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缓缓收回袖口里,我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这是放弃了,没想到这人竟然大步的朝我走近。我身后是一个湖泊,此时也不敢回头看,于是只能迈着小碎步朝后退,心中期盼着不要掉到湖水里面。
“再朝后走你可就要掉到湖水里了哦。”晋王拢了拢自己的衣衫,双手环抱在胸口前,装出一副瑟缩的样子,仿佛终于意识到很冷似的。
“现在这个季节虽然看着没有什么事,但湖水可依旧还是冰冷刺骨的,你确定你要跳进去吗?你身为五品司计,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吧,若是病了……那些事物可就都要堆积起来了,到时候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可就全都是你的责任了。不过这后宫中一般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就算是有什么事情的话,也不会怪到你一个小小的司计身上。不过……”
说到这儿,晋王的话音忽然一转,开口道:“不过以本王的能力,想要制造一点事端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株连九族的罪名,本王也能冠在你头上。”
晋王忽然看向我,目光如炬。
那墨色的瞳孔中仿佛藏着一条毒蛇一般,只要敌人稍有松懈,就会长着獠牙将毒液刺入猎物的体内,而后玩味的看着猎物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最后拆吃入腹。
我心中的惊慌更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晋王似乎不像是人们口中说得那样,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在他的眼底,我分明见到了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这种想法让我背上的冷汗倍增,冷风一阵一阵的往衣襟里灌。
不过现在可不是我害怕的时候,既然太子殿下所认为的敌人是晋王,我作为太子这边的人,自然也不能退缩。
于是压下了心中的慌乱,我沉住气息开口道:“王爷说笑了,祈声只是一个在外流浪的孤人,上无父母,下无姊妹,就算王爷想要奴婢的性命,也就这区区一条贱命。王爷若是真的想要,那就拿去便是。”
晋王闻言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越来越猖狂,越来越没有形象。
足有半刻钟之后,他才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开口道:“你这是想要把你的软肋都剔除掉?倒是个聪慧的女子,本王从前本来以为女子都是愚笨的东西,不过自从见了你之后,本王就将这种想法刨除了。不过……即使是你也是有弱点的……”
我抬眼对上晋王的目光,没有想明白晋王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知道我从前的事情?
晋王又朝我走近几步。
我扭头朝后面瞧了一眼,只差一点点就会掉入湖中了,此时已经不能再往后退了。可是面前的晋王也实在是难缠,若不然直接跳入湖中,以这种方式摆脱晋王也不错,顶多只是苦了自己的身体罢了。
我开始思索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而晋王却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捏住我的下巴,一把扳回我的脸,开口道:“收起你心中打着的小算盘,你若是敢跳进去,本王就能让你沉在水中再也出不来。”
他眸光如石,眼底压着的心思让人看不透,不过他那沉着的脸色告诉我,这话并不只是说给我听听的。
于是我急忙收起心思,往旁侧闪身而去,垂首朝晋王行礼,道:“奴婢知晓,敢问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有。”
顿了顿,晋王忽然开口道:“祈声,祈县令庶女,母亲早逝。因受当家主母欺负,所以在府中一直不受待见。偏偏那祈县令是个怕老婆的,就算心中想护着这个女儿,却也只是无用之功。就算最后那当家主母想将你嫁给江南富商,祈县令劝是劝了几句,但是却没有成效,那位祈声便只能循着家中意思,嫁给了那个富商。”
听着晋王的话,我的攥紧了拳头。
他说的这些分明都是我之前经历过的事情,可是此时的祈声只是宫中女官祈声,并不是祈县令的女儿。所以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开口道:“王爷口中的这位祈声我并不认识,兴许是撞了名字而已。能和祈声小姐撞了名字,也是奴婢的荣幸。”
“是吗?”晋王笑了笑,一手握拳放在身后,另一只手在身侧朝着空气指点。
“可是本王听说,那位祈声小姐也不知用了什么计俩,竟然来了一出偷梁换栋,将喜婆子塞进了花轿中,随着那富商下了江南。为了不暴露这件事情为祈家引来祸端,也为了摆脱主母的控制。这位祈声小姐并没有呆在祈家,而是选择入宫当做女官。算算日子,也正是你进宫的日子呢,当真是好巧!”
这下我算是彻彻底底的听明白了。
晋王分明就是冲自己来的,早就将自己的身世行踪摸得一清二楚,就算是现在我嘴上还能反驳两句,但终究也只是无济于事。
于是我垂下头,开口问道:“不知王爷究竟想要做什么?”
