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子与秦王私下里斗鸡似的争,圣上面前亦常常针锋相对,唯独到了大长公主这里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晏长风过来时,兄弟俩正各自自嘲膝下子嗣不丰,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地吹捧一下对方。
太子道:“大哥好歹比我强些,膝下已有一子,如今又纳了新的侧妃,开枝散叶指日可待。”
秦王谦虚:“开枝散叶可轮不上臣,臣成婚最早,近十年了才得那么一个,太子却已经生了七个,比臣有儿孙福,听闻府上又有妾室有孕,想来必定得男。”
太子笑,“承大哥吉言。”
那边太子妃与秦王妃亦说起子嗣之事,太子妃端详着秦王新纳的侧妃,“这孩子瞧着喜庆,正是旺子之相呢。”
秦王妃也看着那侧妃笑,“可说呢,我也是瞧我这表妹是个有福之相,才把她接到身边来,刚巧王爷喜欢,就收了她。”
听到这里晏长风一怔,章如烟何时成了秦王妃的表妹?
太子妃与秦王妃谈论的侧妃正是章如烟,扬州城那个娇憨可爱的章三小姐。
“晏家的二丫头你可来了。”太子妃瞧见了晏长风,立刻唤她过去,“昨日在宫里,我没好意思问,我瞧着你与文琪穿的衣裳不像是北都布庄做的,可是出自你们江南地界?”
晏长风回:“衣裳是我家布庄做的,绣样是我家绣坊出的。”
“是你家出的绣样?”太子妃看向秦王妃,“大嫂那日与我说,是出自锦绣庄,我倒是糊涂了。”
晏长风看了眼章如烟,说:“是这样的太子妃,绣样子是我家先出的,倘若受人喜欢,别家绣坊亦会防样,只是各家绣的会有些不同,仔细看便能看出区别。”
太子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你衣裳上的绣样子配色更好,也更精致些,那衣裳款式也好看,可否替我订做一套?”
这里头有着晏长风不知道的一番较量。
年前秦王妃得了一批新绣样子,给宫中贵人还有各家妯娌送了去,说是出自北都新开的锦绣庄。皇后不知是客气还是喜欢,夸了一句好看,于是就在宫里流行了起来。
太子妃一看便知道那锦绣庄与秦王妃有关,要么是她自己开的,要么就是那铺子有她的好处,打心眼里不想用那些绣样。只是贵人们都用了,她不好落单搞特殊,只能硬着头皮绣在了新衣裳上。
这会儿一听那些绣样子是学了人家自创的去,心里别提多么开心了。
“太子妃喜欢是天衣纺的荣幸,刚巧我家铺子也即将在北都落户,铺子里的秀娘裁缝都在,明日我便叫裁衣师傅上门替您量体裁衣。”晏长风自然乐见太子妃穿了她家的衣裳打样子,这可比十个贵女穿有用。
太子妃笑得别提多开心,比每年听秦王生不出孩子来还开心,“那敢情好,回头也去给秦王妃做几套,钱都算我的。”
秦王妃一向有涵养,脸上看不出一丝尴尬,“那就多谢太子妃破费了。”
太子妃:“这叫什么破费,咱们妯娌间互相送些礼物都是应该的。”
晏长风在俩妯娌开始吹捧的时候,又看向了章如烟。对方客套地朝她笑了笑,是陌生人之间的笑。
装得还挺是那么回事。
正说着,又有人过来拜年,是蜀王与裴家二公子。
太子与秦王具是新奇。
太子意味深长:“从不见十一弟来,今日太阳是打哪边出来了?”
