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的价格引来了无数百姓观望,皆想看看便宜的肉到底为什么便宜。
“这肉肯定不新鲜了吧?不然为何这样便宜?”
“是不是短斤缺两啊,还是加水了?”
卖肉的摊主手拿削肉刀,随手叉了一块猪肉拎起来给大家看,“诸位看看,新鲜带血,都是今日天亮前现杀的,价格便宜是因为我家要举家南迁,家里养的牲畜得尽快处理掉,亏本处理,先到先得,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围观的百姓纷纷观望那肉,颜色鲜红,确实很新鲜,再听卖肉的如是说,大家的疑心都消了,于是争先恐后地上前购买。
“我要十斤猪肉!”
“我来二十斤牛肉!”
“老子都包圆了!”
一摊子的肉,不过一刻钟就都卖光了,有的人因为排了队买不到,甚至还吵了起来。m.χIùmЬ.CǒM
卖肉摊主赚得盆满钵满,开心收摊儿。他推着车离开了吵吵嚷嚷的菜市街,去到了城中护城河附近,趁着四下无人时,将车丢进了河中。
他摸摸装得满满的钱袋,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小曲儿,他打算着今夜先去喝顿小酒,然后去青楼找个姑娘,最好是头牌,他要睡遍北都城的所有头牌!
正幻想之际,忽觉背后有人拍他的肩膀,他诧异回头,还没看清来人便感到脖子一凉,瞬息功夫就见了阎王。
如果他来得及多看一眼,便能发现背后捅刀之人包裹得十分严实,手戴着牛皮做的手套,脸蒙着厚厚的布,头上戴着纱罩围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肤外露。
杀了人,他把尸体以及随身物皆丢进了河里,离开时,他已是正常装扮。他脚步匆匆,一路去了昌乐伯府。
昌乐伯正在凉亭里喝茶,叫这人在凉亭外远远站着回话,“都办妥了?”
“伯爷,都妥了,染了病肉的家伙事儿都丢进了护城河。”
“做得好。”昌乐伯慢悠悠地品着茶,他家中备好了几个月的水,不怕城里的河污染,“这几日多雇几个托儿去蜀王府还有尚书府去闹,我就不信他们能顶得住。”
那人道:“伯爷,我路上听闻蜀王殿下开了府门,要收留城中患病的百姓。”
“什么?他疯了不成!”昌乐伯惊讶得差点蹦起来。
疯了疯了,绝对是疯了!这病是西洋传过来的,听说那边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了,根本没法治。蜀王跟那些病患近距离接触必定会被传染,染病一两日就可要命,他这是活够了不成?
“伯爷,我还听闻长留村染病的村民都被治好了,却不知是不是蜀王在骗人。”
“快去查!”
昌乐伯费了姥姥劲引入了这病,四处投毒,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开,就为了引发百姓恐慌,逼迫圣上废了蜀王。如果此病有人能治,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了!
“伯爷,”身边的管家说,“即便有人能治,城中大规模感染后也力有不逮,且您别忘了,城里还缺药呢,咱们只要尽可能地煽动百姓闹事,然后想办法让病传到宫里去,逼着圣上先废了蜀王,就万事大吉了。”
说得对!昌乐伯在凉亭里走来走去,想着如何才能尽快让病传到宫里去。
尚书府大门紧绷,闹事的百姓越聚来越多,几乎要把门板撞破。
“闹事闹得未免太及时了。”晏长风挺着肚子在屋里踱步,这两日裴二不让她练拳脚,她浑身骨头痒,只能来回走动,“我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宁王跟昌乐伯多少还残存一点良心,不能拿么多百姓的命来开玩笑,看来,我是高估了他们身为一个人的水准。”
她眼皮子跳得厉害,一边拿手指压着,说:“江南传得那么快,这不对劲儿,能是通过什么渠道传播的呢?”