晋王却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似的,自顾自的开口说道:“不过你真的以为只凭你一个小女子,就能顺利的在新婚之日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成功放倒喜婆,还将她弄到花轿中去?那你有没有想到三日之后还有回家省亲这一说,若是他们全然不知的话,在省亲这一步上你就已经暴露了……更何况,你不会真的以为一个没有户籍的,身份来历不明的人就能够顺利的逃过层层审核,进入宫中吧……”
我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种情况,听着晋王的话,我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所以当时的真实情况……
“那时候你的父亲,祈县令,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和他相差不大的老头子,于是买通了一个想攀富贵的喜婆,叫她代你去的。省亲那日也是祈县令说自己身体不适,就不必回来省亲了,所以才省去了这个步骤。可怜一生高风亮节的祈县令,为了救助流民,家中所剩的银两本来就没有多少,还用了一大把来买通那喜婆,买通了宫门头的关系让你进宫来。”
说到这儿,晋王顿了顿,随后叹息一声开口道:“不过你倒是没辜负了你祈县令的期望,他本来只盼着你在宫中做一个小小宫女,能保住性命就好,没想到你竟做成了女官,混的倒还不错。”
听着晋王的话,我已经红了眼眶。
没想到在主母眼皮子底下经常唯唯诺诺护着自己的父亲会一下子为自己做这么多事情。
父亲他明明一向讨厌用银子办事的人,觉得那种做法是贿赂的行为,是违背自己本心的存在。可是为了自己却……
也不知他那么孤傲的人,究竟是怎么联络上宫中人,又是如何低声下气的说服他们,将我放入宫中,还让这件事情没有丝毫走露风声。我以前总是觉得这事自己的运气好,却没有想到,在身后有父亲为我保驾护航。
越想我心中就越难受,泪水几乎控制不住的上涌,想要从我的眼眶中流出来。可是我现在不能表现的那么懦弱,于是只是攥了攥拳头,开口道:“王爷知道的倒是不少,你将我父亲怎么了?”
“倒也没做什么……”晋王扭头看着我笑,“不过本王可以保证祈县令的命还在。”
我瞪着他,但是一定非常没有威慑力。我猜现在我的眼眶一定是通红的,只会让晋王觉得他抓住了我的把柄,而不是让他觉得我这个区区小女子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我扯了扯嘴角,开口道:“那王爷究竟想做什么?”
这话几乎是从我的牙缝中挤出来的,如今内忧外患,实在是令我没有那般好的心态还同他心平气和的讲话。
我现在经历的还是太少,遇见事情还不能沉着冷静的面对。
晋王见到我这个模样,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笑,似乎我现在这种样子才是他想要见到的。
他站在我两尺外的位置,朝我找找手,开口道:“你且过来,本王给你看个东西。”
现在我有把柄捏在晋王的手中,于是只能乖乖上前,开口问:“不知王爷想要给奴婢看什么东西?”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还难为本王多废了许多口舌。”他笑了笑,拿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缓缓摊开在我面前,挑眉笑道,“祈司计可还记得这个东西?”
那是一个橙红色的穗子,是我特意寻来专门往香囊上挂的,前些日子不知丢到哪里了,所以腰间的香囊上就空了不少,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被晋王寻了去。
他的心思太过沉重,让人捉摸不透。
方才说了那么多,总不能只是为了还给我一个穗子吧……
默不作声的放下手,将腰间的锦囊挡住,我开口道:“奴婢并不知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方才那般刁难奴婢,难不成只是为了给奴婢看一个穗子?”
晋王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眼前的丫头还在嘴硬,于是挑了挑眉,开口道:“看来你今日是势必要本王将一切都说的一清二楚了?方才本王应该是想错了,你这个小丫头,笨的很。”
我福了福身子,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奴婢本就不聪慧,是王爷谬赞了。”
“那本王便提醒提醒你吧。”晋王开口道,“那日是霍小将军洗尘宴的前三天,晚些时候你应该是在……御膳房那边,有人通知你去江贵妃的宫中见江璃。”他似笑非笑的瞧着我,开口道,“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本王多说吗?”
竟是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日我回来的实在是慌张,连着好几日都是慌乱无神的,经常忘了手上的事情,也经常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发现穗子消失不见的时候已经是好多日之后了,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东西会被落在那花园里面,还被晋王拾去了。
脑中忽然嗡的一声。
此时我才猛地反应过来,那晚的陌生男子竟然是晋王殿下,而那步摇的主人,明显是后宫嫔妃。
晋王殿下竟然和后宫嫔妃又交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真的是如太子殿下所说的,晋王殿下此次的目的是回来篡位!
