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重阳想战而胜之,光凭木性术法不够。
烟雾一起,林默以木遁闪现在对方身后,气机骤然爆发,不等他反应过来,拳头已砸中背心,无声无息,衣衫布料都未起震出涟漪。
重阳正自纳闷,暗劲砰然在窍腑中炸开,如烈火烹油,无数怪异气息沿经络迅速扩散开来。
右腿先是一麻,膝盖以下如灌铅一般,脚都提不起来,身形顿时缓滞。
电光火石间,第二拳,第三拳……拳出连绵不绝,拳拳到肉,一套绵软的连招,从后背打到前胸,身形如同鬼魅游荡。
中拳不可怕。
剑修剑元炼体,体魄远胜其他修行者,可怕的是拳头上的暗劲,每一下拳劲直透气穴,爆开,经络窍腑如中雷击。
十六拳,拳影如风,弹指间,第十六拳骤然变重,落在胸口上,拳罡砰然炸响。
重阳整个人被砸得倒飞出去。
篱笆树林同时消失,身体仰平倒跌出五色烟雾,正当收腹屈膝,准备空翻落地时,念头到了,全身肌肉骨骼却全不听使唤,刚出烟雾,整个人就直挺挺从半空坠落,横拍在地,砸出好大一团尘土泥灰。xǐυmь.℃òm
偏偏头脑清醒得要命。
眼睁睁瞧着那个长了张几近完美脸的男子来到跟前,蹲在身旁,脸上洋溢着可恶的笑容,令人恶心地道:“你这点本事,真不该晋升筑基境,也不该来这儿,那样就不会遇上我,就不会这辈子在我面前都抬不起头。”
说着话,他还煞有介事朝高台上招了招手,手放嘴边,大声喊道:“快来两个人,把这位朋友抬下去,也就打了两拳,怎么躺下了。”
嘴里骂骂咧咧,反正是在嘀咕对手没用。
重阳愤怒至极,两眼圆瞪,牙齿紧咬,可就使不出半点力气,连握紧拳头都成了奢望。
嗓音怎么有点熟?
口吻也似曾相识。
他就是想不起来,更不会把他和集仙峰山道上那个见了他就两腿发软的家伙联系在起来。
林默施施然离开,昂首挺胸。
观众一片哗然,喝倒彩的,吹口哨的,完全压过喝彩的声音。
他不在乎。
这一架本就不是为青木宗而战。
……
陆离嘿嘿笑道:“有仇?”
“他和我有仇,我跟他没仇。”
“睡了他道侣,还是辱了他先人?”
“我有这么无聊?”
“我觉得是滴。”
“不过我发觉还是小看了你。”陆离突然喃喃冒了这么一句,让林默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好容易伪装了这么久,眼看参悟丹崖有望,青木宗密藏阁经典研究也有所得,他可不想这种时候被自大狂拆穿。
陆离突然伸手,用力捏着他肩膀,大笑道:“等我结丹那天,一统五源诸脉,你就是我最得力的帮手,没有之一。”
自大狂还是那个自大狂,疯人疯语,毫无联兆。
林默刚提起的心重新落回。
重阳被少阳剑宗同门扶走,场上切磋重新开始。
层层密密的藤蔓阵法,凌厉无匹的剑光,神木顶上乱石纷飞,刺耳凄厉的飞剑破空声冲击着众人耳膜,气机浪潮不停拍打无形结界,整个天空都在摇晃,一圈圈涟漪扭曲整个天空。
战至激烈处,双方全场高速移动,不时有烈焰飞腾,电光雷闪。
围观人群也神情凝重注视着场上每处细微变化,也想从中学到经验。
要知道非同门修行者对战并不常见,观摩机会不多,真正对决通常不会广而告之,更不会事先通知你去旁观。
豪末、宗海山尤为专注,切磋双方虽然不是生死决斗,事涉两宗颜面,不可能半点留力,真到了关键胜负,各种杀人术施展开来,想及时收手也难。
林默小口抿着酒,视线却不在场上。
他一直在看着高台上。
充满期待,不知何时,方能和自己好友站一起有说有笑。
好友!当然指的不是江柏弥这个身份,而是林默,真正的自己。
离乡太久,思乡情怀如一坛埋进泥土中的老酒,越发浓郁。
柳凝霜上场。
对手正是药王峰周意竹,上场前,二师兄还在她耳边嘱咐着什么。
狗男女,亲热能不能换个地方!
