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发这两日十分纳闷儿,新帝的食量忽然大增,每天要吃双倍的饭,且还要变着花的吃。什么各式点心,各样水果,鱼虾蟹肉搭配非常均衡。
笑容也变多了。新帝平日虽说和善健谈,玩笑也多,但那不过是他逢场作戏的手段,当不得真,似眼下这般,喜由心生笑及眼底,那才叫真情流露。
陈德发看在眼里,不知不觉也跟着欢喜起来。
这笑着笑着,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他头上,他一愣,低头看看落在脚下的“凶器”。
这,这不是……这不是鸡骨头?
老天爷,怎么能在房顶上吃鸡!
定又是那个偷吃的冒失鬼。他那日提醒过司夜大人,换个懂事的孩子来,但司夜大人说无妨,圣上不喜欢自会叫他换掉。
都在圣上头顶上吃鸡吐骨头了,圣上竟然还能忍?他怎会迁就一个白夜司的兄弟?莫不是有什么渊源?
难道……
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从他心底升起——新帝不封后纳妃,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嘶……虽说王公贵族中有此好的大有人在,新帝如此无可厚非,但好歹留个后啊。
陈德发自此留了个心眼,尽量多留圣上独处,凡进大殿必定先通报,也告诫了手下的小兔崽子们,无事不要进大殿,免得撞见什么不该看的,小命不保。
可即便如此小心,也还是叫他撞见了几次。
一次是在深夜,圣上掌灯夜读,他在殿外伺候,听见殿内有轻微的说话声。还有一次早上,他进寝宫服侍,赫然瞧见圣上破了嘴角,脖子上还有两道抓痕。
还有这年除夕夜,宫里宴会结束后,圣上说要独自守夜。陈德发明白,新年夜自然要跟喜爱的人一起过,便清走了所有的宫女内侍,让御膳房备了些酒菜。
第二日不必上朝,陈德发特意迟来片刻,他打算先入大殿,替圣上清理“痕迹”。不想一推门,竟看见圣上歪坐在白玉石阶上睡着,腿上还躺了一个人!
他吓得魂飞魄散,也没顾上看那人长什么样,慌忙退出了大殿。
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就在大殿睡着了?
不过,那个小兄弟好像有几分眼熟?莫非还是个熟人?
早知道多看两眼。
不过没多久,陈德发就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年后一段时间,圣上没再叫宵夜,估摸着那个小兄弟不在宫中。那段时间圣上就没日没夜地处理政事,顾不上吃顾不得睡,人活活瘦了一圈。赶上一场倒春寒,人就染了风寒。
圣上仗着年轻不肯叫太医,拖来拖去竟严重了,高热不退,昏睡了三天三夜。
宫里的太医啊说来是最没用的,并非医术不高明,而是太谨慎惜命,不敢对宫里的贵人用猛药,凡病都是遵循着保守治疗,小病拖成大病,再拖成老毛病,遇上命不好的,病死了也有的。
这日陈德发亲自守夜照顾圣上,夜深人静时,他忽听见有人闯入了大殿。
他慌忙挪步出寝宫阻拦,“哎呀要死了,是哪个不懂事的未经通传就进……就就就……”
“陈公公,他怎么样?”
来人风尘仆仆满脸惊慌,就这样如入自家门地进了圣上寝宫。
陈德发愣了大半晌才反应过来,竟,竟是柳四姑娘?她穿着男装的样子分就是那日躺在圣上腿上的小兄弟。
天爷祖宗,原来圣上的小相好竟是柳四姑娘!
“哎呦柳四姑娘,您怎么进了白夜司了?”
“先不要说这个,把太医的脉案拿来给我看看。”
“哎哎,就在老奴这里收着呢。”陈德发把太医这两天写的脉案都交给柳四姑娘看,“您快瞧瞧可是药方子不好,圣上天天吃药,愣是没有好转,也不知道太医院那帮太医成日能做什么,连个风寒都瞧不好。”
“方子虽然平和,但没有错处。”柳清仪边看边说,“若是按时服用,不说药到病除,也不该不见好转。”
“这……”陈德发纳闷儿了,“圣上每日是按时吃药啊。”
“咳咳咳……”
龙床上的人虚弱地咳着,不知是不是错觉,陈德发瞧着圣上咳出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来。虚弱是真虚弱,做作也是真做作。
以他几十年看眼色的经验来看,他此时应该滚蛋,“那什么,四姑娘,刚好圣上该吃药了,您开个方子我叫人煎药去?”
柳四姑娘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圣上,走去书案前,在原有的方子上加了几笔,“有劳陈公公了,务必按照药方子煎药,药方子以外的,一概不准拿。”
“呃……”陈德发迟疑,圣上怕苦,每次喝药皆要吃几颗蜜饯,“那蜜饯可要上?”
“蜜饯?药方子上没有蜜饯,为何要给?”柳四姑娘毫不留情面。
床榻上的圣上听闻噩耗,垂死病中惊坐起,“柳,柳儿,蜜饯得多少给两颗啊,不然我喝不下去药啊。”
柳四姑娘:“你咳嗽带痰,吃甜的会加重,不准吃。”
“柳儿~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柳儿~”
陈德发没眼看没耳听,立刻垂首退下。
本以为他离开了,圣上跟柳四姑娘会说些体己话,不料大殿门一关,便听里面柳四姑娘大声道;“盛明宇,你很有本事啊,生了病不吃药只吃蜜饯你想做甚?”
