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赵氏就笑着朝她招手,“正要找你呢长风。”
赵氏一笑,晏长风就心生警惕,“母亲找我何事?”
“这不是老夫人打算明日去德庆侯府跟大长公主叙旧么。”赵氏一边叫王嬷嬷上茶,说,“她老人家想带些礼物上门,也不知道家里人都喜欢什么,就想让你帮忙想想送点什么好。”
晏长风明白了,这是要跟二舅舅一房套近乎。她可一点也不想促成此事,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都是一家人,哪用得着送礼这样客气?”晏长风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家里从上到下都不是挑剔人,只要是心意就都喜欢,我在侯府住了一年,没发现他们特别喜欢什么,或是不喜欢什么,都好。”
赵氏还有另一层意思,想让老二媳妇负责去置办礼物,顺便让她掏钱,但她不接茬儿话就不好说了。
晏长风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将家里的钥匙放在桌上,“母亲,父亲的生辰过好了,我这任务就算完成了,我瞧您最近身子骨儿不错,还是您来管家妥当,不瞒您说,往日我看您管家好像也不费什么力气,自己上了手才知道难处,属实不敢再露怯了。”
“瞧你这自谦劲儿的,就你管家这几日,家里上下谁不夸二少奶奶?”赵氏不接钥匙,“我瞧着老夫人对你管家也甚是满意,她老人家大概要住到年后,你就再受累几日!”
好嘛,这是想让她再把过年的亏空补了?想屁呢!
“母亲,长风可不能再受累了。”裴修接了话去,“我们成亲有小半年了,一直也没有好消息,我听人家说,女子受孕前讲究颇多,要忌口,也不能受累,身体状态不好不易受孕不说,生出来的娃娃也容易不健康。”
晏长风跟赵氏都愣住了。
晏长风:他还要脸吗他?
赵氏:她活到这岁数了,怎么没听过这种说法?
裴修一本正经继续道:“她管家这几日,每日晚睡早起,身体透支得厉害,经常说着说着就走神儿睡着了,夜里还常常惊梦,问了郎中,说是什么气不足,心血不足,让好生调理,不能再受累,儿子知道她应该替母亲多分担,但眼下子嗣要紧,只好请母亲多担待了。”
晏长风简直服了裴二这张胡编乱造的嘴,便是她娘那岁数,也没有说说话就睡着的早衰症状啊,说得她好像活不长了似的。
赵氏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没毛病,“哎呦,这听着是怪严重的,有没有请个好郎中调理一二?”
裴修说没有,“近日我们俩都忙,一天说不上几句话,今儿赶上休息,我打算带她去外面的医馆瞧瞧,多找几个名医把把脉。”
“那是得去瞧瞧。”赵氏再不情愿也不能拦着人家瞧病,“那趁早快去吧,缺什么药就跟我说,家里还有几根千年山参。”
晏长风适时地表现得虚弱一些,“谢母亲关心,那我们先去了。”
裴修很有眼色地扶着二姑娘的手,那小心翼翼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媳妇儿有了。
出了府,上了马车后,晏长风一巴掌拍掉裴二的手,“差不多得了,演得跟真的似的。”
裴修笑着坐下来,将身边的靠垫拿给她,“夫人垫着点腰,别累着。”
“累个屁!”晏长风想起他那通受孕论就无语,“让你找借口,谁让你说那些的!”
“不拿受孕说事,夫人怎么能放过你口袋里的银子?”裴修坚持把靠垫给她,“垫着点吧,舒服。”
晏长风不情不愿地承认,这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好理由,后面他们越是不生,赵氏越不敢再让她受累管家。
她一把拽过靠垫,“去哪?”
裴修笑,“去非烟阁。”
晏长风意外,“非烟阁是玄月阁的地盘?”