林默肚子里牢骚不断。
佳人远方,想念却不敢久思,怕有愁肠百结,多烈的酒也无法解开愁绪;又深恐柔情乱心,再坚持不了大道登天的初心。
柳、周二女境界差不多相同,战斗经验柳凝霜更胜一筹。
青木宗规矩没那么严格,相对放得开,同门挑战较为寻常,男女之别也看得不重,战斗机会远高于少阳女修。
少阳剑宗把女修保护得太好!
周意竹剑气更凌厉,经过初期不适应的忙乱,很快稳住阵脚,一手捏剑诀,飞剑横掠数十丈,又快又急,不停追击着以木遁术不停变幻方位的柳凝霜,另一手还紧握一只乌黑罗经盘,随时分出一部分真元防御时不时飞来的藤蔓冷箭。
“姓周的长得不错,怎的没勾搭上?”
林默听得出陆离话里面带着酸溜溜的味道。
凡是事关二师兄,这位仁兄都想破坏一把,可能对自大狂来说,幼年被人碾压的绝望,郁结成了心里面最深,也是最难拔除的一根刺。
“你怎么不自己去试试?”
陆离自顾自笑了起来,说道:“我想通了,没必要各方面都要比别人强,我陆离天生就是人生主角,以后每个人都会匍匐在本人脚下,那些枝节末道,让擅长的人去做好了,我可是做大事的,哪来恁多时间学那些与修行无关的事情。”
他扭头问:“你说是不是这理儿?”
林默捂脸,真心没法搭腔。
两名女修间战斗相当胶着,陷入远距离法术缠斗。
形成这种局面其实对柳凝霜极其有利,青木术法最擅长软刀子割肉,用水磨功夫一点点消磨对手真元、精力;剑修向来讲究杀伐果断,一剑破万法,与人缠斗,消耗远大于其他修行路子。
陆离往嘴里灌了口酒,斜瞥一眼:“柳师妹赢定了,不用担心。”
林默赧颜,目光上移:“我在看李宗主。”
陆离顺着视线望去,昧然神色凝重,身子坐直,目光游移,似乎在等着什么。
豪末也突然扭头,昂起下巴望向高台。
半空中外层结界涟漪层层泛起,四条人影硬挤过阻隔,御风悬停半空。
很多人注意到了。
“那是谁?不像本宗的人。”
“肯定不是,咱们青木宗的人怎么会穿一身土。”
“莫不是后土宗!”
“有点像。”
议论纷纷,目光被御风而停的四人吸引,场上激烈的争斗仍在继续。
昧然长身而起,一拱手,说道:“东门道友远道而来,何不事先通知,李某也好摆下仪程恭迎才是。”
声音凝成一线,远远送了出去。
四人中居中一位手臂上搭着一条褐尾拂尘,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打了个道门稽首,微笑道:“佐义位卑名气小,比不得季大长老名声在外,不敢劳烦李宗主。”
他并没有将声音凝聚,也不见扯开嗓子大喊,轻柔的语声却在每个人耳边回荡。
言下之意,明显冲少阳诸人而来。
季长卿眼睛中精芒暴射,冷笑道:“你确实不够格,站恁高,也不怕大风给吹了回去。”
后土宗左护法东门襄,字佐义,在宗门之中,也是宗主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绝非季长卿口中的不够格。
昧然不希望两人在青木宗地盘上发生冲突,无论哪方有失,青木宗都将会坐在火山口上。
他打了个哈哈,说道:“东门道友既然来了,何不下来坐坐。”
原本刚刚接到山门那边令符密语传音,说后土宗左护法来访,正自犹豫是否亲自出迎,却不承想对方直闯神木顶,摆出一副找麻烦的架势,心自不喜,更不想见到少阳、后土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场面。
东门襄瞟了眼场上仍在缠斗的两名女修,忽而笑道:“好一场切磋,本护法也带来了三名不成材的晚辈,能否加入玩上一玩,宗门间交流交流嘛!”
