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昭旭先发制人,握住了向夜阑想要来抢缰绳的右手:“这世间虽没有你向夜阑做不得的事,但却有我舍不得让你做的事。阑儿这手是用来牵我的,不是用来牵马的,这种事,让南谌做就是。”
莫名被提起的南谌无语凝噎,看来自家主子还挺舍得让自己吃苦的。
人与人真是没法比,容易被气出个好歹来。
向夜阑的脸颊顷刻升了高温,心声比大火所烧炉水还要沸腾滚烫,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心口不一的撇了撇嘴:“你口才一向好,我说不过你,反正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不与你争了。”
医馆就在几步之外,南谌自主请愿为薄昭旭牵马至了马厩,毕竟薄昭旭都那般提醒了,他哪能没点自知之明,知晓什么事是自己该干的。
与向夜阑等人一路出寺下山的,还有整整一夜都未能合上眼的贾骊。
据照看贾骊的向府侍女所言,贾骊整整一夜都未合眼,她甚至都未见到贾骊眨眼,贾骊熬了一会儿后,通红的眼睛里尽是血丝,可就是如此,贾骊都不肯合眼睡下,就直勾勾的望着远处,怪是吓人的!
这一吓,把她也吓得一夜未敢休息,所以才敢如此笃定,贾骊就是一夜都未曾合过眼!
向景明伤势严重,但用药后已无大碍,反倒是贾骊的症状不明,乍一眼瞧着的确是坏了脑子。
更令人头疼的是贾骊根本不肯让男子接近,以至于医馆郎中根本连挨都挨不住贾骊的边,只能远远下了定论:“这位姑娘应该是受了惊吓,被魇住了!遇见这种事,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她何时自己开窍了。”
一连多了两位病患,只怕重回相国寺是没什么指望了。
向夜阑同样是在天亮前小小眯了一二时辰,如今困意难忍,便借着医馆的里间歇了歇脚,合眸养神之际,忍不住与薄昭旭闲谈:“你是如何知晓山上出事的?我见南谌他们分身乏术,根本来不及送信给你。”
“我并不知山中出事。”
薄昭旭否认地摇了摇头,端茶轻抿一口:“是我留在向府的眼线传信入宫,称贾行昨夜鬼鬼祟祟地潜回向府,所逃回的方向正是相国寺。”
“原是如此。”
向夜阑自嘲般轻笑两声,差点忘了薄昭旭还有这么一手,贾行那厮还真是做了什么事都无处遁形。
故而,向夜阑将山上的事一五一十的为薄昭旭转述了一遍。
而众人眼中不可一世、名誉理应敌过一切的天子,竟丝毫不在乎有人假冒自己招摇撞骗,反而是揪着其中看似无关紧要的一点纠正:“你要知,我断然不可能带其他人出行,就是有人胁迫,我也不会肯。”琇書網
自己是该说他耿直,还是该说他直男呢?
向夜阑万般无奈,又觉得这男人万般可爱:“但我听崔老板说,此人在当地影响颇大,戕害了不少年轻姑娘,如今既然知道了,你我总不能继续放任他在外作乱。等向府的事情平定以后,你我去一趟崔桥镇,瞧瞧究竟是什么人假冒你我去欺压百姓。”
薄昭旭丝毫未犹豫的应道:“也好,如今万事太平,你我也时常没有远行过了。总待在京中,难免无趣。”
平定贾行一事,确是已经不远了。
只等贾家的亲族入京,此事就会有个彻彻底底的了断。
向夜阑也是当日拿到那几封信才知晓,贾岫烟在湖阳一带尚有亲族在世,虽不那般亲近,但也称得上是血亲。
就连贾家兄妹的父亲,都尚在人世。
只不过与向夜阑为其编织的身份不同,贾家兄妹的父亲乃是当地有名的地痞无赖,醉酒以后做出过不杀少惹人嫌厌的事,早个十几年时就被人打断了腿。与向老爷的知己好友、恩人这些关系,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但贾岫烟与向老爷,的确有些关系。
当初贾岫烟嫁给徐姓地痞时,还不知自己这位夫君是个胡搅蛮缠爱耍疯的跛子,嫁了以后有万般后悔,还是被徐姓地痞一开始装出的正经模样,相信了徐姓地痞已有浪子回头的决心,日后要好好做人了!
故而贾岫烟拿出了自己的嫁妆给徐姓地痞去些小买卖,哪怕只是在集头挑担卖些瓜果也是好的,哪想徐姓地痞单单是用各种借口敷衍着贾岫烟,直到贾岫烟怀了身孕,徐姓地痞总算是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貌。
徐姓地痞好酒好赌,嗜酒后又好武力,常把贾岫烟打得逃出村外,全村人皆知晓徐姓地痞好几次差点把贾岫烟给生生打死。
算下来,贾行没准还真是继承了他爹骨子里好赌的基因,双手只要沾上了赌桌,不褪掉一层皮,就绝对别想下来!
