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天气儿还没喘匀,急道:“夫人,药铺有动静了!”
晏长风此时听到药铺,心里燃着的那团叫做担忧与绝望的火顷刻翻涌上来,只恨不能把那些个反贼一窝炸了。
“怎么,晏长青出来了?”
“不是,是药铺烧了。”
晏长风:“烧了?”
约一个时辰前,晏长青跟李峰双双逃入了药铺。
这药铺是姚启政的私产,而李峰一直负责联络姚启政,替他运输货物。送去北都的那车藏了火药的货就是自凤阳府运来的,一起来的还有姚启政。
姚启政之前一直躲藏在凤阳府,但当地官府不识好歹,对他的通缉太严,躲不下去这才来了德州府。据李峰说,此地知府曹鹏颇为识时务,有他作掩护,基本可以高枕无忧。
于是,姚启政就真的无忧起来,将药铺后院的两间屋子打通,比对着以前家里的水准休整一番,堂而皇之地住了下来。
哪知刚享没几天的福,主教跟李峰就闯进来找事。
他一见二人这狼狈样子就知道他们被追杀,顿时火冒三丈,“你们跑到这里来会害死我!”
李峰无奈道:“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那女人追得紧,我们拼了老命才跑到这里,再不找地方躲避小命难保!你放心,我们进来的时候他们还没追上来,应该没看见我们进来。”
“什么女人?”姚启政不知道哪个女人竟有这种本事,能把他们逼得这样狼狈。
李峰并不认识晏长风,只认得柳清仪,“其中一个是柳家四姑娘,也不知道她怎么跟太子牵扯上了,带了一百人去曹府救人,竟一口气灭了咱们三百人,追我们这个娘们儿功夫不错,下手忒狠,你瞧把主教大人给打的!”
姚启政一听到柳清仪就知道那个追过来的女人是谁了,眼中倏地迸出厉光,“你们两个糊涂东西!她是晏长风,裴修的夫人,她带来的是什么人?可别是禁军!”
李峰看向带了面具的晏长青,对方眼神似乎躲闪了一下,“主教大人可知道吗?她是不是跟你有什么仇怨,为何打你打得那样凶?”琇書蛧
姚启政也看向晏长青,说实话他一早就怀疑这个主教的身份。上回在北都,晏长风带人直闯醉红尘,他为了灭口就引炸了那里的火药。晏长风有禁军保护,跑出来不奇怪,主教却能安然逃出来不是太奇怪了?
“你跟晏长风认识,我猜得没错吧。”姚启政审视着主教仅露出的两只眼睛,“不光认识,牵扯还颇深,恕我冒昧地猜一下,以你的年纪,莫不是晏家那个逃跑了的庶子,晏长青?”
晏长青收紧手指,又倏地松开,揭开脸上的面具,坦然地坐下来,绷着脸故作冷酷,“是我。”
姚启政看清面具后那张还显青涩的脸,顿时感觉自己是个冤大头,他这辈子自诩精明,竟叫个毛头小子呼来喝去这么久!
“晏长青,论辈份,你得叫我一声二舅,就不用跟我摆脸子了吧。”姚启政收起那本就不多的尊敬与谨慎,大爷似的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你一定知道晏长风带来的是什么人,一百人毫不费力地除掉三百土匪,据我所知晏家养的打手没这能耐。”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我在晏家众叛亲离,跟他们没有交情。”晏长青到底还是有了些城府,没有因为被揭穿身份而局促,“但我知道不是禁军,剩下的禁军今夜才能到。”
那似乎就只有了一种可能,这个可能同时浮现在三人的心头,他们面面相觑。
李峰:“娘的,是玄月阁!”
只有玄月阁有这样的能耐,他们一定事先知道了计划,否则哪能这样巧地带了人去曹府!
晏长青却想不通,“可我二,可晏长风不可能认识玄月阁的人。”
姚启政斜睨他,“你既然与晏家没了交情,怎么确定不可能?”
