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风揣着几封信回了国公府,待傍晚裴二回来后,一并给了他看。
“黄炳忠说季临风已经到了蜀地,王祉调四川任巡抚,消息我皆未收到。”裴修看完了信,扣在了桌上,“都是近半月的消息,应该是近日玄月阁的消息传递出了问题。”
“消息传递出问题,要么是传信的鸽子被截,要么是负责传递的人出了问题。”晏长风说,“如果是鸽子被截,还是多条线都被截,你们不至于半个月发现不了,那就是人出了问题,可多条线同时出问题……”
她没继续说,多条线出问题不是一般的麻烦,不论是出了内鬼还是干脆被发现一窝端了,都不是小事。
裴修招来葛飞,沉声道:“你跟葛天亲自去查,不要借用咱们的通信线。”
“那用我的吧。”晏长风给了葛天两块小铜牌,上面皆有一个闪电符号,“去找带有这个标记的驿站,这是最新建立的传递线,刚好替我测试一下。”
裴修点了头,葛天双手接过,“是,夫人。”
“注意掩藏身份。”裴修说,“大皇子应该盯上玄月阁了,多半,咱们的兄弟出了事。”ωωω.χΙυΜЬ.Cǒm
经他一说,晏长风也想到了关键。白夜司端掉了大皇子在北都隐藏的死士,大皇子再蠢也该知道玄月阁在跟他作对,必定要反击,一旦查到玄月阁的据点……不知道在莱州府的小鱼他们有没有妨碍。
葛飞:“我知道了阁主。”
晏长风问道裴二:“那个王祉是怎么回事?”
裴修也正在想这事,“他被大长公主排挤,我跟刘鹤暂时把他下放到了闽地避风头,日后再将其调回来,但不知怎么又去了四川。”
黄炳忠信上说,西南之乱是先从西南商会开始的,大皇子用商会里的商户挑起了民乱,当地巡抚镇压无果,这才求助征南将军府。
当时季老将军跟季家二公子正要北上述职,因此被绊住脚,而季二公子就是利用民乱趁机杀了老将军。原先的巡抚也在民乱中死了。
“如果不是外祖母的手笔,那就是太子呗。”晏长风说,“前段时间裴安撺掇太子跟大长公主离心,怕就是那时候笼络了一些朝臣,是否要提醒季临风小心此人?”
裴修沉默片刻,摆摆手指,“王祉是个拎得清的人,且先看他如何做,此时提醒季临风提防,反而可能让王祉离心。”
晏长风有了数,又问:“那江南与沿海一带又如何,有我爹在,江南商会应该乱不了。”
“恐怕已经迟了。”裴修沉吟道,“灾荒之年,煽动民乱再容易不过了,随便一处就能起乱,大皇子在商会安插人,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乱,是为钱,就像西北那样。”
国库没钱,只能打着国家存亡的名义盘剥商户,大皇子控制各地商会,就是为了不让商户掏钱,没钱没粮如何打仗?
“那咱们也可以截断大皇子的供给!”晏长风道,“大皇子在一座孤岛上,他提前筹划,武器必定准备充足,之前太子在吴村私造的兵器弹药恐怕都给大皇子做了嫁衣,但粮草却是想准备也有心无力,一来岛上地方有限,养私兵藏武器就已经很吃力,断然没有很多粮草,种地也有限,一定会依赖外部供给。”
裴修的手指敲在桌案上,“你说得对,各地闹事起乱必定也要武器供给,比如北疆各国。”
晏长风:“所以大皇子才叫黄炳忠联通四境商道,黄炳忠想要阻止大皇子起乱,这才找上了我,如今我们基本控制了大皇子的通信以及运输线,只要能及时截断就对我们有利,只是供给源头不知在哪,亦不知大皇子在各地的联络点。”
正愁没有线索,第二日,跟踪盛安的人就有了消息。
“夫人,盛安昨日去城外的红叶寺上香,带回了几幅画。”陈岭道,“他分别见了两个买主,均以高价出售。”
晏长风乐了,“嚯,原来盛公子是靠赚差价谋利,连自己亲爹的钱也赚,是个人才。”
陈岭:“那我们如何安排人潜入?”