秦王笑眯眯地看着入门处说:“来给姑祖母拜年请安是应当应分的,想来今年小十一懂事了。”
宫中的皇子虽都要喊大长公主一声表姑母,但因着大长公主在朝中很有话语权,因此却多有避讳,不是特殊情况很少登德庆侯府的门来拜访。
太子与秦王是摆在明面上的斗,都想获得大长公主的支持,因此都不避讳野心。可如果别的皇子没事往这里跑,就透着别有用心了。
“谁夸我懂事呢?”盛明宇笑呵呵地迈步进来,一见太子与秦王也在,立刻诚惶诚恐地拱手拜年,“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大哥,子婴给两位哥哥拜年了,助哥哥们明年多生贵子。”
又转向大长公主还有两位嫂子,“给姑祖母拜年,望姑祖母身体康健,天天喜笑颜开,给太子妃,秦王妃拜年,助两位嫂子人比花娇,越来越好看!”
这年拜得一屋子人哭笑不得。
“听听小十一这张嘴!”大长公主手指着他嗔笑。
秦王笑道:“不禁夸,刚夸他懂事就来气人。”
盛明宇又朝秦王拱手,“多谢大哥夸赞。”
“你今日怎么想起来侯府了?”太子一贯多疑,不问清楚了他心里不舒坦。
盛明宇侧身一步,将身后的裴修拖到身侧,“臣弟今日是为裴二做幌子的,裴二想见未婚妻又不好意思来,于是便怂恿臣陪他来。”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到了晏长风脸上。
晏长风:“……”
这人是不是有病?
太子妃打趣地笑:“哎呀,这两个人真是,我听姑祖母说裴家老二与晏丫头看对了眼,还将信将疑的,哪成想是这样黏糊呢,看得我都脸红脸热的!”
她拉着晏长风的手与大长公主说:“姑祖母,快安排着摆喜酒吧,这想见见不着的滋味怪叫人心疼的。”
晏长风心说,这有什么好脸红的?
大长公主也笑,“就快了,等二月里二丫头出了门,再等裴家世子完了婚,就轮到他俩了,明年年底前肯定能喝上喜酒。”
“那咱们可都等着了,我最爱瞧这样恩恩爱爱的小夫妻了。”太子妃笑得比自己出嫁还高兴。
太子打消了疑虑,拿眼睛瞅着盛明宇,“你也好意思说,不该来给姑祖母拜个年吗?”
太子在皇子里排老二,却生了一副长子的心,总爱对着兄弟们摆大哥的谱。
而秦王身为长子,可能自持庶出的身份,故而十分的礼让。他笑着给十一弟打圆场,“他以前不来,今年懂事来了,面子上难免过不去,这两人互相当幌子呢。”
盛明宇躬身朝两个哥哥拱手,“二位哥哥好歹给我留点脸。”
秦王笑,“都听见没有,小十一还要脸。”
太子跟着笑了会儿,又转而看向裴修,“男儿成家立业,你眼下身上没个一官半职的,娶姑祖母她老人家的外孙女未免辱没,前几日余太傅跟我提了一嘴,说户部刚好有个空位,想做个人情把你安排进去,你可愿意?”
裴修躬身道:“霁清多谢太子费心,只是余太傅抬爱,我文不成武不就,去户部恐难胜任!”
太子顿时有些不悦,他就没见过这样不知好歹的。
别人都求着要功名前程,这个裴二送到手却不要,可见确然是个扶不上墙的东西。
可碍着余太傅还有大长公主的面子,他又不好甩手,只好耐着性子问:“那你想要去哪,总不会还像以前那般混日子吧。”
裴修说:“我想便先从看城门做起吧,历练历练才好厚着脸跟太子讨要前程。”
太子脸颊一抽,怀疑这裴二不光没用,还挺蠢。
晏长风也怀疑裴二脑子不太好,好容易成了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婿,趁机谋个前程才是正经,怎么还给推了?
她看了眼外祖母,她老人家一直摆着一张过年的脸,进门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似乎是不打算过问。
她忽然就从外祖母的反应里明白了些什么,裴二虽然暂时得了她老人家的认可,但立场尚且不明。那户部是太子的,把一个立场不明的人安排进去不太妥当。
太子自然也看明白了大长公主的态度,于是琢磨起把裴修放在哪合适。
秦王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裴修,好似随意提了一句,“我记得南城兵马指挥司好像缺一个副指挥。”
北都有中、东、南、西、北五城兵马指挥司,管都城防卫,副指挥是个七品官,从这里开始熬资历,难有什么大出息。
不过裴二本来也没什么出息,看起来也不想要出息,挂个闲职倒也罢了,横竖说出去不至于太难听。
太子也懒得再想其他合适的位置,便点头应了,“也好,一边过了年就安排你过去。”
裴修:“霁清谢太子费心!”