裴修点头,“是北都分堂据点,此间掌柜徐风是分堂堂主,之前裴钰的人见过我跟徐风说话。”
一个分堂据点,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生意,居然能做得这么好,这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非烟阁的那些调香师傅,调色师傅都是哪里请的?”晏长风当初为了请江南最有名的师傅进夕岚阁,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
她当初也打听过北地知名的师傅,但据她所知,好像皆不如她请的那两位,可看非烟阁出产的胭脂水粉,却都是上乘。
裴修:“不用请,他们都是玄月阁的人。”
玄月阁这么多人才吗?
晏长风属实有点眼红,她想起之前裴二帮她找来的那些绣娘,个个技艺非凡,这玄月阁到底多大能耐能把这么多人才收拢到一块儿?
说话功夫到了非烟阁,今日铺外没有搭台表演,但人还是不少,这人流量实在叫人羡慕。
裴修先行下车,又转而抬手去扶二姑娘。
“有这必要吗?”晏长风从来都是跳上跳下,这么做作的表演会不会太假了?
“这是尊重,并非夫人娇弱。”裴修握住她的手,引着她下车。
好吧,这货总有理,晏长风说不过他。
裴二公子做小伏低的举动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有质疑的有羡慕的,成功做到了招摇过市。
两人“万众瞩目”地进了店,把掌柜徐风惊得一愣。
阁主从来不来,这是唱哪出?
“呦,贵客临门!”徐风从柜后小跑出来,挂着拜年的脸殷勤相迎,“这位爷,夫人,您二位里面请!”
晏长风对这掌柜很有印象,嘴皮子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但是又不招人烦,讨喜得恰到好处。她甚至想过把这掌柜挖走,让他给晏家的掌柜授课,教教他们怎么迎客最讨喜。
“掌柜生意兴隆,铺子里人属实是多。”裴修有些挑剔地四下打量,“可有清净些的位子让我夫人坐?”
徐风眼珠子一转,往门外瞥了一眼,知道附近有人盯上了。
他面上丝毫不显,虾着腰将他们往后堂请,“那二位里面请!”
“就不必了吧?”晏长风知道裴二是演戏,方才八成是对什么暗号,不可能真的进后堂,真进去了,倒叫人怀疑,“我在外面转转挺好的。”
裴修顺从:“那就依了夫人。”他朝徐风说,“我前几日定的胭脂水粉可做好了?”
“自然是做好了!您稍等。”徐风亲自去拿订货。
晏长风以为这都是演戏的说辞,没当回事,眼睛只在货架子上看。看人家非烟阁都卖什么货,什么受欢迎,什么不受欢迎,以此来预测北都市场的行情。
徐风趁着拿货的功夫,迅速做了部署,让铺子里的兄弟盯住秦王派来的人。
他捧着一套胭脂水粉呈到裴修面前,“爷您瞧,可还满意?”
裴修打开看过,颜色跟他想要的极为接近,他点头,“不错。”
晏长风闻言也看了一眼,她是懂看货的,这颜色市面上没见过,像是定制颜色,“你什么时候定的?”
“夫人可还满意?”裴修亲自捧着,“本来是想年节再送给夫人的,今日赶巧来了,就提前送了。”
居然是给她定做的?晏长风狐疑地看着裴二,这货又要干嘛,不知道她不爱涂脂抹粉?
“这颜色会不会太艳丽了些?”她不喜欢浓妆艳抹,每次都是选择基本看不出颜色的胭脂水粉。
“夫人完全称得住,回家试过就知道了。”裴修仔细收好,付了银子,又牵着二姑娘出了铺子。
徐风恭敬相送,在门口抬高胳膊喊:“这位爷,欢迎下次再找我订购啊!”
晏长风提着一口气上了马车,车门帘被放下了才问:“这样就完了吗?你怎么知道有没有人盯着?”
裴修掀开车窗帘的一角,手指斜指向右手边,“那家酒肆窗口有一个,另外一个在非烟阁隔壁的香料铺子,方才咱们出来的时候,就在咱们旁边。”
晏长风自认为很警惕了,竟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你怎么知道的?”
裴修高深莫测地笑,“本事。”
晏长风拿脚踢他的鞋,“别卖关子!”
