈青心里咯噔一声,“大可叫她摆她的脸子,我又不在意。”
“你啊,明知人家不欢喜你,偏还要故意惹人家生气。”莲姨无奈摇头。
“非也非也,”沈青举筷摆手,“非是故意为之,只是不愿取悦。”
“你这样,你那故人可在意吗?”莲姨也坐下来。
沈青咬着筷子思考:“意在重逢,不在斗气。”她抿嘴一笑,又觉得不够明确,补充道,“赵兄如此,我亦如此。”
莲姨见她心情似乎大好,也不继续深究,敛了眉低头仔细吃起饭。
饭后,沈青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仅着里衣坐在软榻上看起书来,莲姨站在一旁绞了帕子给她擦头发。沈青看得入神,却抵不住困意涌上来,手中的书摇摇晃晃。
忽地手一松,才看一半的书就从软榻掉到地上,发出扑通一声。
暖室之中,凤鸟衔环铜熏炉中安神香静静燃着,将清香之气灌满一室。
莲姨把书拾起折好放到桌上,又从床上抱了被褥给沈青盖上,轻手轻脚关上门离开了。
天还将亮未亮的时候,沈青就醒了。
赵夫人的病只须每日傍晚去给她针灸,因此她大半时间都是闲的。
从前在师父那儿,每日不仅要辨认药、抓药、看诊,甚至师父的药园子都是她在打理,施肥、除草,一一不许旁人代劳,她身子好些的时候,偶尔还会随着去采药。若是药的用量大了,药园子的药就不够了,这时候,她还要去乡间收购。
事是什么时候办都不迟的,闲下来师父确是不许。
“小小年纪就如此惫懒,长大还得了。”长桌前坐着书写医案的人抬起头。
她手上还带着土,扒着门框对他叫:“师父,有虫。”
手指长短的虫趴在她的药草上,还一耸一耸的,想起她就脊背发凉。
“虫子?”师父走出来,走到药草中间,弯腰摆弄着什么,不一会儿,回过头对她说,“你说,这个。”
他指着手中捏着的虫。
毛色鲜艳,肉嘟嘟的,还在动。
师父捏着虫走过来:“你不觉得挺好看的吗?”说着,还把虫子往她脸上凑。
“啊!”她吓得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
是好看,可那又不是家里摆的瓷器,是活的,会动的。
“女孩子怕虫没什么,”师父说,“等你发明出驱虫的药水,你的药草不生虫便不用怕了。”
驱虫的药水?
是个好主意。
“那现在能不除虫吗?”她远远地躲在廊柱下,探出头问他。
“可以,”师父把虫随手一丢,下颏朝她一指,说:“去晒药吧。”
那时候南星还没来,几个师兄都不常回来,药堂的杂物都由她一个人负责,从早到晚没个闲的时候。她要罢工:“师父,能不能歇一会儿。”
“你要学的多着呢,现在还早呢。”师父说罢,就又回到长桌前,开始写他的医案,“想好了,学还是不学,不学我照样给你治病,学就别怕苦,怕苦成不了名医。”
学吧。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做。
现在想想,她学医还真是草率。
“赵夫人身边的人。”莲姨领进来一个绿衣丫鬟,打断了正捧着书发慌的沈青。
绿衣丫鬟屈膝行了一礼,脆声说道:“沈姑娘,夫人有请。”
还不到施灸的时辰,赵夫人又不像会找她闲话的人,现在找她又是为什么。
“可说是什么事了?”沈青好奇。
“奴才也不知。”绿衣丫鬟摇头。
见她不愿多言,沈青也不再多问:“好,我这就过去,你稍等片刻。”她从躺椅中起来,将医书小心折好,放在躺椅之上,下颏向里屋一指,示意莲姨去去她的披风。m.xiumb.com
莲姨那厢刚得了眼色,就快步到里屋,不多时取出一件浅蓝色披风,服侍她穿上。临走又塞了个暖炉,这才放心出了门。
沈青不觉好笑,赵夫人的院子离她的住处实在也算不上远,单是为了诊病,也不会安排得太远,莲姨如此,不过气不过赵夫人待客不周。
但她向来与人为善,实在不知道如何让人不堪,也只能想出这种法子。
沈青想告诉她,这样做顶多让人认为她怕冷,并不能显示出自己的不悦。
想了想,觉得还是不提的好。
到了地方,绿衣丫鬟首先掀帘走了进去,对里面的人说:“沈姑娘来了。”
沈青跟上去,屋内已有一双白手掀开帘子,是那个绿衣丫鬟。
她弯腰进去,赵景韫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喝茶,见她到了,眸光一亮,对她抿唇微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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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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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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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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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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