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风气得上头,拉着裴修就走。
“诶!舅……裴世子,世子夫人留步!”盛安小跑着跟上,很是殷勤,“来都来了如何要走呢,不如我请二位喝羊汤如何?”
晏长风跟裴修对看一眼,笑睨向盛安,“头回见面,又白得了你几声舅舅舅母,怎好意思叫你请,这样吧,这家掌柜与我家夫君相熟,你今日的花销就记在他账上,我们有事先走了,该日再见。”
盛安倒也没推辞,“世子跟夫人是爽快人,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望改日我再回请时,二位莫要推辞才是。”
离开羊汤铺子,晏长风道:“这位龙子凤孙还挺会来事,看来靖安郡王家日子不好过,儿孙都要出来看人眼色。”
赵氏为钱,那靖安郡王看上的就是裴修如今的地位。他身为先皇的儿子,尚可以靠身份保一生无忧,儿孙却沾不到什么光,只能攀附权贵。
裴修没吭声,看出来是真动了气。
“只是口头定了亲,还来得及。”晏长风握紧他的手,“咱们回去先骂那老不要脸的一顿,再请祖母出面找靖安郡王取消口头婚约。”
裴修反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两人回府时,赵氏正要出门去靖安郡王府商议提亲适宜,被堵了个正着。
“母亲这是要去哪?”晏长风笑问。
赵氏如今看见晏长风就想咬死她。因为国公爷才纳的小妾有了身孕,这都是拜这好儿媳所赐。
“我去哪,似乎不用跟世子夫人报备吧?”
“去别的地方自然不需要,儿媳也没兴趣知道。”晏长风盯着赵氏那双虚伪的眼,“可如果是去靖安郡王府,我就得过问两句了。”
赵氏眼神微动,“什,什么靖安郡王府?我只是去武昌伯府串个门儿。”
晏长风轻笑,“去武昌伯府啊,因为不能把枝枝嫁给你家傻侄子去赔罪吗?”
赵氏再也难掩慌乱,她如何知道??
头两年,赵氏确实想要把五丫头许配给家里的傻侄子,一来可以不用给嫁妆,二来也解决了侄子的婚事。之前为了求自家大哥帮忙救钰儿,她已经把话许诺出去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裴修成了世子,又得大长公主重用,裴萱因此身价大涨,完全可以钓一个更有价值的金龟婿,白给了自家傻侄子就可惜了。是以赵氏打算去武昌伯府将之前的许诺取消。
可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老二媳妇如何得知?
晏长风是猜的,她觉得以赵氏的做派,如果打算把裴萱嫁给自家傻侄子,一定会多捞些好处,口头上必定早就许诺了武昌伯。
现在她有了更好的目标,肯定要找个借口搪塞了武昌伯。就算现下不是去武昌伯府,早晚也要去,晏长风就是讽刺她罢了。
“被我说中了么?”晏长风不由分说捏住赵氏的胳膊,“那母亲还是先别去了,先跟我们去祖母那里说道说道。”
“你干什么!”赵氏被她拉扯着,尊严尽失,偏又反抗不得,“你要造反吗晏长风,谁允许你对我如此无礼!”
“无礼?母亲原来还知道礼字长什么样呢。”晏长风一点脸也不给赵氏留,当着满院子的下人撕她的老脸,“您偷偷摸摸把五姑娘许配给一个死了三任夫人年龄能当她祖父的男人,这是哪门子的礼?”
既然都知道了,赵氏索性就不装了,“那可是靖安郡王,郡王!以五丫头的身份,能说给一个郡王当正妻,那是她的福分!”
“你怎么不要这样的福分!”晏长风步子迈得极大,把赵氏扯得踉踉跄跄,“我看你这个国公夫人当得也没了什么前途,不如改嫁更高的枝儿啊!”
赵氏别的脸可以不要,改嫁的话她的老脸受不住,这话要传出去了,她还怎么做人?“你!你个胡说八道目中无人的泼妇!”