裴修低头看鞋,心疼地嘬牙,“夫人,我这鞋刚换……”
“不赔,快说。”晏长风不吃他这一套了。
裴修一脸你欺负我我也没办法的无奈,“非烟阁的人都会经过一些训练,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附近的眼线,我呢,学艺不精,有些能看出来,有些看不出来,比如酒肆的那一个,是徐风告诉我的。”
徐风什么时候说的?
晏长风回想方才的过程,唯一有机会提醒的应该出门的那段时间,“是他抬手那会儿吗?”
“是。”裴修点头,“这些探子一定是时刻盯着的,白天盯,夜里想办法进铺子里查,虽说非烟阁没那么容易被查到,可架不住他们天天查,与其时时受苍蝇困扰,不如出来陪他们玩玩,以实际行容表明,我即便来了非烟阁,也不能代表什么,没有证据,裴钰就站不住脚。”
晏长风懂了,没有明确证据的前提下,信不信端看秦王怎么想。不出现,他可能会以为是有心回避,出现了也可能被认为是此地无银,横竖都有被怀疑的风险,不如给个合理的解释。
裴二找非烟阁老板定做胭脂水粉,带她来逛铺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那接下来去哪?”
裴修:“想不想吃便炉?”
天冷吃便炉太应景了,晏长风点头,“又发现好吃的铺子了吗?”
“不去铺子,去受康街小院,咱们自己做。”裴修朝外面八角说,“去菜市街买些食材,再去苏记买羊汤。”
“好的少爷!”
去菜市街啊,这倒是新鲜,晏长风没去过,还挺想去。
“你去过菜市街吗裴二?”
裴修摇头,“人生头一遭。”
好嘛,都是第一回。
头回光顾菜市街的两人像两个初进城的乡下人,见什么都新鲜,新鲜了就想买,有时候见卖菜的老翁怪可怜,就给人家的菜摊包了圆儿,走了还没半条街,马车里已经快塞满了。
“少爷,少奶奶,差不多得了,您俩好歹给自己留点坐的空。”八角都无奈了,“就马车里这些菜,够国公府吃好几天了。”
晏长风往马车里瞅了一眼,确实不能再买了,座位都快要占满了。
两人重新上了马车,因为没地方坐,被迫靠在一起。ωωω.χΙυΜЬ.Cǒm
不知道是不是逛街逛热了,靠在一起的半边身子热得要命。
“那院子是做什么的?我记得你说是你母亲留下的?”晏长风没话找话地问。
裴修目视前方,眼角余光看着二姑娘的侧脸。她脸颊微红,是走动后浮上的健康的血色,有一撮发丝调皮地贴在了脸颊,轻轻柔柔的,莫名有些撩人,撩得他心里有些痒。
他手随心动,用手指拨动那撮头发,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细嫩的微热的肌肤,微微一缩,想被烫了似的。
脸颊传来了酥酥麻麻的痒意,激得晏长风浑身一抖,下意识跳将起来,脑袋“砰”的撞在了马车顶,撞得她眼前一黑。
“嘶……你干什么裴二!”
裴修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怕她撞坏了,忙去摸她的头。晏长风一波惊吓未平,一波又起,整个人像个炸毛的鸡,本能地拍掉了他伸过来的手,又跳脚躲开。
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咔嚓一声脆响,然后迸出了一滩汁液,黏黏腻腻的,好不尴尬。
晏长风余光瞄了一眼,两眼一黑。
娘的,居然踩到了鸡蛋!
裴修一时尴尬一时又想笑,捏着被拍红的手拼命忍着。
马车被折腾得左晃右摆,八角脑补了一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新婚小夫妻一时冲动那啥那啥的大戏,第一反应是找什么堵上耳朵,免得听了不该听的。
一边好心提醒:“少爷,夫人,那什么,快到地儿了。”
而车里的两位大眼瞪着小眼,各自琢磨着八角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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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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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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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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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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