“那种地方就像醉红尘的地下暗房,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晏长风说,“得从盛安入手,下回他再去,务必提前告诉我,咱们堵他个正着。”
这天下没有什么是能完全禁止的,总有人为才冒险,连神明眼皮子底下也被铜臭侵染。
又两日后,盛安再次去了红叶寺庙,回城时,被晏长风堵在了城门口。
“呦,盛公子身上好重的香火味,这是去烧香祈福了?”晏长风瞥向他的马背,上面挂着两大包东西,“那是什么?寺庙里有什么好东西卖吗?”
盛安稍显局促地笑了笑,“世子夫人好巧,我是去了城外寺庙烧香来着,买了些香纸等物,家父私下好个烧香拜佛的。”
“是吗,没看出来老郡王还信佛呢。”晏长风没追着问,“盛公子,上回没能坐在一起吃顿饭,我家世子很是可惜,今日巧遇,赏个脸一起吃喝杯茶如何?”
“哎呦!今日不巧了世子夫人。”盛安可惜道,“我还有要事,要不明日如何,明日我来作东,请世子跟夫人吃饭?”
晏长风笑,“再忙也不差喝茶这一时片刻的。”她朝陈岭使眼色,“还不快请盛公子走。”
陈岭上前替盛安牵着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吧,盛公子。”
盛安是个识时务的,他知道今日躲不过,索性就不反抗了,“世子跟夫人盛情,盛安就却之不恭了。”
晏长风笑着点头,在前引路,领着盛安来到一家茶铺,进了二楼雅间。
盛安抱着他那一包宝贝,见里面没有裴修,顿觉被骗,“不是说世子一起?”
“哦,我家世子还没下职呢,过会儿便来。”晏长风请他坐下,“明人不说暗话,盛公子,你那包东西可是要命的物件儿,这么堂而皇之地带进城,恐怕不大好吧?”
她挑明,盛安也就不装了,他放下东西笑了笑,“世子夫人,您跟踪我,总不会就是想把我送进宫,扣上一个叛党余孽的罪名治罪吧?”
“那要看你配合与否。”晏长风道,“不瞒你说,这些贩卖西洋物件的人皆是叛贼余党,朝廷早就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只是苦于找不到他们的老窝,盛公子若是能帮忙,就是立了大功。”
盛安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他好容易才找到这么赚钱的路子,自然不想放弃。可晏长风今日有备而来,又拿住了他的把柄,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他稍加思索,笑道:“不知有什么能帮得上夫人的?”
“盛公子是个爽快人。”晏长风说,“你只需要介绍我的人进入他们内部就好,其他事情跟你无关,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事到如今,盛安也就只有相信晏长风不是个卸磨杀驴之辈,“世子夫人尽管吩咐就是。”
盛安离开后,裴修才过来,“都妥了?”
“妥了。”晏长风给他斟了杯茶,“盛安的确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知道抗不过就答应了,你只管安排人进去就是。”
裴修点头,“今日午时我大概不能陪你吃饭了,这里可有茶点,我吃点垫补一下就要回署衙了。”
“怎么?”晏长风一边叫人去上茶点,“你们户部一忙,莫不是战事又起了?”
“消息还没来,不过也快了。”裴修低声道,“我今日得了盛十一的信儿,他才到北疆没多久,北疆各国就退了兵,那位打得好算盘,支开了盛十一,南边再起乱,朝堂就无人可派了。”
消息说来也快,今日下午南边的信儿就传进了宫。
先是江南一带起了民乱,百姓们因不堪赋税沉重闹起义,从一村开始,逐渐扩大到州县。而后东南沿海又有外敌入侵,东南军只有个年轻将军坐镇,毫无作战经验,被打得措手不及,险些战死,可谓内忧外患。
太子得了信儿,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步了他爹的后尘。他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专挑他欺负,监国期间灾乱频出,北疆那边刚能喘一口气,江南又出了事!
