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太原府的管道上,三匹马在泥泞的道上艰难行进,遇到一处泥坑时,打头的马死活不肯再走,哼哧哼哧地闹起了脾气。
“嘿!管道上出现这种坑合适吗?”
晏长风被迫从马上下来,一脚踩进了泥里,本就沾满泥点子的皮靴更是惨不忍睹。她用脚探了探脚下的泥坑,足能没到脚踝。
简直活见了鬼,按说越是临近太原府路况应该越好才对,怎么还不如周边州县的路好走?
“夫……公子,您小心着!”
后面跟着的两位正是玄月阁的两个兄弟,葛飞跟葛天。他们冒着被阁主打死的危险陪同夫人来太原府,一路上千小心万提防,生怕夫人出一点岔子。
“就一个泥坑罢了,你们不要太紧张了。”
晏长风本计划下月来太原府,一来看看当地行情,二来挑选合适的位置做铺面。可因为裴二迟迟没消息,她有些不放心,便提前来了。
身边唠叨的嬷嬷们还没说什么,身后这两位简直如临大敌,来之前百般劝阻,来的路上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她要去闯狼窝似的。
葛飞:“公子勿怪咱们啰嗦,阁主临走前给咱们下了死令,不能让您有一点闪失,让您出门就已经是违令了。”
“违令了要如何?他还打人不成?”晏长风越发觉得裴二有事瞒着她,不然干嘛连个消息也不告诉她?
葛飞跟葛天一脸苦笑。阁主倒是不打人也不骂人,他会让犯了错的兄弟去干粗活,玄月阁在各地都有产业,需要大量的劳力,如果被惩处,就只能干最苦最脏的打杂工作,如果惩罚得再严厉些,就会被安排到最偏远的地方打杂,三年之后才有机会戴罪立功。
“没事,有我在他不敢罚你们。”晏长风让俩兄弟把心放回肚子里,她抬头看看天,“这路没法跑马,恐怕只能走了,也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到驿站。”
蹲在地上查看路况的葛天说:“公子,我瞧着这路不对劲儿,这坑像是人挖的,若是马车陷进来,非翻了车不可。”
晏长风也隐隐如此猜测,“还有沿途的流民,山西地界近来没听说有什么灾祸,这几日雨下的是大,但应该不至于有这样多流民,跟拉帮结伙的强盗似的,这是在做什么,是拦着什么人进城吗?”
他们自进了山西地界,遇上了好几拨流民,这些流民只有少部分人看着像是穷苦人,大多数身强体壮的,三三两两往路中间那么一横,比土匪还土匪。
要不是晏长风马骑得野,鞭子甩得狠,看起来不像善茬,恐怕要被缠上。
说流民流民就来,前方路上有五六个乞丐样打扮的人聚集过来,大概看晏长风像个有钱人,一个个目露贪光。
“这位公子行行好,打发点吃的吧,打发点吃的吧!”
流民人手一只破碗,形容很可怜,但没有乞求之态,更像是些无赖要钱。
晏长风一眼就知道,这些人是混迹街头的混混,只不知道他们是恰好遭了灾混成了乞丐,还是扮作乞丐找茬。
根据与匪帮打交道的经验,她二话不说,抬手招呼葛家俩兄弟,直接干。
遇上土匪找茬,如果自身不占优势,那就靠嘴忽悠,但凡能打得过,那必须先发制人。
玄月阁的兄弟能混到北都权力中心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个个身如鬼魅,晏长风的手还没放下,他们已经闪电似的冲向了几个流民,三两下就把五六个壮汉的脸踩在了泥坑里。
晏长风也是没想到自己连根手指头都没插上,玄月阁的兄弟都是人吗?这功夫怎么练的?
行吧,既然插不上手,她就专心当个靠人保护的“少爷”吧。她蹲在几个流民面前,抬手示意葛飞先抬起一号流民的脸,问:“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一脸横肉,大概是没吃过这样的亏,恼羞成怒地瞪着晏长风,“你凭什么打我们!”