“嘿嘿~”圣上笑得十分讨好……不,可以说是谄媚,能让闻者起鸡皮疙瘩那种,“柳儿,我这不都是为了见你吗,你说你出远门采药,一去就是两个多月,我想你想得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傻了,给你写信你不回,我只有出此下策了呀!”
陈德发听君一席话,对圣上的敬佩敬仰之情打包碎成了渣。
圣上一个大男人,竟然能干出如此没有节操的事?为了见相好,装病不吃药?
这不是胡闹吗,万一坏了龙体这可如何是好?
“你这是下策吗,你这是蠢策。”柳四姑娘对圣上一点也不客气,“我告诉你盛明宇,你以后再敢用这一招,我就一年不回来。”
“好好,以后不用了就是,那你得按时给我回信,让我知道你在哪,做什么,不告诉我做什么也行,反正让我知道你在哪就行。”
“我有时进山没办法回消息。”
“那你进山之前告诉我,让白夜司的兄弟陪着,让他给我消息。”
“好,你必须要喝药。”
“那你先给我蜜饯。”
“盛明宇,我惯着你了是吗?说不能吃就不能吃,非但不能吃,还要吃更苦的药,你的那些太医知道你吃不得苦药,药方子开得十分讨好,喝了没什么大用。”
“不是吧柳儿!你能别这么狠心吗,让我喝苦药汤不如给我一刀痛快。”
“你是我男人,我为何要给你一刀?”
“柳儿~求你了~”
陈德发:“……”
圣上啊圣上,你成日在朝堂上拿捏一干朝臣,拿捏得死死的,私下竟然是这副德行?
但是,陈德发又觉得这样的圣上很好,是圣上也不是圣上,对外是圣上,私下里还是个普通人,多难得啊。
柳四姑娘不进后宫也好,后宫女人都是身不由己,没有自由不说,还要遵循帝后之规,哪里能如此简单纯粹?
身份啊,终究都是枷锁。
陈德发不由想起了先皇,先皇就是被皇帝的枷锁束缚了一辈子。他对权力求而不得,就一辈子垫脚去够,终究是妄想。
先皇在时,有次闲暇,问他最喜欢哪个皇子。他揣摩着圣意,说若论性情,蜀王最讨喜。果然圣上大笑,说他也是如此想。
先皇喜欢蜀王,一如他喜欢蜀王的母亲玉嫔,但喜欢得十分克制。先皇把别的皇子当皇子看待,唯独把蜀王当孩子看,他怕过度的示爱会适得其反,就像玉嫔那样,便一直放纵冷待。
先皇说小十一是皇家里难得有真性情的,不适合生在皇家,若有机会,不如将他远放,给他一世自由。
谁知造化弄人,十一皇子终是没能逃开。不过,他也是幸运的,有柳四姑娘这样常伴在侧,便是身在皇宫,他的心也是自由的。
番外三
晏长莺第一次见裴钰,就知道这非她的良配。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永远是高高在上充满轻视的。
但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此没有多么失望。她从小到大所得到的都不是她喜欢的,她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婚姻铺路,如此得来的夫君,焉能是良配。m.χIùmЬ.CǒM
她自己无所谓,但她家雪衣却很是生气,见过未来姐夫后,便跑去外祖母那里替她鸣不平。
“外祖母,那姓裴的眼里根本没有大姐,证明他眼中也没有您,可太叫人生气了。”
外祖母笑而不语,一旁的二表妹文媛拿话呛她:“如此也难免,人家到底是国公世子,眼眶子总归是高一点的。”
晏长莺见怪不怪,北都城里的姑娘小姐们个个都是眼高于顶,在他们眼中,凡不是北都城贵圈里的,一概视为乡下来的。无论多么优秀,嫁入高门都是高攀。
加上文媛表妹说的亲事门第没有国公府高,就格外气不过,处处针对她们,尤其爱跟雪衣呛。
雪衣打小就不是吃亏的性子,跟文媛表妹对上就是针尖对麦芒,天天吵嘴斗法。
雪衣回呛说:“国公府世子天之骄子,眼睛生在脑门儿上,看不上咱们是有的,可看不上我们晏家,倒是看得上我家的钱,出去吃顿饭都叫我大姐掏银子,我都替他臊得慌。”
“天啊,他怎么能这样?”四表妹文琪插嘴说,“太跌份儿了吧?”
文媛瞪了她一眼,吓得四表妹立刻闭了嘴。
晏长莺笑而不语,她知道家里的姐妹们人都不坏,只是观念性子不合罢了。在她看来,这样的斗嘴都是好的,是她想要而不能有的人生乐趣。
她自小就羡慕自由自在的雪衣,想要努力守护她的天性。她只要看见这样的雪衣就开心,便是她自己不得也没有遗憾。
这样的雪衣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呢?晏长莺经常想这个问题。这丫头看起来不是宜家宜室的贤妻,如今的世道,很难找到能接纳她的夫君。
如果能遇上像爹爹那样的江湖中人就好了,可惜,外祖母不会允许雪衣嫁给江湖中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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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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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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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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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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