他一个太子,一天皇帝没当过,哪里有本事应付这些破事,有那么一瞬间,太子萌生出“这皇帝真不是人当的,谁爱干谁干去”的消极心思。
但到底不可能,在心里发发牢骚就罢了,他还是要面对这些层出不穷的战事。他先是叫户部备粮备草,然后叫了群臣来商议领兵人选。
实在是无人可派,东南沿海一带太平许久,兵不成兵,将不是将,这几年为应对灾害,连军费都一减再减,真打起仗来,怕是豆腐撞墙,不堪一击。
商议了半天,太子除了被灌了一脑袋无用的屁话,什么也没解决。情急之下,他也不知是气上了头,还是被气出了一点血性,竟决定亲自领兵。
太子豪言一出,朝臣们集体哑然,不知作何评判。
东南军的将军虽然年轻,好歹是个武将,习武读兵书样样没落下,太子……说句不中听的,绣花枕头都称不上,毕竟绣花还有观赏性。
但大家也不能说什么,蜀王当年比太子还不如,现如今不也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吗,可见事情都是不好说的。
万一太子也是那块料呢?
太子也是这么想的,连蜀王那个废物都能领兵,他也能。等到他打了胜仗,看北都那些没眼色的屁民还成天蜀王长蜀王短的。
不过,太子觉得以太子的名号领兵,还不能最大限度地振奋军心,御驾亲征才好,说起来也好听。横竖老皇帝如今也没了用武之地,不如就让他归了天,当个牌位比躺在床上当废物好看多了。
打定了主意,太子就私下把柳悬叫到面前,假模假样关心了圣上两句,“父皇如今也是可怜,躺在床上再没有为君的尊严,我每次见了他老人家那个样子,就难受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柳悬听话听音,明白了太子的意思。自打进宫来,他每天等的就是太子与大长公主的暗示,暗示他让老皇帝咽气。
他不知道这个选择是不是对,从医道角度看,他违背了医者的原则,丢掉了医者的良心,可从家族利益看,他又没有错。
悬壶山庄从来不是立于世俗之外的清高之地,能兴旺两代,一半是靠医术名望,一半是靠父亲当年救治先皇的功劳。想要长久兴旺,就必须有朝堂的持续支持,如今站队太子跟大长公主,就是“功劳”一件。
罢了,既然做出了选择,就没有退后的余地。柳悬敛目道:“太子还请看开,圣上近来身体每况愈下,恐不是长久之兆。”
“什么!”太子拍案而起,关心得跟真的似的,“柳庄主是医之圣手,父皇的安危就系在你身上了,你若是没有了法子,那父皇岂不是……”
柳悬拱手谢罪,“请太子恕柳某医术不精!”
“唉!”太子叹了口悲痛欲绝的气,用手捂着脸哀伤半天,“罢了罢了,命不由人,柳庄主尽力救治就是,不要吝啬药材。”
柳悬拱手称是。
回到凤鸣宫,柳悬照例给圣上诊脉针灸。圣上脉象平稳,若加以调理,不是没有站起来的可能性,可惜啊……
他暗自叹气,抽出一根针在指尖捻磨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对准圣上的眉心穴扎下去。
人体有八道死穴,若按照一定的手法,每日施针一次,连续三日即可让人咽气。
他又抽出一根针,对准头额前穴,正要扎,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朝背后袭来,他手指一顿,躲避闪开。
“柳悬,你做什么!”
柳清仪跟随吴循进来圣上寝宫,刚踏入就看见这一幕,情急之下丢出一枚药丸。
她气得胸膛急剧起伏,她以为柳悬没把圣上治好就够恶心了,竟然还打算治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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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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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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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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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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