“呦,底气这样足,我看你也不像饿肚子的。”她手指往下一压,这位兄弟的脸再次进了泥坑,她又抬手,示意葛飞让二号流民抬起头,“你来说,你们是做什么的。”
二号憋了半天,肺都憋炸了,更是起不打一出来,“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在山西地界上如此放肆……唔唔唔!”
这位屁还没放完,就又亲了泥坑一脸。
随后起来的三号可算聪明了点,一抬起头就连连求饶,“好汉饶命啊,我们只是要点饭而已!”
“要饭?”晏长风嗤笑,“要饭的时候记得收一收肚子再要,下一个。”
四号憋得丢了半条命,再也横不起来,“好汉饶命,我们只是当地的百姓,是有人出钱雇我们沿途扮作流民的!”
晏长风:“是百姓还是混混?”
“是,是雄鹰帮的……”
晏长风笑了,原来还有帮派,差点儿小看了他们,“名字还挺威风,给你们多少钱,我给双倍,告诉我是谁出的钱。”
四号眼睛登时亮了,看得出来很心动,“可,可我们真不知道是谁,我们只管拿钱办事,问太多只会倒霉。”
晏长风:“那这么说,沿途的流民都是假的?”
“也不尽是,前日大雨,淹了几个山下的村子,哦,还有一处矿山塌方,死了不少人,家里孤儿寡母的都没了吃喝来源。”
“矿山?哪里的矿山?”晏长风抬手,让葛家俩兄弟放其余几个人抬头呼吸。
刚刚被放开的几个人都怕了,纷纷抢答:
四号:“是吴村的矿山,死了一百多号人呢!”
二号:“我怎么听说只有几个呢?”
四号:“你听说的不对,我刚好有个兄弟在里面做活,他说这还不算没挖出来的。”
一号:“哪有那么多,别瞎说,小心惹上麻烦!”
晏长风狐疑的目光在几张糊满泥的脸上巡视,问:“那矿山是朝廷的?”
四号:“不是朝廷的,是秦……啊,好像是,好像是秦家的,我有点记不清了。”
晏长风追问:“你说的是哪个秦家?”
四号左右看看,才发现就属自己实诚,他吞了口唾沫,感觉自己惹了祸。
“不肯说?”晏长风拍拍手上的泥起身,“那算了,我只能自己打听了,都埋了吧。”
几个混混顿时急了,纷纷喊饶命。
“好汉饶命!”
“是商会会长秦律家!”
原来是晋商帮商会会长的私产。
晏长风想,裴二这次是来要钱的,必定会跟秦律打交道,他会不会去这个矿山打探呢?
她一边思索着,让葛家两兄弟把这几个人绑在树上自生自灭。待处理结束,三人重新骑上马,在泥泞路上勉强行进。
吴村属于太原府下的一个小县,刚巧就在他们所处位置不远的地方,晏长风决定先去看看。
葛飞担忧不已:“公子,咱们还是进城吧,那地方才塌方,正是危险的时候,再说阁主未见得就在那。”
晏长风问:“你有你们阁主的消息吗?”
葛飞摇头,他想这次阁主定然要涉险,或许所在的地方不方便传信,所以没能及时传出信来。但不论如何,阁主不想告诉夫人是一定的。
“连你们都瞒着,肯定涉险去了,可按说涉险也至少该给你们消息。”晏长风一边分析一边诈他们的话,“如果不给,多半出了什么事,这时候咱们怎么能不去?”
道理葛飞葛天都懂,但他们兄弟俩能去,夫人不能去,真出了事可怎么办?
