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傅诚钰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斟酌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只是素日里我自己一人在这院中住的太过孤寂,你是第一个为我包扎伤口的人,所以只是感慨一下,姑娘还不要见怪。”
这话一听就知道只是个托词,寻常人自然是不信的。
张若菱心中也不放心,执意的响着傅诚钰可能是要轻生,于是开口问了一句:“你在宫中多久了?可有去过什么旁的地方?”
傅诚钰如实答道:“从出生起就一直住在宫中,从来没有出去过。”
竟然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
张若菱心中微微吃惊,但还是开口将接下来的腹稿说了出来:“那你可能就不知道了,这世上还有许多的东西你还没有见识过,有山河湖川,也有星辰大海。你活着一世总是要出去看看的,也不枉来人间走一遭。”
傅诚钰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会换来这么一个回答,心中也是惊叹这个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小的姑娘,竟然去过那么多地方。
于是便开口问了一句:“你可曾全都见过?”
此话一出,张若菱心虚的垂下了头,小声道:“我……我还没有见过,这些都是我在书上看见的。”
她一个深居闺阁的大家千金,怎么能到那么多地方去抛头露面。
默了默,傅诚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心中隐隐出现了一个新的目标。
他想要带着面前的这个姑娘看遍世间景色,这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年少轻狂,而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得到的结果。他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指引他一定要这么做,否则自己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傅诚钰没有体验过情爱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悦上了面前的这个姑娘,但是他听了她的话,就是单纯的想要实现她的愿望,想要带她冲出家族的桎梏去外面看看,踏遍这万里河山。
少年人的春心萌动往往只在那么一刹那。
可就这短短的一刹那,却足以让傅诚钰记上小半辈子。
再后来的时候,张丞相站队太子殿下,将张若菱嫁作为一枚棋子送给了太子。张若菱虽然心中不愿,但是为了整个张府的未来,也不得不披上鲜红的嫁衣。
盖头这一盖,就叫她弃掉了前半生所有的情感。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关于傅诚钰的。
两人在那次分别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一面,再见面时,张若菱却成了傅诚钰的嫂子。张若菱也是在此时才知道,先前自己对傅诚钰的猜想完全都是误会,傅诚钰是堂堂正正的名副其实的五皇子。
可是在这时候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他们只是对视了一眼,而后傅诚钰压下心中的不解与翻涌的怒意,稍稍弯了弯身子,拱手道:“嫂嫂有礼了。”
后来,在各方势力的帮扶之下,软弱无能的太子傅诚元终于安稳登基,同时,与太子殿下交好的五皇子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内阁中的元老自然知晓傅诚元是什么货色,所以一直对这个叫人摸不清看不透,又是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傅诚钰忌惮的很。至于为何忌惮……一个能在夺位中成功存活下来,并且毫发无伤的人,怎么不值得被忌惮。
更重要的还是傅诚钰的身份,他虽然只宫人所生,但身上确确实实流着皇家的血,是皇室的血脉,论起地位来,是完完全全可以代替傅诚元继位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内阁的大臣们大骇,想方设法让皇帝将傅诚钰封了个王爷弄出宫去。
可只是这样还不够。
让傅诚钰没有想到的是,傅诚元竟然真的听信了那些老头子的话,开始忌惮起了自己。他都搬出了皇宫,只是住在京城里还不够,听说还要将他弄到封地上去。
傅诚钰本来是不信的,自己和陛下的关系那般好,曾经甚至都睡在一张榻上,素日里也是日夜相伴。他怎么会舍得让自己到封地那么边远的地方去。wWW.ΧìǔΜЬ.CǒΜ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帝王的冷血无情。
直到那杯毒酒,被人端着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
傅诚钰记得这个人,这人是陛下非常器重的大臣,现在在宫中几乎时时刻刻都要将他带在身边,所以他说的话,他信。
老者缓慢的掀起眼皮,面皮上几乎全都是褶皱。
他将手上的一盏小小瓷杯往前递了递,开口道:“臣恭送王爷归至封地!”
他说的一字一顿的,下了极大的力度。
可是傅诚钰却没有理他,倚靠在榻上,拿着手中的布一寸一寸的擦自己手上的剑。
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是陛下让你来的?”
语气极度散漫,甚至连一分视线都没有分给老者半寸。
老者慢悠悠的开口,并没有回答傅诚钰,而是重复道:“臣!恭送王爷归至封地!”
这话的意思无疑是默认了傅诚钰的说法。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傅诚钰才缓缓的将目光移到老者的身上,开口道:“你手上的这杯酒也是陛下的意思?”
