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您怎么来了?”
外祖母会出面救她不意外,但亲自来接是她没想到的。
“我怎么能不来!”
大长公主焦躁地上下打量她,见她毫发无伤,连头发丝都没乱,稍稍放了心,“你被他们抓的时候为何不派人告诉我,有我在,你根本不用进白夜司。”
晏长风挽着外祖母的胳膊浑不在意地笑,“没事外祖母,白夜司也是奉命行事,再说人家对我挺客气的,好吃好喝伺候我一天,对了,您去见圣上了吧,他怎么说的?”
说起这个大长公主就没好气。如今圣上大了,越发有主意了,她亲自出面捞外孙女出来,愣是给拖了小一天,要没她出面,这丫头今日怕不是要在白夜司过夜?
“那起子不张眼的东西,扣屎盆子也不看看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够不够硬,竟是想把蜀王跟太子一起拉下水,白白牵扯了你!圣上让蒙古使节团逼得昏了头,险些把太子也送进白夜司审讯,幸而吴循还算办事,从李有诚口里问出了话,又有杨广茂的女人作证,证明你跟蜀王是被栽赃的,栽赃蜀王跟你,这明显不会是太子所为,圣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应该有数。”
秦王这盘棋下得够大的。
但秦王最后好像也没捞什么好处,五百匹马肯定是没了,还凭白在圣上心里落下了怀疑。看来白夜司办案确实有一手。
只是,晏长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白夜司一日之内就破了秦王的局,更像是从一开始就在针对秦王。为什么?是一开始就掌握了一些证据,还是他们的立场就是针对秦王?
后者似乎有悖白夜司的原则,可如果是前者,为什么他们最终没有把证据拿出来呢?
还有裴二,裴二知道秦王私下见了蒙古使节,他为什么没有告诉白夜司,或者告诉外祖母?
“外祖母是说,这是秦王的手笔?”她顺着外祖母的话问。
大长公主戳她的脑子,“亏你被人坑了还没看明白局,你这样以后我怎么放心?”
晏长风捂着头傻笑,“我是没想到秦王能真私吞贡马,这可是谋逆啊,被圣上发现了,岂非得不偿失?”
大长公主笑她单纯,“争夺那个位子,骨肉相残都是小事,谋逆又算什么?只要能坐在那个位子上,做什么都有可能,秦王也算聪明,居然连白夜司都没抓到他的把柄。”她斜睨外孙女,“倒是你跟霁清两个,凡事多长几个心眼,秦王你们暂时碰不得,先把裴钰解决了再说,只要拿到北疆大营的兵权,秦王就不足为惧。”
晏长风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外祖母。”
大长公主的马车一路回了德庆侯府,为了给晏长风今日的行踪寻个借口,对外便称是大长公主带着她进了宫,又回德庆侯府用了晚饭,这才回去国公府。
巧的是,晏长风进府的时候,正碰上要外出的秦惠容。
“呦,大嫂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呢?”
秦惠容不慌不忙地拢了拢披风,反问:“弟妹一早出门,才回来呢?”
两人意味深长地互相一笑。
“可不么,陪着外祖母进宫请安,坐得久了些,耽搁到现在。”晏长风装模作样道。
秦惠容了然地点点头,“进宫确实是身不由己,那弟妹快回去歇着吧,我去趟醉红尘,我家世子爷喝多了,我去瞧瞧去。”
“是吗,世子真是有闲情逸致。”晏长风闪身让开,让秦惠容先走,“大嫂慢走。”
目送秦惠容走远,晏长风才进府,先去集福院给老夫人请安告罪,又去北定院跟赵氏解释了一番,这才回到自己院子。
“姑娘!”如兰不放心姑娘,一直在廊下等着,见她进院,立刻抱着手炉迎上去,“怎么这么晚,回德庆侯府怎么也不说一声?”