“行了,别墨迹了,你们要不听我的,咱们各走各的。”晏长风甩开马鞭,先行跑了。
葛家两兄弟无奈,只好跟着去了。
好在吴村所在的地方没有被淹,晏长风到了村里,借住在一户人家。也是巧,这家男人是个猎户,他说他见过三个城里样子的人来过这里。
晏长风再三确定后,有七八成能肯定这人见到的其中之一就是裴二。只是这猎户不知道裴二具体去了哪,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进过矿山。
她决定明日就去矿山打探。
裴修自然不在矿山,他被秦律请进了秦府暗牢,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
原本他不至于有这待遇,前日他被秦律请去了一个无窗户的房间里,除了没自由,吃喝皆有。可谁知点儿背,遇上了北都的“熟人”。
这人着实叫裴修大吃一惊,居然是失踪已久的牛嬷嬷。
他之前派人在北都找过赵全夫妇的踪迹,可这两人仿佛人间蒸发,怎么也找不到。没成想居然跑来了太原府,还进了秦府端茶倒水。
不知这婆子跟秦律说了什么,估计多半是挑拨离间,说他不是太子的人,彻底断了秦律谈判的心,然后他就被秦律丢进了暗牢。
不过,裴修只猜对了一半。
此时,秦府书房。
秦律审视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怀义,你与我说的最好都是实情。”
秦怀义说:“我如今已是走投无路,前来投靠秦伯,我的生死系在您的荣辱上,对您不敢藏私说假。我父亲一夜间成了阶下囚,正是拜裴家二少奶奶以及大长公主所赐,大长公主与太子早已舍弃了父亲,我大姐嫁作宋国公世子夫人后不过一年多,就又被他们二房亲手送进了白夜司,被判了秋后问斩,我必须要救她。”
秦律远在太原府,有些事情知一不知二,如果上头有意隐瞒一些消息,他没办法知道。秦淮义说的这些,他不知道竟然还牵扯了这样的内情。
“那照你说,裴二公子是秦王的人?这似乎没有道理,裴家二少奶奶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为何会为秦王办事?”
秦怀义坦白说:“这我也闹不清楚,只是觉得他们如果不是秦王的人,为何会迫害我父亲?又为何会乔装来府上?明摆着是要查您跟太原府的官场商场。”
这点秦律认同,裴二公子派人偷走账本,明显是要严办他们的意思。
罢了,他不再纠结,大丈夫做事不留后患,这个裴二还有李琛断然不能活着走出秦府!
裴修也怀疑自己能否活着出去,他此时被绑在刑架上,外衣被脱掉了,身上还被个被个下手没轻重的东西扫了一鞭子,十分刺激。
他最近快到了要换药的时候,身体受不得暗牢里的寒凉,更不敢轻易调动内息。进暗牢之前,他跟陈岭原本有机会杀出去,但有李琛这么个包袱在,不敢轻易冒险,只好成了阶下囚。
他原本很是乐观,想着趁机探一下秦律的底,看一看这暗牢里都有什么,谁知刚进来就被绑在了木架上,这施刑的打手一点也不会办事,上来二话不说就开打。
“这位兄弟。”在第二鞭子抬起来时,他开口道,“你们秦老爷难道就不问问我手上有没有他的把柄吗,我身子骨儿可禁不住你两鞭,若是咽了气,信不信你家老爷没多久就会来给我陪葬?”
举鞭子的打手手一顿,他将信将疑地看着这娇弱少爷,“你少跟我玩这一套,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你可以不信啊。”裴修的眼睛带着某种蛊惑意味,像一个诱人入地狱的魔,“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命赌。”xǐυmь.℃òm
那打手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好像他已经站在了地狱边缘,即将万劫不复。
裴修勾了勾唇角,继续说:“我来了府上这么长时间,怎么会一点证据没搜到,你们老爷太大意了,你去告诉秦律,如果我在寿宴结束后没能走出秦府,自有白夜司的人将消息传回宫里,同时太原府将会遭遇重兵围困,巡抚大人也救不了你们。”
只一个白夜司,就将那打手吓出了冷汗。圣上如果要严查太原府,怎么会只派一个病秧子少爷,还有一个文弱文官来,必定留了后手,或许真有可能同时派了白夜司的人来!
他不敢冒险,收起鞭子,命人将裴修解绑,暂且丢进牢房里看管。而他则立刻去跟秦老爷汇报。
裴修被请进了一间牢房,进来后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个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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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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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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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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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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