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南方人,第一次见这样盛大的雪,一时竟也生出了一些文人墨客的矫情来。
“真好看,怪不得那些诗人动辄无病呻吟,我见了这样的景也有想要吟上两句的冲动,只可惜我腹中无点墨,吟不出来。”
“噗……”如兰忍不住发笑,“也亏得姑娘你这样理直气壮。”
“还有几时到?”还在床上躺着的柳清仪气若游丝地问。
谁也没想到高冷到不可一世的柳四小姐居然晕水,头先几日她靠着自己研制的晕水药撑着倒还好,时日一长就不行了,吃不下睡不着,一天要吐好几回,不过几日功夫,整个人憔悴得不像样。
如兰说:“快了快了,最多个把时辰就到了,你再撑一撑。”
晏长风怪她:“你该早说,走陆路也是一样的。”
柳清仪翻了个白眼,她清高惯了,这么丢人的事怎么会说,再说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药这么不顶用。
“我落地头一件事就是得改良药方,这药短途还成,长途完蛋。”
“要不这样吧,”晏长风说,“你下船后别跟我回侯府了,跟几个兄弟去别庄,帮着安顿一下我的鸽子,正好你住在庄子里可以随意研究你的药,不然去了侯府怕是没自由。”
柳清仪迟疑,“若是侯府有人给你下药怎么办?”
晏长风笑,“那不至于,那是我外祖母家,要是连那里都有人害我,我在北都怕是活不了几天。”
“那行吧。”柳清仪确实也不是很想去侯府当丫头。
暖阳四射之时,奔波了月余的船终于靠了岸。
岸上,德庆侯府的车驾排场浩大,几乎占满了河岸,外围有层层府兵护卫,内围有两排丫头婆子恭候。一堆人当中立着一位富贵逼人的男人,个子不高,微微有些富态,生就一张和气生财的脸,往那一摆活像一尊财神。m.xiumb.com
正是德庆侯府二老爷姚启政。
“二舅舅!”
晏长风还没下船就朝那男子挥手打招呼,被一边的吴嬷嬷拽了下袖子,“二姑娘,注意仪态!”
“跟二舅舅不用端着。”晏长风常跟姚启政见面,一向没大没小,没有包袱。
姚启政爱财,脾气好,跟谁都乐呵呵的,从不指责这个没规矩的外甥女。
吴嬷嬷反驳:“那是在扬州城,你随性些无妨,入了北都,哪怕还没入城也要注意些,人言可畏的。”
行吧行吧,晏长风乖乖夹起尾巴,矜持着走上了岸。
姚启政笑她:“跟我还端着做甚,到了府里再表现不迟。”
“我这不得先练练吗。”晏长风朝二舅端端正正行了个福礼,“见过二舅舅。”
姚启政开了眼,“大外甥女,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朝我行福礼,福气都让你笑跑了。”
晏长风泄气,有那么好笑么,来的路上她还练过呢。
在二舅这里讨了笑,入侯府之后她索性就不行礼了,反正是不像样,不如不行。
她跟着姚启政一路去到大长公主所在的世安院,院子里依旧摆满了花木盆景,之灿烂茂盛竟也不输夏日。
屋外廊下立着好几个丫头婆子,个个喜笑颜开地朝院门口张望,一见了他们进来,便击鼓传花似的一层层往屋里报信儿。
行至门前,有婆子打门帘,晏长风随着二舅舅入门,紧接着便有专门侍奉衣裳的丫头解了她的披风,再有负责净手的丫头递来暖暖的巾帕,这一套完了,才能进得正厅。
今日侯府热闹,知道表姑娘要来,家里上下齐聚一堂,连外嫁的姑娘都回来了,偌大的屋子塞满了人。
一听见动静,众人齐齐看向入门处,不知是谁眼尖,先瞧见了二老爷身后的身影,惊道:“呦,好高挑的姑娘!”
晏长风的个头在南方姑娘堆里属于鹤立鸡群,经常被人当作男子,没想到在北方姑娘里也以身高见长。
“模样也好俊俏呢!”
这回说话的人晏长风认得,是二舅母余氏,她跟二舅舅有些连相,长得也很喜庆。
“是真的俊。”大舅母齐氏朝大长公主说,“跟妹夫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晏长风长得像爹,是外祖母看她不顺眼的原因之一,因为外祖母至今还记得老爹拐跑她爱女的仇。
齐氏这一句话,就让大长公主脸上的笑淡了三分,她打量晏长风,淡淡道:“是挺俊。”
“外祖母谬赞了。”晏长风朝上座的老太太笑,“我娘常说她没能继承您五成的容貌,再传到我这一辈,连三成都不到,也就扔普通人里还将就能看罢了。”
大长公主噗嗤一乐,嗔怪道:“还跟幼时一样油嘴滑舌的,一点没长进!”
晏长风顺杆儿爬,“实话实说那指定是没长进的。”
大长公主一生爱美,成了老太太后也是个美得耀眼的老太太,最爱听人家奉承她的容貌。直白的词藻堆砌她爱听,晏长风这种往心里夸的更爱听,脸上立时又有了笑模样,骂人的话听着也不像是生气。
“你倒是好意思夸自己,瞧瞧你越发连个礼也不会行了,直眉楞眼地杵在那碍我的眼,还不滚过来讨打!”
晏长风嘿嘿一笑,屁颠屁颠跑到外祖母跟前,主动伸出手心让外祖母打,“我是想行礼来着,可二舅舅说我行的福礼把他的福气都笑跑了,我怎么也得给您留点……哎呀!哎呦!”
大长公主狠狠赏了她手心两巴掌,“连个福礼也不会,当真成了个野丫头!回头我连你娘也要打,怎么教的孩子!”
打骂完了又叹气,“你大姐如何了,你走的时候可好些了?”
“唉!”晏长风也叹了口气,好似不知道从哪说起,“您要问她好些没有,自然是比险些丢了命的时候是好些了。”
这话惹得一屋子人唏嘘。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摊上了这样的劫数呢?”齐氏颇为惋惜说,“早先妹妹怎么没提她命里有劫这事,要是早早防着些,兴许就避过去了。”
“母亲说的是呢,我记得长莺表妹最是得体,比咱们北都长大的姑娘也不输什么,合该是有个好归宿的,真真是造化弄人。”
晏长风朝说话的姑娘瞥了一眼,是齐氏的二女儿姚文媛。小的时候这位表姐就瞧不上她,如今长大了还是一样的有偏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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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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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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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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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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