“应该是水。”裴修猜测说,“只有水是人每天都要接触的,只要将染了病的东西投入到河,湖,井中,传播就会很快。”
“不好!”晏长风倏地停住脚步,“想要逼迫圣上废掉蜀王,北都城才是最主要的地方,咱们只是封了长留村没用,他们一定会污染水源!”
“葛天!”裴修立刻把葛天叫进来,“找人去城中护城河处查探,一来找有无可疑之人,二来查看水源是否有被污染。”
“是,阁主!”
晏长风:“注意防护!”
葛天:“知道了阁主夫人!”
“陈岭,”裴修又吩咐道,“跟吴师兄说一声,叫白夜司的人把外面煽动闹事的人揪出来,要不动声色的,别让他们咽了气。”
陈岭:“哎,我这就去。”
“表哥那边八成也好不到哪去。”晏长风担心说,“不知道他会怎么应对。”
蜀王府虽然开了府门,但暂时没人进来。一是没那么多病患,二是一般人不敢进王府。王府对普通人来说是一个不可染指的地方,因为敬畏所以不敢做第一个进入的人。
直到第二日早上,才有第一个人进入。
这人是平民巷里来的,是个妇人,她家男人早死了,靠在食肆里打杂度日。昨夜她忽然开始呕吐腹泻,听说是闹疫病,因为蜀王府免费医治,她没钱去药铺所以就来了。
蜀王请了牧央上门给妇人医治。此病需先以针止呕吐,后用药止腹泻,这妇人染病时间不长,尚能自行吃药,吃了药,不过半日就有了好转。
她对蜀王殿下感恩戴德,当场磕起了头。
“快起来,你还没完全好呢。”盛明宇不敢与病患接触,远远抬手让她起来。
这妇人念人的好,不肯起,她觉得自己身无长物,没有本事报答蜀王殿下的救命之恩,只能多磕几个头心里才舒服些。
“你若真想谢我,就帮我个忙吧。”盛明宇道。
片刻后,那妇人来到蜀王府门前,帮助蜀王规劝围观百姓。
“蜀王殿下是好人,此病只要染上,一两日就得虚脱而死,殿下身份尊贵,却愿意让出府来救治咱们这些贱民,还有什么可说的,菩萨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她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周围的百姓皆被她的情绪感染。染了病的决定进蜀王府救命,没有染病的逐渐不再声讨蜀王。
蜀王府暂时缓过一口气。
“表哥真是胆大。”晏长风听说蜀王府开着门接纳病患,是惊讶又佩服,“不过虽说冒险,但此举能最大程度地减轻此次疫病的影响,有牧央在,应该不能出事。”
“阁主,出事了!”
葛天从外面探听消息回来说:“我昨日领人调查一夜,在护城河里打捞上了几具尸体,暂时不能确定身份,还有几台独轮车,被水泡了一夜,只隐约能分辨出是卖肉所用,我本想请吴师兄帮忙调查,可还是晚了,今日城中忽然多了许多染病的,药铺除了清风堂,几乎都不敢开门了。”
“天子脚下,也不怕遭报应!”晏长风坐下骂了两句,“我的药今日最多明日就能运到北都城,可光有药没有那么多郎中医治,靠牧央一个人,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治疗这么多人。”
裴修思索片刻,说:“容我进宫禀明,请宫中太医去蜀王府协助。”
这是个好主意,所谓先发制人,宁王与昌乐伯想用疫病来逼着圣上废掉蜀王,那就干脆先让圣上认可蜀王的所作所为,甚至与他站在同一阵营。
这样如果一些人逼到宫里去,不至于陷入被动。
可问题是,晏长风不想让裴二出门,“如今城中四处都有人染病,你这个样子出门我不放心,请刘阁老,或是吴循进宫不成吗?”