晏长青回视他,“那你又凭什么笃定晏家的打手对上土匪没有优势?”
姚启政眼皮子微微一抖,两腿交换叠起,又掸了掸衣摆,“土匪穷凶极恶,侯府的府兵对上也未见得有优势,何况是晏家的打手。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如果晏长风没有结交玄月阁的本事,那么就是裴修。”
另外两人成功被他这个结论吸引了注意力。
李峰:“裴家二少爷不是个病秧子废物来着?他能有这样的本事?”
姚启政:“那你不想想,一个病秧子废物,如何能在短短两年内混到如今这个位置?咱们恐怕都被他骗了。”
“那现在如何?”李峰瞄了主教一眼,“被玄月阁的人盯上怕不容易脱身。”
姚启政直白地针对晏长青,“她是冲你来的主教大人。”
言外之意,不能因为你连累大家。
晏长青不惧他的针对,“没有我的保护,你姚启政早就成了阶下囚,少在这里摆你侯府二老爷的谱。”
姚启政轻蔑地笑,“没有我,上皇多条补给线都要断,你看上皇答不答应你留在这里连累我。”
晏长青咬紧牙根,上皇确实很依赖姚启政,否则也不可能冒着暴露的危险费心保护一个通缉犯。
李峰左看看右看看,都得罪不起,圆场:“姚老爷,我们已经都进来了,你瞧这会儿不是也没什么动静吗,再出去反而打草惊蛇。”
“你天真!玄月阁的人盯上是不会松口的,你难道想一辈子困在这里?”姚启政冷哼,“你们想我还不想呢!”
李峰也不想,但他也不想被赶出去送死。如果不想出去送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主教出去把危险引开。
姚启政看出李峰的心思,推波助澜:“要出去也容易,天黑之前泔水车要运出去,主教大人跟着泔水车出去,保证不会叫人发现。”
“姚启政!”晏长青咬牙道,“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看是主教大人不知大局为重,你我都折在这里有什么好处?”姚启政瞥向李峰,“还不伺候主教大人上泔水车。”
李峰一张脸为难成了一团,他纠结着看向晏长青,“主教大人,我看姚老爷说得也有道理,那裴夫人似乎也没有要您命的意思,要不,您就委屈一下算了。”
晏长青抬眼瞅他,这些小人,巴结他时极尽谄媚,用不着他了就毫不犹豫地牺牲!他晏长青众叛亲离,伏低做小尊严尽失才爬到今日,岂能容这些东西爬到头上!
还有姚启政这老狐狸,他一早就与盛明轩狼狈为奸,用晏家的资源赚黑心钱。当初他跟爹在青州府遇匪,没准儿就是这老东西泄漏的行迹!
这些狗东西,一个也别想活!
“也罢。”他重新戴上面具,起身道,“姚老爷对上皇至关重要,出了问题我也不好交代,只好舍出这条命去保你,走吧李峰,伺候我上泔水车。”
李峰见他同意心下松了口气,忙殷勤地请他出去,“主教大人,我叫人在泔水桶里隔一层板,您在里面不会脏的,就是可能会有点儿味儿,不过好在离城门不远,忍一下也就过去了。”
晏长青笑了笑,“大丈夫能屈能伸,无妨,不过我得喝点酒驱寒,大冷天的在泔水桶里太冷了。”
“这容易,姚老爷爱喝酒,厨房里买了好些,我这就叫人去拿。”李峰吩咐店里伙计,“还不快去把酒囊灌得满满的!”
