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就不必了,请你来一是给你回礼,二是让你转告你哥,我可以跟他合作。”她说着,将准备的回礼拿给裴萱,“都是小玩意儿,别嫌弃。”
“姐姐真是个痛快人。”裴萱接过回礼一瞧,“呀”了一声,“这么多!”
是一整套的胭脂水粉,另外还有两种润肤膏子,倘若是江南来的识货的姑娘见了就知道,这一套可不是什么寻常小玩意儿。
这是在整个江南都赫赫有名的,号称掏空了江南姑娘们荷包的胭脂铺子夕岚阁所出。正所谓北非烟南夕岚,两家铺子名望相当,抢钱的功力也相当。
裴萱一个不受宠的小庶女,别说相隔甚远的夕岚阁了,连北都的非烟阁她都没进过,根本认不出来,只是看着量太多,怎么也超过了那一盒药膏子的价值。
“这都是一套的,没有拆开送的道理。”晏长风忽悠说,“再说也不花什么钱,是我家铺子里卖的,我娘非让我带几套来,我又懒得用,白放着长毛。”
裴萱一个小姑娘,正是喜欢这些东西的年纪,心里自然是想要的,再听送礼的人这样讲,便犹豫着收了,“那就谢谢晏姐姐破费了,我今日来净收礼了,文媛姐姐也给了我好些,不怕姐姐笑话,都是我没见过的好东西,我跟我哥打小……嗐,不说这些了。”
她起了这么个头,越发勾着晏长风想听,“你一个国公府的小姐,家里平日连胭脂水粉都短着么?”
裴萱低下头,手指抠了抠衣裳上的绣纹,“我不过白顶着一个小姐名罢了,我娘出身不好,在家里也就比丫头过得强点,我跟我哥自小都是在偏院长大的,我比他强些,因为家里没有嫡女,我论年纪算是家里长女,又到了快出嫁的年纪,这才受了一些优待。”
好嘛,这国公府小姐的日子过得不如晏家的丫头,少爷过得不如晏家护院,也是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
“唉!”裴萱好像被勾起了诉说欲,又继续说,“我哥就惨了,从小轻贱出了一身的病,至今还住在偏院,冬日没有地龙,三天两头生病,姐姐别怪他那日冒昧找你,实在是没了法子,他倒也不是为了他自己,多半是为了我的婚事,夫人想让我给人续弦,他若不争,我们两个都没有未来可言。”
意识到自己多说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一不小心就啰嗦了,姐姐见谅。”
晏长风知道她说这些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但也听得出来她没说假话。她一向爱憎分明,不喜欢裴家人是真,这会儿同情怜惜裴二兄妹也是真。琇書網
“心里有不痛快的就是要说出来才好,你信任我,我当然不会怪你。”
“我也是喜欢姐姐才忍不住掏心窝,我长这么大从来没遇上个能让我安心说话的人。”裴萱抬脸笑,笑起来像朵经了雨水洗刷的荷,干净又甜美,“不过时候不早了,我回去晚了会挨骂,这就走了。”
“那我送你吧。”
晏长风把裴萱一路送去府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留下了阴影,她总感觉裴二又藏在了马车里。
裴二公子这次倒确实没在马车里,他此时正跟蜀王在醉红尘。
醉红尘是北都贵族公子哥儿们喝酒消遣的高级青楼,而裴二公子跟蜀王乃此间常客,几乎每日都要光顾。
两位常年包着二楼临窗的一间雅室,叫了姑娘来或是听曲儿或是喝酒,纸醉金迷无所事事,将纨绔子弟诠释得淋漓尽致。
裴修今日开了窗,凉风吹进,冲淡了室内迷人心窍的混杂着脂粉与酒气的暖香。
“裴二你抽什么风,冷死了!”今日无雪,盛明宇并没有挨冻的兴致,吹了片刻冷风便抗议。
刚发完牢骚,便见楼下有一马车经过,那赫然是国公府的马车。
窗帘被车内人掀开,露出了裴萱的脸,她朝楼上两人笑了笑,还眨巴了两下眼,不知道打的什么机锋。
待马车离去,裴修关上了窗。
盛明宇云里雾里,“猜谜呢你俩?”