目中无人的泼妇把她拉到集福院,狠狠甩在了地上,她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表演了一场狗吃屎,惊得周围的下人都退避三舍。
许氏吓了一跳,“长风丫头,这是怎么了?”
“祖母恕孙媳无礼。”晏长风与裴二并排站着,“请祖母给枝枝做主,母亲背着您,背着我们当哥当嫂子的,把枝枝许配给了靖安郡王!”
许氏惊了,“靖,靖安郡王?”
她要没记错,老郡王比五丫头她爹都大吧?
晏长风:“是靖安郡王,要不是今日遇上了老郡王的二子盛安,我们还被蒙在鼓里,母亲与老郡王口头定了亲,并收了人家的定金,祖母,那盛安年纪比枝枝还大,这是明摆着把枝枝往火坑里推!”
话说到一半许氏就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她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碎掉的瓷碎崩了赵氏一身。赵氏捂着头脸惊叫躲避,好不狼狈。
“我还说什么事值得长风如此冒犯你个当婆母的,若是我,我活剐了你的心都有!”许氏起身指着赵氏的脸骂,“你看你还有个当长辈的样子吗?你还要点长辈的脸吗!”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赵氏干脆豁出去了,跟婆母对喊,“我一心为五丫头说个好亲事怎么就有错了,靖安郡王有什么不好,除了年纪大些,哪里配不上她?非要高不成低不就的嫁个没用的男人就好了吗!”
“我宁愿不嫁人!”
裴萱闯进来跪在地上,“求祖母给孙女做主,我这辈子哪怕不嫁人也不会嫁给那什么郡王,如果硬要我嫁,我宁愿去死!”
“糊涂丫头!”赵氏气道,“你哪里知道嫁入高门的好,嫁个没出息的你一辈子都受委屈,那可是郡王妃,你成了郡王妃,这辈子要什么没有?”
“我什么都不要!”裴萱坚定道,“母亲凭什么以己度人,您觉得好别人未必觉得好,何况若是真的好,您做什么背着家里人议亲?”
赵氏:“婚姻大事遵父母之命,我可以全权做主,用得着跟谁商量?”
“父母之命?”一直没说话的裴修淡淡开口,“国公爷他也同意了?”
赵氏不怕许氏的怒骂,却被老二这听起来无波无澜的问话吓得心揪起来,“自,自然是同意的。”
裴修吩咐一个丫头,“去把国公爷请来。”
赵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越发心颤起来。
随后,裴延庆被请了来,看见屋中情形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平静地给老夫人行礼,“母亲,这是出了何事?”
许氏指着孙子,“是霁清叫你来的。”
裴延庆瞥向老二,“怎么,世子有何指示?”
裴修坐着,抬眼看着裴延庆,“枝枝被许配给了靖安郡王,您可知晓?”
他的眼神带着上位者的气场,释放出的压力使得裴延庆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这仿佛是个陌生的人,跟老二毫无关联的一个人。
“我知晓。”裴延庆端着父亲的架子,“你母亲……”
“我母亲早死了。”裴修指着跪在地上的赵氏,“你夫人害死的,这事您可知晓?”
裴延庆变了脸色,“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很明白。”裴修眼睑低垂,“你家夫人还有你,没有资格做我妹子的主。”
裴延庆何曾这样被冒犯,拿手指他,“你这是什么态度!”
裴修抬手挡开高高在上的手指,聊天一样说:“不妨再来细数您家夫人遭的孽,您没亲耳听牛嬷嬷说一说当年的往事委实可惜,我们家先后出生了十三个孩子,除了成人的这五个,都是您那位夫人杀的,这还不加没生出来的。”
赵氏:“你污蔑!”
“听闻国公爷新纳的侍妾有了孕。”裴修继续说,“国公爷如今子嗣艰难,好容易有了一个,想必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把隐患送出去,可保。”
赵氏浑身一震,根本不敢相信这话是老二说的,“你凭什么把我送出去!”