说完了公事,大长公主这才说:“既然是为着来见媳妇儿的,就出去聊聊吧。”
晏长风:“……”
这就不必了吧!
裴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未来媳妇儿,“多谢大长公主成全。”
晏长风心说他那是什么表情!
秦王妃笑道:“现如今北都也比以前开放了,定了亲的男女私下见面也是许的,像我们那会儿心里再想也不敢。”
姚文琪忍不住接话:“这恐怕也得看是谁,像我家大哥,便是再开放他也不好意思私下见未来嫂子。”
姚文庭无端被打趣,脸一下子就红了。
太子妃喜得咯咯笑,“世子你这样可是不行的,得好好跟裴二学学,不然怎么得女孩儿的心呢,刚巧过两日上元节,父皇母后说是要登城楼观灯,你可把握住了!”
姚文庭红着脸应了。
不管什么时候,定了亲的刚成婚的男女都是被打趣的对象,屋里唯二两对儿轮番被提名,里里外外打趣了个够。
晏长风哪怕脸皮厚也有些顶不住,拉着裴二的衣袖逃了出去。
“不知二姑娘可会女红?”出了世安院,裴修问。
晏长风送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你看我像会那东西的人?”
“啊,那可麻烦了。”裴修发愁,“二姑娘总扯我衣袖,扯坏了不太好办。”
“……那你说扯哪?”晏长风无语,你们北都男人就是矫情,扯个衣袖还一堆事,扯坏了赔你就是。”
裴修好奇问:“那二姑娘对那些不矫情的男人都……扯哪?”
“胳膊啊。”晏长风理所当然道,“越是避嫌越有嫌,还别扭。”
“噢。”裴修懂了,交情没到位。
晏长风抄着手在引着裴二往竹芳园走,到了熟悉的地盘确定无人才问:“裴二公子今日来,就是为了当着太子与秦王的面拒官的?”
裴修看着她后脑勺笑,“二姑娘聪慧,还请二姑娘莫要怪我拿你做幌子。”Χiυmъ.cοΜ
“婚都定了还差这点幌子。”晏长风说,“那你也没必要去看城门啊,这多亏,再说余太傅愿意给你谋事,你这样岂不是不给面子?”
裴修直说:“我如今不好公开站队,朝中六部九卿要么是太子的,要么是秦王的,两边都不沾的暂时没有合适的,都城防卫直属圣人管辖,于我最合适,再说看北都的城门不亏。”
晏长风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与我说,不怕我卖了你?”
裴修笑,“自然不会,既然互相合作,该说的就应该说,像二姑娘方才所说,越避嫌越有嫌,越藏着掖着越生猜忌,如此就不叫合作,叫互相扯后腿,何必呢。”
晏长风笑了笑,这裴二比她想象中还聪明,也不知这合作对象选的对还是不对。
说着,两人走到了晏川行的房间,晏长风隔着门喊了一声:“爹!你未来女婿给你拜年来了。”
“来这里二公子不介意吧?”她转而道,“外面太冷了,找老头打发时间。”
裴修:“不会,求之不得。”
晏川行昨夜守夜,白天不想见客,就谎称染了风寒回来睡大觉,一听女婿来了,立刻精神百倍地起身,“这女婿还怪孝顺的,快进来吧。”
一推门进去,晏长风便说:“爹,你猜我今日看见谁了,章如烟。”
“谁?”晏川行意外,“她都混到德庆侯府了?”
一说裴修也记起来,“我说那姑娘那样眼熟,她怎么会成了秦王侧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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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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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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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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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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