“没有,枝枝今日去了德庆侯府。”裴修倒了热茶,将茶杯捂在手里。
“噢……”盛明宇好像明白了什么,“难不成是替你送什么信啊书的去了?我可听姚世子说了,最近我二妹妹被大长公主逼着学规矩,没了自由,这是见不着人心里惦记?”
裴修懒得辩驳,“我跟二姑娘谈了一场合作,她同意了。”
盛明宇有了兴致,“什么合作?”
“我娶她,她嫁给我。”
“噗——”
盛明宇一口酒喷了一桌,惊得当场呆成了只木鸡。
裴修嫌弃地捧着茶杯躲开。
“不是……”盛明宇咽下一口惊讶的口水,“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你们俩……那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也得可能。”等侍女收拾了桌子,裴修重新坐回来,“二姑娘不能嫁给裴钰。”
盛明宇是个闲散王爷,但朝堂中事也并非甚事不知,身在皇族,死的往往都是真糊涂的。
“前两天我听闻大长公主训斥了刘鹤,估摸着是因为泰安州那个案子,这么说宋国公爷俩真是老大一伙的,老东西藏得够深的,那这么一来,裴钰娶晏家姑娘必有所图,二妹妹嫁过去确实怪凶险。”
他稍微一想就拼了个大概,“但我猜大长公主不会放弃北大营,她不太可能同意二妹妹嫁给你,除非……”
盛明宇挑眉看着裴修,“我说你这几年怎么一改原先闲云野鹤的做派,四处布局,原来早就惦记着翻身了,可如果晏家没有换了二姑娘,你可是也打算娶大姑娘?”
“不会。”裴修甚至也没打算一定要争世子的位置,他是被二姑娘推到了这一步。
“那你这就有点差别对待了啊,为什么大姑娘就能冒险嫁给裴钰,还说你对我二妹妹没点特殊想法?”
或许是对她特殊些吧,因为她带给裴修的震撼,历经生死都不曾泯灭。
他总会无端想起她提着刀出现在宋国公府的样子,那时的她一身戾气,整个人好似刚从深渊中爬出来的索命鬼,身上唯一的一点人气儿就是那双蓄满仇恨的双眼。
二姑娘不应该是这样的,晏家的二姑娘白手起家叱咤商界,她应该像男儿一样经天纬地,她的人生应该是恣意潇洒的,不应该被仇恨毁灭。
当这一世再次见到一身红衣快意纵马的二姑娘时,裴修就想,不能再让一丝一毫的仇恨流入那双眼睛。
离开醉红尘,裴修便回了国公府。
到家时,正房吵得正欢,是为了裴钰要娶秦家庶女的事。
“我看你是被那庶女灌了迷魂汤了!”裴延庆这几日肝火旺盛,嘴上都长了泡,“堂堂国公府世子,娶个庶女回来是恶心祖宗呢?啊!你要么就老老实实去侯府提亲,要么就滚蛋!”
“您要这样说,那就赎儿子不孝了。”裴钰铁了心要娶秦惠容做正房,哪怕不当这个世子。
“你……我看你是疯了!”
“钰儿!你这是说什么呢!”赵氏忙拉住要走的儿子,“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赌这样的气有意思吗?你离开了国公府,那秦家庶女还能看得上你?”
“母亲,小容不是那样的人!”裴钰不能允许任何人质疑他的心上人。
赵氏哼道:“你看她是不是,女人最了解女人,她与你不过见了一面,那日在秦王妃处就能豁出了自己的名声去维护你,若是没有所图我是不信的。”
深陷爱恋中的人哪里听得进这种话,别人越是说自己的心上人不好,就越是坚定了他的维护之心。
“母亲,你不要说了,我如论如何是要娶她的。”
“你让他娶!”裴延庆指着门吼,“你让他滚出去试试看,离了国公府谁还看得见他!”