“是国公爷送你出去。”裴修纠正道,“我自然做不了国公爷的主。”
他说着不能做主,可半分反驳的余地也不给裴延庆留。他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毫无攻击性,可裴延庆觉得,如果今日他不把赵氏送走,谁也别想好端端的离开这个屋子。
气氛陷入僵持,裴延庆不甘心松口,可赵氏却撑不住了。她见国公爷迟迟不表态,越发心慌,“公爷!您不能把我送出去!”
裴延庆深吸一口气,并非舍不得赵氏,他早厌烦了赵氏,往日有个裴钰在,他不在乎其他的子女,也就不在乎赵氏如何。可如今子嗣凋零时,他就念起了多子多福的好,但凡多几个子嗣,也能再挑一个培养。
老二说得对,赵氏不能留,不然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恐怕也留不住。
“母亲。”裴延庆转而朝许氏说,“赵氏不修妇德,几次三番害人,若非顾及国公府颜面,理应送官,儿子请您示下,从今日起就将她送去庄子上思过,算是对她的惩戒。”
许氏早八百年前就盼着儿子如此,当然不会有意见,“你但凡早作为,也不至于到今日。”
“公爷!母亲!”赵氏跪行到裴延庆眼前,拽着他的衣袍恳求,“公爷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不要把我送走,您要以国公府的颜面为先啊!”
裴延庆烦躁地甩开她,“国公府的脸还不都是你丢的,你也该反省一下……来人!”他叫人进来,“把夫人送去北郊的庄子。”
赵氏差点儿没疯了,北郊因有皇家别院,平日没什么人去,荒郊野外的,她日子可怎么过?
“公爷!公爷你听我说……”
裴延庆不理她,她抵不过五大三粗的下人钳制,一边哭叫着被拖了出去。
待哭叫声走远,许氏轻轻叹了口气,“赵氏自作主张决定了五丫头的婚事,此事我跟她哥嫂都不同意,延庆,你下午去一趟靖安郡王府,把婚事取消了。”
裴延庆打心眼里不想去丢这个人,却不敢不遵从,“是,母亲,只是五丫头的名声……”
“父亲不必考虑我的名声。”裴萱咬着嘴唇道,“只要不让我嫁,别的我都不在乎。”
裴延庆无话可说了,只好硬着头皮去。
晏长风将跪在地上的裴萱拉起来,擦掉她的眼泪,“枝枝,快别难过了。”
裴萱最近常常被赵氏带出去串门子,她隐约就猜到赵氏要给她议亲,但万没想到居然是说给个克妻的老头子。方才她听见下人说嫂子当众发难赵氏的话,简直五雷轰顶,只想着如果婚事无法取消,她就不活了。
“嫂子,婚事真能取消吗,会不会靖安郡王不同意啊?”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晏长风心里其实也没底,盘算着如果不行那就来硬的,“你放心,有我跟你哥在,不会让你跳这个火坑。”Χiυmъ.cοΜ
裴萱用力点点头,又转而朝许氏道:“祖母,孙女不孝,可否请祖母做主,今后我不要再谈婚论嫁了。”
“这如何使得?”许氏心疼道,“姑娘家总要嫁人的,这次的事兴许会有些影响,但妨碍也不大,毕竟是赵氏那糊涂东西自作主张,没有过明面,有祖母给你做主,婚事定不会委屈你的。”
裴萱没再辩解,可晏长风看出来她不想妥协。她对许氏说:“祖母,这样吧,等婚事了了,我送枝枝去太原府一段时日,我大姐如今在太原府,她能照料陪伴枝枝,出门散散心,兴许会好一些。”
许氏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就依你吧,出去避一避风头,回来一些事就淡了。”
裴萱感激道:“谢祖母成全,谢嫂子成全!”
离开集福院,裴修还去上职,晏长风将裴萱领到了房间,“枝枝,可知为何送你去太原府?”
裴萱摇头,“不是因为嫂子的姐姐在吗?”
“是一方面。”晏长风悄声与她说,“我想让你陪文琪一起过去。”
裴萱吃惊:“文,她不是……”
晏长风摇头,“明日我带你去看看她,千万莫要声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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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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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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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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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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