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百余载岁月中,曹峻这位长子的诞生给他的意义与其他子嗣截然不同。
原本他对这修行界抱着半信半疑的虚幻之感,犹如一片飘零摇曳在半空中,迟迟不能落地的枯叶,而自从有了血脉以后,这份虚无感方才消散了几分。
也正是在心态上的转改,在金丹心魔劫时,他方能冷眼旁观那与前世相仿的幻境世界,在其中历经了数十载之久仍不迷失心神。
只是长子毕竟只是一个凡人,父子之情终究不能长久。
当曹魏得知曹峻想在武道上闯出新的一条道路后,他对此并不看好也早已预想到今日的事情,但并没有去阻止,而是在私底下雇了宗门两位筑基弟子暗中轮流保护其安全。
不过这保护仅仅是为了他免遭那些炼气圆满与筑基修士的毒手,至于实力与之相若的炼气中后期修士则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毕竟想要在武道上作出突破,若是没有经过千百般生死搏杀以磨炼自身,那绝不可能。
“唉!”曹魏又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声。
从修行至今,他手头上前前后后沾染了少说有数百人的鲜血,一开始只是凡人而已,后面则是如林朝宗这等涉世未深的炼气初、中散修,又或者一些抱有歹意的炼气后期修士。
而在西漠历练的那短短数年之间,从碧霞庄到在九渊天涧中的那数十个筑基修士,这些人有的只是散修出身,但更多的是世家族人、宗门弟子。
这些修士自然有其父母妻儿。
这是这些曹魏并不关心,然而如今随着长子逝去,原本心如铁石的他也不禁感到了几分悸痛。
而看着主人这般沉默,柳烟轻推开了门,缓步走了进去:“可要婢子出手,为少主报仇?”
一听此话,曹魏抬起头来,看了好一会儿,而后衣袖一拂,那万里传音玉符便落到了对方手中。
凭着此玉便能寻常那两位筑基弟子所在。
而这两人为了自保,免遭曹魏的余怒,自然会在那炼气修士身上留下追踪印记,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在此之前,这位曹师叔可没有亲口说过要放过对方的只言片语。
毕竟他们拿的灵石可不少,这每人每年所得足足有三十枚上品灵石。
十二年下来,这位曹师叔为了一个凡人子嗣已然付出了七百二十枚之多,已经能买下一头筑基后期的妖物了。xǐυmь.℃òm
由此足以见得曹师叔对此子嗣的喜爱。
那柳烟在拿到玉符后,微微欠了下身便退出了门外,化作一阵阴风瞬间消失在半空中。
虽然曹峻在临死前让父亲不要迁怒他人,只是曹魏却做不到看着凶手还能在这世上活得好好的,纵然他们之间只是公平切磋而已。
“我儿死了,总有人要陪葬吧。”曹魏自言自语道。
言罢,他翻手取出一壶百味酿独饮了起来。
……
……
又过了小半個时辰,曹魏饮下了最后一口灵酒,便催动神识,瞬间覆压方圆三百里余地,寻到了长孙所在。
而在一座蕴灵灵山中,曹公哲正领着曹家五个炼气期的族人看着一阶妖物玉皇蜂的生长情况,看着所产出的蜂蜜质量。
忽然间在其耳边响起了一道话语声:“公哲,过来太灵山。”
此话一落,原本弯腰看着蜂箱的曹公哲当即起身,而后颔首说道:“祖父请稍等,孙儿马上过去。”
而在其旁边的曹家年轻人一听,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大伯,我们能否一起去拜见曾祖父?”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轻声问道。
另外四个十几岁的少年也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如今曹家这些年轻的炼气修士,他们年纪都是十几二十来岁之间,而曹魏在这近二十一年来,几乎都在闭关修行之中。
因此除了那二十来岁的青年在小时候,有幸见过曾祖父几面,只是如今印象早已模糊了。
而其他四人,只通过了那留影石或者画像才了解了曾祖父到底是何模样。
这种事情在修行世家中极为正常。