裴修摇头,无奈道:“我同你说,此事万万不能先叫刘鹤知晓,他不可能同意蜀王开府门收留病患,倒是可以进宫替我说,但他一定会请圣上另寻地方收容病患,如此,盛十一这门就白开了。”
倒也是,晏长风跟裴修知道蜀王是苦肉计,可站在支持他的朝臣的角度看,这是拿社稷冒险。万一染了病治不好呢,就算治好了,谁知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未来国君的命冒不起这个险。
“至于吴循,他现在不比从前,说话不好使。”裴修叹气,“非得我去才行。”
晏长风有些幽怨地看着他,一直以来她都支持裴二做他想做的,纵然心里难受,可更不忍心阻拦他。直到此时,她生出了恨意,恨世道不公,恨老天不开眼,怎么就不能放他一条活路呢?
“我去行吗?”她冷静中带着一丝恳求。
裴修暗自叹气,他知道她“不满”,这不满不是冲他,是冲着这种种的无奈。到了这个时候,该安排的都安排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他本应该待在家里安心等死,多陪陪他们母子,可偏偏不消停,就是不肯给他这点时间。
他走到她身边,将她的头摁在怀里,轻声说:“媳妇儿,到了如今我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们母子的命比我要紧,我染病不过就是命里再加道坎,能迈过去就多活几日,迈不过去就少活几日,可你们冒不起这个险。”
“至少我染了病能扛过去。”晏长风有些固执道,“我相信肚子里的也能。”
“没有人能预料结果。”裴修的手有些颤抖,“但我的结果已经定了。”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路上陈岭会护着我,不见得会染病,你安心在家里待着。”
他转身的一刹那,晏长风的眼泪就落了来下。
她很少哭,她觉得这世上凡事都有解决之道,能力之内就去解决,解决不了就得过且过,除了死别,没什么好流泪的。
可现在,当下,眼前,她正经历着比死别还难以迈过去的坎,她得眼睁睁看着,忍住伤痛等着裴二与她死别。这般知道结局又无可奈何的滋味太难受了。
“雪衣姐,府外的人渐渐少了。”姚文琪忽然进来说。
晏长风抽了下鼻子,把后面的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吞了回去,“那是因为染病的多了,都跑去蜀王府了。”
“雪衣姐,你怎么哭了?”姚文琪看见了她眼角未干的泪水。
在她心里,雪衣姐是不会哭的,她仗义豪爽,聪明豁达,仿佛没什么事能招惹她的眼泪。乍然见她流泪,她非常诧异。
“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跟裴二吵了一架。”晏长风不想把裴二命不久矣的事告诉还不知道的人,她不想大家跟着难受,更不想裴二因此被迁就。
“啊?”姚文琪更奇怪了,表姐夫那人怎么可能跟表姐吵架,他恐怕被她打死了也不会还手的。
她看出表姐不想说,便不多问了。
“哦,你方才说什么,病患都去了蜀王府?”姚文琪生硬地转了话题。
“可不是么。”晏长风很快恢复如常,“现在遍地都是谣言,说疫病是上天迁怒蜀王为太子,他总要做些什么挽回民心。”
“这是无稽之谈啊!”姚文琪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信这样的谣言。
晏长风无奈摇头,“人得了无妄之灾,找个人迁怒是心理需求,何况大家都这样说,就算有人起初不信,时间久了也不得不信。”
“这世道真是太可悲了,明明蜀王殿下当初拼了命的为他们换来和平日子,这才多久啊,不念好就算了,还落井下石。”姚文琪许久没有因为什么感到气愤了,这样的气愤带来的又是对这个世道的绝望。
“也不能这样想,怪只怪那些拿人命来争名逐利的无良之辈。”晏长风道。
“表姐,我想去蜀王府帮忙。”姚文琪坚定道,“你别拦着我,我心里有团火,我不知怎么排解它,我不怕死,就是不想这样憋屈。”
晏长风看着她,因为她的话而高兴。这丫头,自从出了事就很平静,好像认命接受了一切,但晏长风知道她没有。
一个人没有与这个世道和解却又不得不屈从,是会憋出病的。
“你去吧,我不拦着。”晏长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笑道,“去她娘的狗屁世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咱就跟它抗争到底,我就不信掰不正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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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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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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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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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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