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太好插嘴,只道:“世女伤势严重,我这就回宫禀明圣上,请宫中的太医来瞧瞧,二位夫人,世女身份尊贵,还需好生看顾才是。”
虽然没有插嘴家务事,但处处在维护世女,更替圣上表了态,这安阳侯府的世女不会轻易更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孟氏陪着笑送陈公公出门,“有劳公公您跑腿了,今日不便留您,改日定来府上喝茶啊。”
陈公公颔首告辞,“侯夫人留步。”
送走了陈公公,孟氏立刻换了副嘴脸,关上门训斥姚文竹:“平日里看着你挺老实,没想到这么有心机!家里两个小儿闹别扭的事,你转脸就闹得人尽皆知,还捅到了宫里去,你这是诚心让我们死啊!”
姚文竹擦掉了脸上的泪,神情冷漠地看着婆母,“我就是以前太老实了,才显些叫你们害死,我吃了那么大的亏,还不兴我多留个心眼啊,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打量着害死我的嫣儿,不寻求些庇护,我岂能睡得着?”
这世上最可气的,莫过于以前可以随意拿捏的人现在捏不动了,甚至还反过来被人家拿捏,这心里落差叫人受不了。孟氏气得直咬牙,却也不能拿儿媳妇怎么样,谁叫儿媳妇背景强呢。
“你寻求庇护便罢了,但少误导别人,我们谁也没有要害嫣姐儿的意思,他是我们冯家的骨肉,是我们冯淼的骨肉,我们疼她还来不及。”
“疼她,但也不想让她继承侯府,对吗?”姚文竹看透了孟氏的心思,语带嘲讽,“不继承侯府,我们娘仨怕是要叫二房撵去大街上,婆母你说,换做是你,你争不争呢?”
“好,很好!”孟氏咬牙切齿地甩袖而去。
正遇上晏长风跟姚文媛过来,孟氏那袖子显些甩到二人脸上去。
姚文媛阴阳怪气道:“呦,侯夫人气性好大,气大容易跌倒,可仔细脚下!”
孟氏:“不劳你费……哎呀!”
姚二姑娘的嘴八成开了光,孟氏过门槛时脚一软,显些绊个狗吃屎。
晏长风掩嘴忍住笑,待孟氏离开,她道:“二表姐如今越发讨人喜欢了。”
“你少讽刺我啊。”姚文媛抬起下巴哼道。
晏长风喊冤:“我这明明是夸你。”
姚文媛:“谢谢你啊!”
“你们两个真是越活越小了。”姚文竹无奈地笑,“如何,侯爷可难为你们了?”
“二表姐如今这个战斗力,十个侯爷也为难不着我们。”晏长风走向床边,看着床上的冯嫣,“二表姐,你先带大表姐出去会儿,我有话跟嫣姐儿说。”
姚文竹看了看冯嫣,担忧道:“怎么,嫣儿可是做错事了?”
晏长风笑了笑,“没有,嫣儿乖着呢,我就嘱咐她两句。”
姚文竹如何也想不到冯嫣为了算计二房,扳倒安阳侯,竟拿自己当诱饵。她只当长风是教她以后如何自保。
“走吧大姐。”姚文媛拉着姚文竹离开了屋子。
晏长风问牧央:“都处理好了吗?”
牧央背起起药箱,“都处理好了,我开了两服调理的药,记得按方煎服。”
晏长风点了点头,“辛苦,你先回去吧。”
牧央离开后,晏长风坐在床沿,很严肃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小人儿,“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冯嫣心虚地眨巴眨巴眼。她挨刀的时候没怕,可现在面对看穿一切的表姨,倒是怕了,“很,很早。”
“多早?”晏长风睨着她。
“从冯淼死后。”冯嫣想起她那该死的爹,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就是要惯着二房,惯到他们无法无天的时候,他们迟早自掘坟墓,我当了世女,家里上下都不甘心,我知道他们只要有机会就会废了我,所以我必须先废了他们,我一直在等机会,如今靖安郡王被踢出皇族,我外祖父倒向了蜀王,正是好时候。”
“噢,城府还挺深。”晏长风心中赞许,表面不支持,“身处你这样的环境,心眼多些没毛病,可心眼不是往自己身上使的,你有没有想过,你拿自己喂刀,会有意外?”