“下次吧。”曹公哲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他们。
毕竟祖父的语气不同于往常。
而后他交代了一声,说道:“你们在此地好生看着这些玉皇蜂。夫人说了你等之中若是成绩出众者,自有重赏。眼下族中还有三十六处乾健灵地尚无主人,有此相助,那便是四灵根资质,有朝一日也有望成为筑基期修士,你们应当好生努力。这般优渥待遇也只有在家族前期才有,到了往后可就没如此好事了。”
话语一落,他便御器而起,周身涌出蒙蒙灵光,朝着太灵山疾驰而去。
眼下曹家已经开辟出来的乾健灵地共有一百零八处,而曹家筑基修士仅有三十二人,炼气期修士为七十五人。
照理而言,每个人足以分到一处。
只是有些规矩从一开始就得立下来,牛雨涵只将乾健灵地分给了族中的每个筑基修士,而余下的炼气族人则放在了那些蕴灵之地当中。
毕竟曹家所在的太灵山脉中乾健灵地即便全都开辟出来,也只有两百一十八处而已。
不过这上好修行洞府放着也是浪费,因而牛雨涵便以那些炼气后辈对家族的贡献,又根据对方的修为进展,从而每一年下来都拿出两三处乾健灵地作为赏赐。
这是一个新晋宗门金丹家族的红利,在此期间,只要族人有一些上进心,即便是那些四灵根、五灵根资质的弟子也有可能成为筑基修士。
片刻过后,曹公哲遁行三百余里,飞至太灵山上空,见那禁制大阵露出了一道门户,便飞了进去。
而曹魏心念一动,以法力为引,将长孙带到了身前来。
“拜见祖父,不知祖父急召孙儿所为何事?”曹公哲躬身说道。
“唉,你父亲没了,且准备后事去吧,不日之后尸身便回家了。”曹魏缓声说道。
一听此话,曹公哲脸上现出了悲伤之色,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
过了好一会儿后,他的目光凶狠了起来,沉声道:“祖父,父亲如今不过七十有二,以他武道先天大宗师的实力,活到百年不是问题,断然不会这般短命。为何父亲自从十二年前便不知所踪了,这些年来发生了何事,凶手到底是谁?”
“峻儿为了突破武道限制,前往海外之地磨炼去了,此次与人比武不敌身亡。你且准备后事去吧,凶手头颅到时候自会在坟前为祭品。原本你父亲临终前,不让我迁怒他人。但是公哲,这一点祖父做不到啊,希望峻儿不要见怪才好!”曹魏缓声说道。
曹公哲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沉声说道:“父亲一定不会怪祖父的。不管是何缘由,纵然祖父不出手,孙儿也不会放过凶手。祖父请节哀,孙儿准备去了。”
“去吧。”曹魏挥了挥衣袖,而后越过了孙儿,一步步朝前缓缓走去,步伐略显沉重。
曹公哲站在原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后,便御器而起,飞出了太灵山。
山中林荫之中,曹魏缓步在前,幽云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
主仆两个不言不语地走着。
……
……
铁山岛城之中。
这位比武场的筑基管事将青霞宗两位筑基修士一并邀请至宫殿中,先且坐等片刻。
同时曹峻尸身已被带了过来,之中,一众侍女正为其梳洗妆容。
那管事则急忙差人找来了上好灵木制成的棺椁,但实则已暗中传讯给岛主,告知了此事。
此外,在那炼气散修离开了比武场后,他又派人暗中将其扣押了下来,囚禁在一座别院当中,以观事态到底会如何?
毕竟比武场中生死各安天命,他要是因为此事将人直接拿下,那折损的可是云浮宗的名声。
但他也不想承受一位金丹真人的怒火,因此只能折中一下,便宜行事!
至于那炼气散修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过错,可他没有足以撑腰的靠山,这便是最大的错。
……
在大殿之中。
其中一位中年修士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本想喝一口,但到了嘴边却又喝不下去。
只见此人神色颇为担忧地问道:“林师兄,此事可如何是好?”