贾岫烟和离不成,逃也不成,终究还是铁了心想与徐姓地痞好好过日子,把徐姓地痞给拉回“正道”上,更是一连为他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是贾行,最小的是贾骊,中间隔着那个没能养多大就夭折了。
虽说徐姓地痞一直声称自家老二是暴病而亡,但也时常有人议论提起,那孩子是死在了醉酒后的徐姓地痞手上。
也是那日,贾岫烟不顾一切的闯出家门,欲要要跳河寻短见,恰逢那日向老爷途径此处,救下了贾岫烟。
贾岫烟有着一桩名存实亡的亲事,向老爷则刚失去了心间挚爱,万般落寞的游走去世间,代向夫人看遍未曾看过的风光,遇见贾岫烟,仅当她是与自己一般天涯陌路的可怜人,故而为她留了些谋生的银两,还曾许诺,若贾岫烟没有去处,可来京城寻他,他能为贾岫烟安排差事。
可也仅仅而已。
向老爷在最寡寂的几年里曾帮助过许多与自己一样丢了活下去的念头的人,也说过许多次相同的话,劝人好好活下去,前路尚长。
饶是只身一人,也该前行下去。
尽管那时的向老爷已被心中苦痛折磨的失魂落魄,连区区说服自己留于世上的理由都没有。
贾岫烟却误会了。
她以为向老爷这话的意思是,他愿娶贾岫烟来续弦,亦或是做自己的外室,总之,是要给贾岫烟一个归宿的。
就在当夜,贾岫烟连夜带着两个孩子逃出了村子,想要进京投靠向老爷,也算是圆了自己对向老爷的单相思。
可手头连半点盘缠都没有,如何进京?
说来可笑,第一次想出以外室之名敲诈那些小官家眷这个主意的,竟然就是贾行!而一旦尝到了这个甜头,贾岫烟便被贪欲冲昏了头脑,逐渐把向老爷的事抛在了脑后,单单想着,想要更加体面的出现在向老爷的面前,那就一定要努力充实自己的家里。
隔年前往向府,却被向老爷婉言说清——他并无那个意思。
只不过这一桩事并没有太多人知晓,想来那时的向老爷是顾全着贾岫烟的面子的。
向老爷未想过还能见到贾岫烟这位“故人”,寒暄了几句,便又留了些银两给贾岫烟母子傍身,望他们母子都能平平安安,顺遂一生。
那时的贾骊,还会懂事的唤一声向叔叔。
贾岫烟却觉得向老爷是有意在戏耍自己,当日就与向老爷翻了脸,还把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银两都砸到了向老爷的身上,把向老爷好生责骂,庄重立誓死生不见向老爷这般薄情寡义之人。
自那之后,贾岫烟行事更加肆无忌惮,除了这个已经用了数次的法子,贾岫烟还时常以别的方法来敲诈些钱财。
眨眼数年过去,徐姓地痞的那些亲族至今还在寻找贾岫烟的下落,毕竟于他而言,贾行可是他的“独苗”!
怎能让他老徐家断了香火?
对于贾家母子而言,将她门拖回回原本想要逃脱的梦魇,大抵是再合适不过的法子。再想法子把她们手里的钱撬出来,也算是给那些人家一个交代了。
向夜阑歇到了晌午,与薄昭旭一同走出医馆内室,想着去看看向景明醒了没有,也好先一步回府。
刚走出去,就瞧见了如坐针毡的崔阿虎在那来回调整着坐着的姿势,好像如何坐着都不舒坦。
向夜阑绷住笑意:“崔老板,我们一会儿就要回京了,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记得记得,草民都记得!”
崔阿虎一想起皇后所言的“扒皮”处置就冷汗直留,高声应和:“草民就是忘了自己叫什么,也不会忘了答应皇后娘娘的事!”
向夜阑满意地点点头,自从听了皇后娘娘与自己的话,这崔阿虎看起来似乎老实了许多,再无早时的凶相。
她刚要把薄昭旭先一步领走,薄昭旭却停下了脚步,道:“阑儿先去瞧向公子如何了,我将玉佩松开的带子系好便去找你。”
“也好。”向夜阑想都未想就信了薄昭旭的说辞。
走出去没几步,向夜阑才猛然想起——薄昭旭那玉佩也不是系带子的啊?那不是直接绣上去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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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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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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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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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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