此时我的心中十分紧张,不自觉的就朝后退了两步,惊慌失措的看向面前的晋王。
警惕道:“王爷究竟想做什么?”
“本王想做的事情不大,但本王可以保证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做事,就没有性命的危险,连同你的父亲,也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不仅如此,若是你能帮本王做事的话,本王还能保你父亲安然无恙。”
我攥了攥拳头,开口道:“奴婢听从王爷的吩咐。”
晋王瞧了瞧我来时的方向,而后开口问道:“你方才是从太子的宫中回来的?”
“是。”我如实答道,“奴婢方才是从承明宫回来的,眼下江府和江贵妃的情况想必王爷也是知晓的,可以算是举步维艰。奴婢入宫只是曾受江家小小姐,江府江璃的照拂。后来江璃离宫后,奴婢便一直在承明宫中做事,能成为女官也是全靠江贵妃的照拂。”
晋王踱着步子,接过我的话头开口道:“所以你就专门往江贵妃那边跑了一趟,将什么消息带到了太子那边,想要挽救江府于水火中?”
“是。”我开口道,“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女官,面对偌大的江府来说,奴婢的作用终究只是杯水车薪。不过还是想要能帮一点是一点,所以希望王爷也不要让奴婢过于难过。”
晋王听到这话,好笑道:“你现在已经办完了江贵妃交给你的任务,恩情现在已经算是报完了,你还有什么欠他们的吗?”Χiυmъ.cοΜ
还没等我回答,晋王便替我开了口:“没有。”
他抬起头,缓缓道:“更何况,本王也不会叫你做什么旁的事情,只是让你动动嘴皮子应该还是能做到的吧。”
“多谢王爷。”我开口道。
晋王又问:“你到了太子那边又做了什么?江贵妃又让你转达了什么消息,都同我讲讲。”
我道:“江贵妃只是写了一封书信要我交与太子殿下,其中内容奴婢并不得知,太子殿下似乎也不拿奴婢当自己人,当他看完信件之后,就将那信纸烧掉了,什么都没用同奴婢讲。后来只是嘱咐了奴婢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就让奴婢离开了,所以奴婢什么都不知晓,只是一个传话工具罢了。”
晋王摸着自己没有长了胡须的下巴,若有所思的开口道:“所以你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在太子的宫中呆了整整两刻钟。要知道本王这位侄子素日里可是连女子的面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可是却将你留在了宫中足有两刻钟之久……”
晋王的话越说越小声,后面的话我就没有听见了。
我心中有些疑惑,还以为他是在和我说话,于是开口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无事。”晋王道,“这边没有你的事情了,你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听到这话,我才松了一口气,朝晋王行了一礼,开口道:“那奴婢先行告退了。”
转身走了之后,我还听见晋王小声的开口说了一句:“还以为那小子是看上祈声了呢,若是看上她了这件事办起来就方便多了……”
我蹙紧了眉头,心中思索着为何晋王要去找太子殿下谈事情,难道他们两个现在不是对手吗?怎么还往一处跑,晋王又会不会对太子殿下不利呢,还有关于我爹的事……
晋王到底是什么时候将目光移到我身上的,又是从什么时候调查起关于我的事情的,还调查的这么清楚。甚至还将我爹都给抓了起来,我爹爹我还是了解的,若不是真的用他珍重的东西作为要挟的话,他一定是不会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晋王殿下。
极有可能是宁可死都不会屈服在晋王的威压之下的。
不过爹爹能将这件事情说出来,起码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不是我能参与的了的了,接下来的事情还都要看太子殿下。
方才我和晋王交谈的时候,并没有完全将实底都交出去。
还好太子殿下有先见之明,特意提前将所有的事情全都交代给我了。
……
一刻钟前。
太子殿下缓缓走到我面前,开口道:“方才的事情你都听到了吧,关于叶潇潇和晋王的事情。”
我知道这件事情逃不过傅成书的法眼,况且我也并不像瞒着太子殿下,这是我的私心,于是我鼓起勇气开口道:“是,奴婢全都听见了。”
傅成书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似乎这件事并不重要似的,缓缓开口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不用本宫同你说了。那晋王现在恐怕在宫中招揽自己的势力,你同江家走的进,极有可能会被他盯上。”
他盯着我,开口道:“或许等下你出去的时候就会碰到他,到时候你不要慌乱,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
太子殿下离我里的极近,温热的气息就打在我的耳边,让我心驰神遥了一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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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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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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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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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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