“我知道,但我有把握。”冯嫣很是自信,“二房那两块废物点心,跑两步都喘,我敞开了让他们砍也不会有大碍,何况我还有意避开了要害。”
“噢,年龄体力压制,有绝对把握,不错。”晏长风该肯定肯定,“意外二字是什么意思,先生教过你吧,越是不成熟的人不可控的因素越多,刀会不会偏,是深是浅,他会不会一口气多刺你几刀,激情之下刀会不会刺在要害,这些你事先都无法预料,就算都被你算准了,那受伤后呢,你怎么知道侯爷不会将计就计,再给你补一刀?再万一,你娘为了你拼命反被害又如何,你派出去报信儿的人被人拦下又如何?”
冯嫣咬着嘴唇,她心里不服气却也知道表姨说得都对。
晏长风:“你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你的祖父,祖母,你的叔叔婶婶,这府里上下都是你的敌人,而他们恰恰是这安阳侯府的主宰,你以为的万无一失不见得没有漏洞,你以为的蠢人不见得一蠢到底,你以为的好时机,也许对别人来说也是一样,也许你的祖父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废掉你呢?他只要把门一关,你求救的人出不去,你就满盘皆输了。”琇書蛧
“我,我知道错了表姨。”冯嫣意识到自己过于自信了。
晏长风拿起她的小手握住,语气缓和下来,“你这次做得很好,不出意外,你很快就会继承侯府,只是你要记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到万不得已,永远不要拿自己涉险,你现在年纪还小,想急于成熟急于强大,我都理解,可你终究还是个孩子,眼界阅历都不能跟长者比,你自以为的成熟强大反而会害了你,你不妨就把自己摆在一个小孩子的位置上,身处弱者的角度,你的谋划才更有余地,也会更理智。”
冯嫣深深受教,“谢谢你表姨,我都记下了。”
晏长风揉揉她的头,起身道:“好好养身体,有事情还是要跟你娘商量,你娘是个弱女子,但她不糊涂,她的内心比你想的要强大,母女连心其利可断金。”
冯嫣用力点头,“嗯!”
晏长风跟姚文媛一直等到圣上派了太医过来。太医是陈公公亲自送来的,足以体现圣上珍视世女的态度,侯府上下纵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对冯嫣如何。
晏长风这才放心离开。
当天晚上,安阳侯也被大理寺带走了,他的怂蛋老二连一日也没扛住就把他卖了。
安阳侯对自己迟早被抓很有信心,因此他提前做了准备。他这半日跑东跑西,去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家主,或收买或请求,让他们在给自己定罪量刑时高抬贵手。
可他打错了算盘,贩卖私盐是大罪,又逢朝堂用钱之时,怎么可能被轻判?
盐业被朝堂垄断,是重要的收入来源,安阳侯在此时挖国库的墙角,怎能不招恨?圣上以及各世家贵族还勒着裤腰带过苦日子,官员上月的月俸还没到手,碰见“偷”国库的,没扑上去咬死就不错了。
最终,冯森被查抄了个人财产,然后被迫送去了西南军,无官无职就是个卖命的小兵。如果他有本事混出头,自有他的前途,如果没本事,那他眼下的处境跟流放没什么区别。
安阳侯则被送去了通州的一处庄子。美其名是养老,实则是被削去了权力蹲大牢。他离开北都城后,世女冯嫣将会代祖父掌家,而圣祖令的决定权也交给了她。
“三块圣祖令稳了。”
这日蜀王来尚书府吃饭,晏长风笑着对他说,“只剩下百姓投票了,有把握吗?”