闻言,另一位铜黄肤色,满脸髯须的大汉也紧皱着眉头,并不言语。
见此,那中年修士重重地放下了茶杯,从座椅上猛然站了起来,在殿中来回踱步,又不禁朝着屏风看去。
“师弟,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了。在来之前,曹师叔已经交代过了,我等只防着曹峻所不能力敌的炼气圆满以及筑基修士,不插手其他事情。”髯须大汉沉声说道。
一听此话,中年修士猛然一转头,皱眉道:“话是这样子说,但伱看过宗门哪位金丹师叔会为了一个凡人子嗣让我们两个筑基修士在暗中保护?刚才就应该出手,破了那比武场的阵法禁制,救下曹峻。只要人活着,曹师叔再如何怪罪,总不会要了我们两个的性命!”
那髯须大汉一听,怒拍了下桌子,而后站了起来,怒道:“谁知道曹峻明明占着上风,但那《玄血功》反噬得那么刚好?事到如今,你我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就在这时,从门外走来了一位气息沉稳的玄衣修士,缓声问道:“鄙人韩约,乃是此岛岛主,师从应晨真人,敢问两位道友可是青霞宗高足?”
闻言,两人循声望去,见到来人后。
那中年修士拱手说道:“不敢当,宋宾见过韩道友。”
髯须大汉则颔首说道:“谢从善见过韩道友。”
韩约一走入殿中,见茶桌碎裂在地,神色不禁凝重了几分。
毕竟区区一个凡人武者,竟能让两位筑基中期修士如此失态,那对方十有八九是某一位金丹真人的直系血脉。
而在来时,他听到了两人的交谈声,得知了那凡人名为曹峻。
一听此名,韩约当即想到了青霞宗那位十余年前结丹的曹真人,不禁暗道了一声麻烦!
在南疆金丹名册当中,这位不到百岁便结丹的曹真人眼下虽然只是金丹初期而已,但是明眼人都明白对方潜力极大,乃是青霞宗众多金丹修士中极其有望晋阶元婴之辈。
此人纵然是他那金丹后期的师尊应晨子也不敢小觑。
毕竟一个是如旭日东升,一个如斜阳落日。
“两位道友,敢问此人可是曹真人之子?”韩约缓声问道,他想再次确认了一下,免得出了乌龙。
“正是。”宋宾颔首说道。
“那不知曹真人是何态度,我等晚辈可有何效劳之处?”韩约问道。
“师叔令我等俩人将曹峻尸身完整带回去,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望韩道友给个方便!”谢从善缓声说道。
此话一出,韩约当即明白了对方的言中之意,这是要带走那炼气散修。
对于这个要求,他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当然此事不能外传,至于当时在场的其他修士过后也许会发现那炼气散修突然失踪,对此或许会有些猜测臆想,但只要没有证据,那这种事情到最后便会不了了之。
毕竟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多。
一种是明知道真相如何,但却装着不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不关乎自身利益,便不出声,或是出于更大的好处,而故意误导他人,吃着人血馒头,精致利己!
另一种则是不知道真相如何,也不去探究真相,稀里糊涂地活着罢了。
而要是此事万一被有心人推动,那到时候寻一两件看起来声势更大,但无关高层利益的事情甩出去,吸引他人目光即可。
此类的事情,他们早已是做得轻车熟路,再熟悉不过了。
三人就此好生交谈了一番,统一了说法后,那筑基管事也及时地出现。
此人递上了一个储物袋,缓声说道:“两位道友,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
一听此话,谢从善接过了储物袋,以神识一探,确认了曹峻尸身有在后,便颔首说道:“有劳叶道友了,多谢韩道友。”
“应该的,应该的。”那筑基管事连连说道。
“告辞,师叔有命,我等不便久留!”谢从善拱手说道。
“告辞!”宋宾也打了一声招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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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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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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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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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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