晏长风知道是裴二寻的借口,“啊,是外祖母忽然叫我回去的。”
“哦,我说呢,姑娘快进屋吧,姑爷回来好一会儿了,还买了烧鸡。”
晏长风抱着手炉进屋,见裴二坐在桌前看书,桌上摆着烧鸡还有羊汤。
“你特意买的吗?”她洗了手坐下来,喝了口羊汤,热乎的,温度刚好。
卖羊汤的铺子跟裴修去衙门并不顺路,裴二每次买羊汤都要绕好大的弯,平日就罢了,今天她进了白夜司,裴二不该这么平静,好像她一定会不受影响地回来吃鸡喝汤一样。
“嗯。”裴修放下书,“白夜司大牢定然冷,喝羊汤能暖暖身子,我去找了外祖母,猜想她一定会把你带回来。”
“找外祖母确实是个好法子,谢谢你啊裴二,今天为我忙前忙后的。”晏长风撕了只鸡腿,一边啃着说。
裴修眉头微微一拧,他感觉二姑娘应该是怀疑他了。
秦惠容乘马车去了一处院子,这院子在醉红尘左近,是当年她母亲买下的私宅。
她抓着门环扣了五下,片刻后,门从内打开。
开门的是牛嬷嬷,她一改往日管事威风,恭敬道:“夫人。”
秦惠容撩了她一眼,径自走去正屋。
屋里有两人,一个是秦怀义,一个是赵权。
“姐,这么晚了还过来做什么?”秦怀义低头编着竹筐。
秦惠容不喜欢他摆弄这些,脸色有些不好,“这么晚了,你还摆弄这些做什么?”
秦怀义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编,“我功名没了,又干不来粗活,不做这些怎么糊口?”
“我难道还能短了你的花销吗!”秦惠容见不得亲弟弟这样消沉,“你玩也好,去做生意也罢,怎么不比你编竹筐子有体面!”
“姐,”秦怀义曾经年轻的,意气风发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乎迟暮的笑,“好好做你的世子夫人,不要再被家里人拖累了。”
他说完站起身,出了屋子。
秦惠容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不被拖累?从母亲被冯氏害死那一刻,她就已经被拖下了深渊,再也回不了头了。
“赵权,你叫我来什么事?”她神色如常地坐下来,看着赵权。
赵权虾着腰,邀功似的说:“世子夫人,您猜我今儿发现了谁的秘密?”
秦惠容抬眼看他,微微一笑,柔雅的面容无端就有了几分冷意。
赵权后背一紧,不敢再废话,“是裴修,他傍晚从白夜司出来,乘马车去了寿康街,买了一只烧鸡,然后进了一个小院。”
秦惠容锁眉看着他,“就这些吗?”
“他中途换了一身衣裳,我觉得很可疑。”
“可疑?”秦惠容气不顺,这根本不能证明什么,晏长风今日进了白夜司,裴修兴许也是去配合调查的。
不过,他去寿康街,中途还换了身衣裳,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那院子可有什么异常?”
赵权道:“我无法靠近,说来也奇怪,那附近明明没什么人,可一旦我靠近,总能适时冒出一两个人来,我怕被发现就走了。”
秦惠容拧起的眉头又深了几分,“你继续盯着,非烟阁那里可有什么异常?”
“哦,说起非烟阁,我今日早上看见非烟阁的掌柜跟裴修有过交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食民街的早餐摊子上,看起来是偶然碰上的,但也说了几句话。”
秦惠容觉得这里头一定有事,她匆匆回到国公府,跟裴钰一一交代,“世子,你说二弟跟白夜司会不会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非烟阁,会不会是什么据点?”
裴钰踱步思索着,说:“没有关系也要有关系!秦王一直想要北蒙古的战马,我听闻此次贡马数量好像有问题,我猜可能是秦王跟莫日根有什么交易,但却失败了,秦王一定心气儿不顺。你还记得父亲寿宴那日,秦王跟老二一起出去了吧,当时我还气老二会邀宠,如今看来,倒是个扳倒他的机会!”