民意充满变数,盛明宇不敢说十拿九稳,“目前从各地传来的消息看是对我有利的,但我有不好的预感,宁王跟昌乐伯恐怕还要垂死蹦跶两下。”
徐阳被商贾收买,放任药价波动从而引发民乱,本人罪责难逃,但不足以牵扯昌乐伯跟宁王。若想最后阻止蜀王上位,宁王跟昌乐伯一定会冒险干预百姓投票。
晏长风倒不是很担心,“蹦跶还是要让人家蹦跶的,但咱们什么阵仗都遇见了,最糟糕也就是他们煽动百姓起义,不怕他们。”
盛明宇是不怕打仗,只是怕花钱。他以前对钱没什么概念,可如今,他亲眼见着裴二为赚点钱费尽心思,国库里一钱一银都是兄弟的心血,他哪里舍得花。
“有个问题我没想明白。”裴修插嘴道,“安阳侯父子贩私盐,我也是最近才查到,正打算这两日把消息放出来,谁赶在了我前面?”
“不是你??”
晏长风跟盛明宇异口同声。
裴修摊手,“不是我。”
三人面面相觑,三头雾水。
“姑娘!”正说着,如兰管家跑到小院里道,“有人来访,是靖安侯府的公子盛安。”
盛安?
他来做什么?
“请他去花厅。”晏长风道。
如兰点头,“知道了姑娘。”
“我去见见那小子。”晏长风朝两位男子道。
裴修听凭夫人安排,“叫陈岭跟着你。”
晏长风领着陈岭去到前院花厅,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盛安。
盛安还是那副会来事的样子,一见面就朝晏长风躬身行礼,“见过裴夫人,您瞧着比原先还精神了。”
晏长风笑着坐下,“盛二公子气色也不错,想必是有什么好事?”
“嗐,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好事,是来府上蹭喜气罢了。”盛安规规矩矩坐下,陪着笑脸,“我来时正瞧见安阳侯府抄查家财,哎呦您可别去凑热闹去,太闹了,那裴二公子的哭声隔着三里地都能听见,您出去了不安全。”
晏长风挑眉,她知道今日安阳侯将被查抄家财,她意外的是盛安特意跑过来提起这件事,难道有什么企图。
“多谢你提醒,我如今身子重,便是想出去也不能。”她不接茬,不引话,只看盛安到底要做什么。
盛安却也没提什么事,他起身道,“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裴夫人了,等裴夫人好事传来,我必拎着礼物上门恭贺。”
这小子还会吊人胃口。晏长风依旧不问,叫如兰来送客,“给盛二公子带些果子回去,二公子慢走,替我问候老侯爷,我就不相送了。”
“哎呦您客气!”盛安忙道谢,“只是果子就不必了,家父刚经历了牢狱之灾,身子骨儿差了好些,寒凉之物不能吃,果子拿回去了也不好孝敬他老人家,便留给裴大人裴夫人用吧。”
“既然果子不能吃,那就带些补品吧。”晏长风不好叫人空着手走。
盛安这回没有再推,“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早听闻夫人开的清风堂里有强身健体的好药,本想去光顾,谁知遇上了牢狱之灾,如今家底儿也没了,赚钱的机会也跑了,实在囊中羞涩,不能去药铺支持,多谢裴夫人礼赠。”
这是直接开口要了啊。晏长风朝如兰使眼色:“领着盛二公子去药铺开几副调理的方子。”
“是,姑娘。”如兰轻盛安出门,“二公子您请。”
晏长风重新返回小院,跟葡萄架下喝茶的二位道:“我好像知道是谁背后捅了安阳侯的刀了。“
裴修挑眉,“盛安来说什么了?”
晏长风便把方才盛安的话一字一句告诉他俩,“这小子今日登门就是来邀功请赏的,他把亲爹亲兄弟拉下马,没想到自己没捞着好,爵位丢了,他将来就是普通百姓,我猜他不知从什么渠道知道了安阳侯贩卖私盐,就帮我们把安阳侯拉下马,递上投名状,想抱咱们大腿呢。”
裴修看了看蜀王,两人笑起来。
“这小子有两把刷子啊,狠起来连同盟都卖。”
晏长风道:“他哪里算什么同盟,世家贵族的好他一点也捞不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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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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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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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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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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