裴钰也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甩开赵氏的手,走出了门去。
在花园里,裴修拦住了他。
“大哥这是要去哪?”
“你少管!”裴钰眼里一向没这个病秧子弟弟,懒得与他说话。
“大哥想娶秦家姑娘,这样硬来是不行的。”
裴钰倏地停住脚步,回头斜睨老二。
裴修拢着披风,抄手立着,整个人好似一副寡淡白描,没什么存在感,也没有让人驻足观赏的欲望。
裴钰活了近二十年,从未仔细注意过他,此时他眯着眼将其从头到脚打量,却依旧是没有看出半分这病秧子能有什么用的可能来。
“你是在教我怎么做吗?”
“不敢。”裴修的双眸永远盛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对谁都不吝啬,“我是不忍见大哥与家里闹成这样,所以有个解决办法想说与大哥听听。”
裴钰眼中的怀疑不加掩饰,“你能有什么解决办法?”
裴修:“我可以代大哥去侯府提亲。”
“你去?”裴钰嫌弃地摆摆手,“你去有什么用,别跟我裹乱了。”
大长公主那老太太看上的是公府世子位,一个庶子怎会入她的眼。
“大哥横竖是要娶秦家姑娘不是么?”裴修不慌不忙道,“父亲也是一定要与晏家联姻的,否则难以报答救命之恩,原本非得是大哥您娶才显出咱们的诚意,只是谁也不能预料情爱之事,大哥如今有了心爱之人,哪怕娶了晏家姑娘也并不尊重,我想晏家主还有夫人,应该也不希望女儿过得不幸福。”
裴钰若有所思。他之前只想着谋大业,倒是没想这一层,其实抛开大长公主那边,老二娶了晏家姑娘也是一样的,说不定那母夜叉跟老二感情好,反而好控制些。
“你不会是喜欢上晏家姑娘了?”他试探。
裴修笑而不答,是个什么答案全由对方猜。
裴钰只当他默认,毕竟那日他为了那母夜叉还骑马挨冻了。他不由对老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因为目前看来,他们两个人的念头都不容易实现。
“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父亲母亲还有大长公主那里并不好说话,恐怕是难以如愿,倒不如我离了家,世子之位让出来省心。”
这话带着试探,裴修不上当,“大哥断不能走这一步,世子之位非大哥不可,走了也无人替代,反而徒生乱,再者,秦尚书家中只两个女儿,婚事上自然择优而选,倘若大哥放弃了世子之位,他也未见得会把女儿嫁给你。”
说秦尚书有所图显然比直接说秦惠容有所图更能让裴钰接受,他此时已经打消了离家的念头。
他自然也不想放弃世子位,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但既然退这一步没有用,那就只能想办法解决。
裴修见他神色动摇,继续说:“我明日便去侯府见大长公主,倘若我能入了她老人家的眼,父亲这里也就有了胜算,大哥如愿以偿指日可待。”
裴钰挑眉再次打量这个二弟,尽管他觉得大长公主那边很难松口,但这一刻还是被他取悦了。
这个老二虽然是个没用的废物,但关键时候倒是比家里那些个不省心的兄弟能指望,也有心。
“那我就等二弟的好消息了。”
裴钰嘴上这样说,心里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同样不看好的还有晏长风,她跟裴修表了态要合作,却不太能相信他能成事。按照裴二的思路,他得先篡了裴钰的世子位,才有可能入了外祖母的眼。
但这可能吗?就算可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就在晏长风准备着漫长的等待,并抱着可能还是要嫁给裴钰的无望忐忑时,裴修来了侯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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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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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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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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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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