说话间,四人飘落高台,斜睨着季长卿,一脸不屑,虚伪地问了句:“季大长老说说,是不是有这必要。”
季长卿瞪着他,一言不发。
昧然挤出两人视线间,笑道:“后土宗诸君远来是客,何必急于一时。”
他只想和稀泥,把眼前尴尬场面应付过去。
东门襄轻笑一声,说道:“刚到贵宗山门就听说了这场问道切磋,难得的机会嘛!在下贸然闯入,昧然宗主不会怪罪在下唐突无礼吧!”
昧然难堪至极,强忍心中不快,说道:“东门道友大驾光临,青木宗蓬荜生辉,平日里像季大长老和东门道兄这种人物,请都请不来,何来怪罪一说。”
嘴里打着哈哈,心头暗暗骂娘。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闯来神木顶,很明显宗门内部有人给后土宗传递了消息。
也很正常,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宗门出现不同声音,说明有人对选边站不满,哪怕人人都知道随着三百年破天接引日益临近,五大宗为了争取自身利益,战争不可避免,但依然有人心怀侥幸,谁不想远离是非,坐等鹬蚌相争而获利!
五源五大宗门数千年历史,公认论战力,少阳最强,水龙其次,后土僅排第三。
然而十余年前少阳剑宗与水龙宗之间爆发的战争却改变了五源既有格局。
两宗战争中损失惨重,数不清的弟子陨落,其中不乏筑基神游期高位,少阳剑宗更是死了一位数千年来第一个结丹少祖,也尝到了战争失利的后果。
正因如此,后土宗后来居上已成定局。
若下一场战争打响,战争局势会如何发展,每个人都有各自心中的揣测。
早有弟子搬来茶案地席,在昧然席位旁临时加出一个位置。
宾主落座,昧然居中,季长卿居左,东门襄居右,各自门下弟子肃立身后。
天气晴朗,气氛却不太融洽。
场上的比试尚未停止,问道切磋双方全神贯注,没太注意到高台上发生的一切。
东门襄率先打破沉默:“昧然宗主给个准话,可否让在下带来的三位晚辈也加入其中,大家问道切磋嘛!机会难得,年轻人都想把握这种机会不是。”
昧然眼睛自然而然瞟向季长卿。
他如今就像夹在两块烧红铁板中间的饹饼,左右都是个焦煳。
季长卿神色平静,淡淡道:“晚辈下场多没意思,不如东门护法亲自下场,季某接着便是。”
两位筑基大圆满在神木顶大打出手,到时候不管谁胜谁败,青木宗都会成为两宗眼中不可信任的伙伴,说不得,一走出青木洲,两宗便一拍即合,联起手先把不善攻伐的青木宗解决掉再说。
宗门之间,从来没有解不开的仇恨,只有共同的利益。
昧然神情肃然,勉强挤了个笑脸,道:“二位来者是客,在青木宗大打出手,让贫道日后如何自处!”
东门襄大笑:“老胳膊老腿的动起手来的确不太像话,问道切磋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去做最好。”
季长卿不置可否,看都不想看一眼对方。
昧然讪讪道:“不如这样,本宗挑三个人出来,先和后土宗的朋友先比过一局,胜者轮空,负的一方再与少阳诸位才俊比试,胜者双方再战,三战两胜决定胜负。”
东门襄笑得更愉快:“我没意见。”
季长卿道:“这样不好。”
昧然道:“季大长老有何见解?”
季长卿道:“大家不如干脆一点,三方各出三人,来场大乱斗,最后谁站着的人多,谁就是赢家。”
他这番话,几乎点明了目前五源大陆形势。
以小见大,用这种方式也能让青木宗认清与谁结盟更加有利。
东门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茶碗水壶全都跳了起来,水洒了一地,“季大长老提议正合我意。”
豪末此时已经让场下两名女修停止切磋,各自归位。
此时再比下去胜负不再重要。
接下来才是生死存亡线上的重要抉择。
远处的陆离也从坐姿变成了蹲姿,竖起耳朵一字不漏地倾听着高台上双方对话,表情极度亢奋,身体不断上下起伏,跃跃欲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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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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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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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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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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