“世子是说,让二弟背这个锅?”
“对!”裴钰想道这里很是兴奋,“你想,如果老二是白夜司的眼线,他替白夜司潜伏在秦王身边,收集秦王的情报,这事被秦王知道了,老二会是什么下场?”
秦惠容心说,裴钰道也不是很莽,关键时候也能想个好主意出来。
“还是世子想得周全,不过得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可信一点,世子得找个能让秦王信服的人来做这一切。”
晏长风在侯府吃了饭,只啃了半只鸡就吃不下了。裴二看起来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准备沐浴睡觉。
刚嗦完了手指,裴修开了口:“涉及谋反,外祖母就算能把你捞出来,也没办法洗脱盛十一的嫌疑,我从德庆侯府出来后又去了白夜司。”
晏长风一愣,裴二去白夜司做什么,既然去了为什么没把秦王卖了?
“吴循是我的师兄。”裴修对着她怀疑的眼睛说。
晏长风是真的惊了,裴二跟吴循是师兄弟,却又没在白夜司,那裴二不就是玄月阁的?
裴二居然是玄月阁的??
这跟让晏长风相信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差不多。
“我没有交代秦王私下见莫日根的事。”裴修继续道,“现在秦王动不了,也没必要动,我如果出卖了他,这盘棋就不好下了。”
“你留着秦王做什么?”晏长风脑袋混乱地分析着裴二的话。
裴修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带点不易察觉的烦躁,“两虎相争,对蜀王有利。”
晏长风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她早就知道裴二想帮蜀王夺位,但一直没去想结果,或者也有些逃避去想吧,蜀王夺位,就是跟太子对立,裴二跟外祖母迟早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就如同今日外祖母所言,夺位注定是残酷的,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外祖母知道自己被背叛了,要怎么办?
真是奇怪,她居然在担心裴二跟外祖母对立会怎么办?她潜意识里觉得裴二会失败,到时候他定然没有好下场。
可是,裴二没有好下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整个国公府都是她的仇人,她或许可以不杀裴二,但裴二死了也不应该跟她有什么关系。
“唔……裴二,你该知道,我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我对你而言并不可信。”
她的脑子里又很理智地想着另外一个问题——裴二是玄月阁的人,他一早就做了布局,包括与她合作。
从裴二的立场看,与她合作恐怕没安好心,简单说就是利用。
或许,他对她百般的好,就是想更好的利用她。
她头疼,不知道是不是在白夜司暗室里着了凉。
“我既然与你合作,自然信得过你。”裴修眼中的焦躁更盛,“除非你从来没打算被我相信。”
这话戳了晏长风的心窝子,她从来没把裴二当好人,没打算信任他,也不认为他会信任自己。
“说说你的身份吧。”晏长风把话题拉回到这个根本的问题上,“你一个国公府少爷,怎么会成为玄月阁的人?”
玄月阁,在柳清仪的嘴里还是个触不可及的神秘组织,谁能想到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
裴修的眸子有些失望地垂下,二姑娘在回避他的问题,这让他一直以来的猜想得到了印证——她对他心有芥蒂。
他们之前从未谋面,这芥蒂是哪来的?m.xiumb.com
难道只是因为当初裴钰让土匪半路绑架她,她就认为国公府没一个好东西?
可明明他早就表明了立场,他跟裴钰不是一路人。
他压下心里的燥意,问:“二姑娘对玄月阁知道多少?”
晏长风摇头,“只是听说过,你承认之前,我甚至怀疑这组织只是故弄玄虚。”
裴修笑了笑,“我小时候险些没命,是玄月阁老阁主捡了我一条小命。”
这话里的信息在晏长风混乱的思绪里又撬了一闷棍。她猛地想起裴钰跟秦惠容的污蔑……或许也不是污蔑。
宋国公不太可能与玄月阁的阁主有交情,那有交情的就是裴二的母亲。
这……会不会就是传闻中的相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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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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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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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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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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