这是,老者才开口道:“陛下宅心仁厚与王爷更是情同手足,现在的情况也是陛下不愿意见到的,若是王爷能自愿回到封地,那这杯酒……”
老者话音一顿,抬眼瞧了瞧面前的人。
“那这杯酒,不喝也罢。”
这话已经完全说的上是挑衅了,傅诚钰刻进骨子里的骨气在叫嚣着,若是一个真男人就不应该在关键时刻退缩,这时候就应该接过他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可是傅诚钰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弑母之仇尚未报,自己又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
于是他忽然笑了,那双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看起来更加的动人心魄。
傅诚钰稍稍躬了躬身子,行了一礼,开口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臣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者似乎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手稍稍一抖,杯中的酒便撒了大半出来。而后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才忙不迭的将手中杯放在一旁的托盘上,开口道:“既然如此的话,臣便先告退了。”
如此,傅诚钰便主动去寻了皇帝请辞,一路车摇马慢的到了封地。
到了封地之后,傅诚钰也没有闲着,经常到世间各地景色曼妙的地方游赏。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太短了。在这期间,傅诚钰几乎将顺国四处有意思的地方都逛了个遍,甚至还去了一些别国观望。
时间久了,大家便都知晓了这位顺国的晋王独爱欣赏美景,所以也就不保持警惕了,也愿意放这位放荡不羁的王爷进来赏玩。
可是他游历了这么多地方,却始终都只是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晋王到底为什么这般执着于赏遍世间景色,也从来没有人读懂过晋王眼神里的纤眷和留恋到底属于谁……
……
原本傅诚钰以为自己这么些年做的很多无用功的事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可是直到他重新回到京都城中之后,见到了曾经朝思暮想的人,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变了。
张若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同自己说许多话,被调侃之后还会脸红心跳的小姑娘了。现在的张若菱……不,或许应该叫她张贤妃,现在的她已经被宫中的事情磨平了棱角,再也没有了当初那份灵气。
可是明明脸还是曾经那张熟悉的脸。
傅诚钰看着买点前那张熟悉的脸,一时间头脑恍惚,竟然觉得面前的一切仿佛都还像以前那样。昔日的张若菱穿了一身藕合色的衣衫,站在杨柳树下扭头看着自己,一瞥一笑灵气肆意。
于是傅诚钰伸手堵住了张贤妃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打断她道:“跟本王走吧,你曾经的所有希望,本王都会替你一一实现。”
张贤妃听到这话忽然愣住了一瞬,不明白晋王到底发什么疯。
自己明明方才还在问他到底和太子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瞒着自己,下一刻却被傅诚钰扯到了这个话题上。说起以前来,自己和傅诚钰不过才短短的见了三次而已。第一次是她落水的时候,两人在水中谁都没将谁看清,好不容易被救上来之后,却在家中修养了大半年。第二次便是在御花园中迷路的那次,可是她当时心中一直都在感慨傅诚钰的身世,倒也没做出什么逾矩的事。到了第三次的时候,就是她与今上结亲之后的事情了。
日子过去的太久,张若菱已经记不清以前发生的事情,或是根本就不愿意记起以前的事情。在她盖上盖头的那一刻,她便将以前的所有过往都抛弃了,她从始至终只是张家养大的一枚,放置在皇帝身边的棋子罢了。
她心中现在的唯一希望,就只是让清华平安健康的长大,她这一生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太大的错事,但也没有做过什么太大的善事,不过她愿意用自己这微薄的力量保佑自己的孩子平安无事。
只要清华能好好的,她这一声也就无憾了。
傅诚钰见到张若菱这个模样,就已经意识到当初的事情她恐怕早就不记得了,不过既然自己都回来了,就一定有办法能让张贤妃变成曾经张若菱的模样。
虽然有这个信心,但是见到张若菱记不得同自己从前誓言的模样,傅诚钰心中还是针扎似的痛。
但最后他只是稍稍叹了一口气,放下捂住张贤妃的手,开口道:“你叫本王来是有什么急事,快些说罢,等下恐怕会有人过来。”
张贤妃听了之后心中大骇,上次同傅诚钰出来被旁人发现,她心中就已经非常慌张,本来想着和傅诚钰换一个说话的地方,可是傅诚钰却偏偏说这个地方很安全,不必换地方,所以张贤妃也就只能妥协。
也正是因此,听到晋王的话,张贤妃顿时就甩开了方才的事情,干脆利落的开口问:“你为何会同太子往来。”
晋王的凤眸微微一眯,开口道:“谁告诉你的。”
听到这话,张贤妃有些心虚。她抿了抿唇,最后还是硬气的开口道:“这还用听旁人说吗?宫中都已经传开了,都说你和太子殿下之间有关系。你不是说只将我和清华带走吗,难道以你的能力还弄不走两个人。”
晋王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张贤妃那边的人都已经被自己买通了,他们这群人几乎都是自己的亲信,他也特意通传过,叫他们不要同张贤妃说这件事。所以同张贤妃说这件事的人,就必定是另有其人。
现在宫中的情形已经够乱了,只是不知那人打的是什么心思,竟然想让这件事情变得更乱……
见面前的人没有说话,张贤妃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假死,走水,随便什么法子都可以,以你这个王爷的身份,不会连杜撰两个假身份的能力都没有吧!”