片刻后,酒囊灌满,后院泔水桶也备好,李峰亲自搬了个踏脚凳在马车下,小太监似的伸出胳膊让主教大人扶着。
晏长青的手搁在李峰手臂上,一只脚踩着踏脚凳站高,借着高度他倏地回身,将藏在袖中的刀刺穿李峰的喉咙。
一刀封喉,李峰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晏长青面无表情地来到车夫身后,自后捂住他的嘴,一刀抹了他的脖子,然后换上了车夫的衣裳。
做完这些,他把酒囊的酒洒在院子四周,赶着泔水车出了院子,最后拿出火折子丢在酒上,扬长而去。
火遇酒迅速点燃,火势没多久就蔓延了整个院子。
姚启政的屋子在最里面,待他察觉出来,后院已是烟火弥漫,出路几乎已经没了。他暗骂晏长青卑鄙,不得已返回屋里拿了床被子,用水浸湿,蒙在头上冲了出去。
晏长风自客栈赶来时,药铺已是火光冲天,周围的百姓们一个接一个地拎着水桶来灭火,然而不过杯水车薪,火势一点要灭的意思都没有。
火势已经影响了周围的宅子,逼着百姓们纷纷出逃。人来人去中,她发现一个蒙着被子的人自后远跑出来,她眯起眼睛端详两眼,即刻追了上去。
那人蒙着沉重的棉被,本就走不远,晏长风脚程又快,没两步就追上了。她一脚将人踹倒在地,掀开了他身上的棉被。
姚启政当了一辈子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身体又虚又胖,蒙着被子跑了一路已然跑掉了半条命,再挨上这一脚,差点儿当场见祖宗。
晏长风看清脸惊了一下,姚启政居然在这里?
姚启政也是没想到这么寸,一出来就遇上了大外甥女,他坐在地上惨笑一声,“好久不见啊,大外甥女。”
甥舅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晏长风对二舅舅的感情一直很矛盾,作为舅舅,她觉得他不错,大方和善,又不讲大家族那些条条框框,很合她的脾气。但抛开舅舅的身份,他其实就是个唯利是图,自以为是的大爷,着实不怎么讨喜。
没有发生那些事之前,他最多不讨喜,可现在,他在晏长风心里是仇是敌,是他一手毁了晏家。
“二舅舅,好久不见。”
姚启政:“大外甥女,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晏长青跑了,你最好快点追他。”
晏长风冷漠地看着他,“二舅舅,我没有疑问,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了。”
姚启政一愣,有点不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
“在想我是不是诈你吗?”晏长风淡笑,“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我诈么,你替盛明轩卖命,哦不,是各取所需,为了彻底掌控晏家,把我爹的行踪泄漏给章铭顺,等我爹死了,晏家就是你囊中之物,或许你跟盛明轩不是穿一条裤子,拿走晏家也不见得为他服务,但你比立场背叛本身更恶心,因为你为了利益可以背叛任何一方,比墙头草还不如。”
姚启政没想到自己的底在大外甥女面前已经掉光,多少有些尴尬,“话也不能这么说,识时务才能利益最大化,你爹就是缺这根筋,不然早成天下首富……哎呦!”
晏长风一脚踹向他肩膀,将人踹了个人仰马翻,又拽着他的衣领拉起来,“二舅舅,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姚启政疼得直喘粗气,“大外甥女,实不相瞒,我现在也挺后悔,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给一个反贼卖命,四处被通缉,贼似的躲在这里,后半辈子怕是没了好日子过,长风丫头,我知道你心善,打我一顿骂我几句也就罢了,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以后给你提供盛明轩的消息,也算是弥补,如何?”
“生路?”晏长风仿佛听见了笑话,“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二舅舅,裴安死了,是文琪亲手杀的,文琪也没了,她孩子没了大出血,身体心理遭受双重折磨,活不下去了,二舅母失去一切心如死灰,在府里代替你承受重判亲离,在北都城乱时,也就是你给盛明轩提供火药致使北都城乱时,她上吊死了,你亲手埋葬了至亲之人的生路,居然还想求生路吗,你有这脸吗!”
姚启政神情大恸,养的气色红润的脸瞬间苍白,“文琪她……裴安这个混账狗东西!”
“裴安固然混账,可文琪是被你,被你这个亲爹亲手推向了绝路!”晏长风一腔怒气,“后悔吗二舅舅?还觉得自己该有生路吗二舅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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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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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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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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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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