她一咬牙,忽然张开胳膊抱住面前的人,泪眼涟涟的开口道:“诚钰,我是真的想要同你离开这个地方,陛下或是张家,他们我都不想管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十年,难道你还要我继续等下去吗!我们剩下的日子里又还剩下几个十年呢!”
晋王便任由她抱着,也没有做出什么旁的举动。
过了半晌之后,忽然勾了勾唇角,开口道:“若菱啊,本王在边境的封地上蛰伏十载,这次回京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一点小事情,若只是让你假死出宫的话,本王大可所以派一个人过来。”
顿了顿,晋王又道:“你只管做好你的张贤妃就好了,旁的事情你都不用管。”
“这话是什么意思?”张贤妃心中大骇,忽然松开抱着晋王的手,朝后面退了两步,开口道,“难道你……”
晋王只一眼便看出张贤妃心中的想法,于是点了点头,开口道:“就是你想的这般。”
张贤妃听了之后心中大骇,面色顿时又白了几分。
晋王这话的意思就是他想要皇位,等晋王日后登基的话,自己可以仍旧是贤妃娘娘,只不过从傅诚元的贤妃娘娘变成了傅诚钰的贤妃。若是这样的话宫中恐怕会大乱,若是晋王一朝失败,不止是自己,恐怕到时候在她宫中任职的所有宫人都会被诛连,就连陛下的血亲清华公主恐怕也会受到非议,还有张家……
想到这儿,张贤妃的心中忽然有些气愤。
原来从始至终自己都是晋王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一颗棋子,原来不止张家这么对自己,就连晋王也是这般想的。而且自己还傻乎乎的觉得晋王是为了自己好,是想让自己逃离皇宫这个苦海……
她忽然苦笑了一下。
觉得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真是蠢极了。
人家的心中恐怕都没有半分你的影子,你却还自己眼巴巴的上前求宠!
可是现在说这件事已经晚了,自己已经和晋王上了同一条贼船,只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清华该怎么办呢?她还那么小,她还什么都不懂,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难道也要因为她这个不称职的母妃犯了错就要被诛连吗?
不行!
张贤妃思绪动的飞快,就算自己日后身死,也一定要为清华寻一个好去处!
对了!江华仪!江贵妃一定有办法!
想通之后,张贤妃和晋王草草作别之后就要离开假山,却被晋王一把拉住,她扭过头来,正要发作的时候,眼前晋王一张大写的俊脸忽然压了过来,他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动了动嘴悄声道:“过来人了。”
张贤妃瞳孔一缩,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晋王朝她的身后指了指,开口道:“不要慌,别让旁人看出你的心思,从侧门的方向走。”
张贤妃就就着被捂嘴的姿势艰难点了点头。
晋王此时才放开她,目送眼前人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之后,稍稍叹了口气,往正门的方向走。
为了避免两人之间的事情被旁人发现,他们只能分路离开,眼下这也是不得之举。
可是刚走上正路两步,晋王便瞧见了地上一个正在日头下闪着亮光的物件,捡起来之后才发现是一个簪子,而且成色似乎还不错。不过,现在来打探消息的人都这么丢三落四吗,上次被人撞见他捡到了一个穗子,这次则是一个簪子,下次会不会直接落一个玉玺在地上?
傅诚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拿着手中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好,便瞧见了面前的两个人。
……
我和叶潇潇原本是回来寻簪子的。
方才情急之下,我问了那簪子到底是谁送的,怎么对叶潇潇那般重要?潇潇也是着急了,虽然心中还是不太情愿,但是还是将她那情郎的名字告诉我了。
令人庆幸的是,那人并不是晋王,而是另一个人,叫做顾裴之。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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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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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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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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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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