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小胖子正家里睡大觉,去找他,还是……
昨晚毕竟是他第一次杀人,后来又拎着尸体走了好久,最后还小心处理了尸体上的痕迹,回家的时候,趴在家门外那条溪涧清洗血迹时,不知呕吐了多少次。
心头难免惴惴不安,左思右想再三,又往炼剑峰走了一趟。
结果只到山脚牌坊就见一纸告示贴于柱头,不少前来炼体弟子正在围观,挤拢一看,原来是千仞峰刑堂布告,上面大意就是重申宗门规矩,但凡登山受剑弟子受剑期间,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打扰云云。
一纸布告更令他不安,莫非东窗事发?
于是在牌坊附近打听再三,终于从几名今早在山脚借剑雾炼体的弟子口中得知,今儿一大早,千仞峰一位长老与横剑峰两名嫡传便来了此地,山脚下找到了一名横剑峰入峰弟子,当时千仞峰长老就地审讯过,远远听得被审师兄名叫郭砾,据说陪着某位身份较高的师弟而来。
当时没人敢靠太近,毕竟千仞峰掌宗门刑律,内山外山名声都不太正面,没人敢去触霉头,后来那位郭师兄给千仞峰长老带走,此后千仞峰又派人来此贴了告示。
林默恍然。
肯定是张秋山死亡消息已为内山诸峰所知,不然千仞峰岂会与横剑峰联合行事,至于如何知道的,虽然没亲眼见证,凭经验也能猜出一二。
告示又表示,徐家人也没闲着,重申宗门旧律成法,很明显有保护徐渝的意思。
有鉴于此,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半截,一切正如徐渝所言,张家人在行动,徐家同样如此。
回去的路上,经过南门界山长岭,刻意去山中猎杀了两只雉鸡一只麂子,弄了一身血,一身擦伤,肩扛手提,一路回了山中蜗居。
外山弟子待遇相当一般,只是在山外凡人眼里看起来风光;事实上,也就算宗门不记名弟子罢了,入门所授只有些基础功法,但凡等级稍高的术诀法术,皆需用任务功劳或灵晶换取。
灵晶富含修行所需灵元之气,为修行者快速精粹真元,恢复体内真元最佳而常见之物,也被山上人用来作为山下铜钱银两般使用。
外山弟子修行所也得自行建造,山门有规定,炼气五层以下,修行所占地不得超过方圆五丈,还得去内务房核准报备,避免与他人冲突。
规格嘛!那得看兜里灵晶多寡,像徐渝的修行所,气派大方,还有自家使唤丫鬟;林默这间蜗居,也就在竹林中开辟了一小块空地,以山中原木勉强搭成,拢共两间,一间灶屋,一间卧房兼修行场地。
说好听点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纳天地之灵气,听自然之气息;说不好听的,就是八面漏风,完全不隔音。
就这,还是胡涂一起帮忙搭成,远离本门弟子集中、灵气充裕的山头。
刚放下猎物,林默身体微震,危机感应敏锐察觉到身后出现的凌厉气机,肌肉瞬间绷紧,拧腰,转身,一伸手一柄木剑自屋内飞出,紧握在手。
一名青衫老人自竹林中走出。
林默一下松弛下来,满脸堆笑,喊了声:“季伯,你怎么来了?”
要说这西崇山中,除了胡涂算亲人,就剩眼前这位,以后指不定多出一位。
没有血缘关系,但十几年来,一直在背后默默的付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同时也是他先父母生前好友。
季伯叫季长卿,集仙峰大长老,该峰为少阳祖峰,峰主即宗主,因此集仙峰大长老事实上就是宗门大长老,与诸峰之主平级。
除了地位高,他还是宗门藏经阁主,掌诸峰各种修行经卷,术法秘传。
季长卿神情肃然,上来就厉声质问道:“昨晚去了哪里?”
凌厉的眼神中,林默看到了一丝不安。
长辈面前,他变成了一个习惯性对家长撒谎的孩子,两眼睁大,装出一脸无辜,张大嘴巴:“没去哪啊!不就在修行吗?”
季伯盯着他,目光如刀,“昨晚封脉钉异动,你将它们尽数逼出了体外。”
一句话就攻破了林默好不容易建起的心理防线。
他炼气八层巅峰气息全靠体内九颗封脉钉强行压制,若非事先知晓,哪怕宗门高境有心检查,也很难检查出半点异样,以至于昨晚尽数逼出封脉钉那一瞬间,气机倾泻,让张秋山误认他达到了炼气九层。
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阵法与法宝结合手段,正出自季长卿之手。
正因如此,他才能远距离感应到封脉钉异动。
林默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知子莫若父,季长卿虽不是他爹,但十几年暗地里相处下来,双方都把对方当成了至亲。
“昨晚张秋山死了,天不见亮,东林张家的传信符书就到了集仙、横剑两峰,巧的是,符书上言,张秋山死在昨夜亥时,有人证实张秋山昨夜上了炼剑峰,刑律大长老平尘查证得知,他登炼剑峰是针对南阳徐家嫡女,名叫徐渝,我记得你曾说过,徐家女子曾经偶然帮助过你。”
就差没明说:我知道杀人者是你!这句话了。
林默抬起头,直视季长卿,一字字道:“是我杀……。”
季长卿抬手打断了接下来的话,手指虚空点点,虚构画出一座阵图,十丈范围,立时笼罩,似真似幻,数十道金色符纹不停循环流转。
一座隔天绝地的阵法,就这么轻轻松松不借用任何法宝就虚构了出来。
这便是筑基境大圆满的神通!
林默悬着的心落下。
季伯起阵遮掩天机,自然是为防止走漏风声。既此,自然不是来追责的。
亲人就是亲人,天大地大,还是自家靠山最大。
“现在你可以说了。”
“说来话长,我就从……”
季长卿再次打断:“长话短说,杀人理由不用说,肯定因为姓徐的姑娘,地点就在炼剑峰,只需告诉我,是否用了留在山顶一直未取回那柄剑,还有尸体处置是否留下庛漏。”
林默其实很想细细解释一番理由,偏偏季伯不这么认为。
修行者到了他们这种程度,修心有成,难生微澜,心性会逐渐变得冷漠、坚硬,无奈道:“用的正是那柄剑;尸体被我扔进了炼剑峰后的寒渊泥沼,为了隐藏灵剑气息,扔之前用石头将他脑袋和脖子砸了个稀巴烂,确认不再有剑意残留。”
季长卿嗯了一声,听不出是何意味。
忽然问了句让林默费解的话:“徐渝让你做的?还是她的建议?”
“什么?”
林默没听懂,所以没有回答。
他不太理解季伯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
季长卿摸着光滑的下巴,似笑非笑,轻声骂了句:“臭小子。”听不出是埋怨还是气愤。
他也未就这个问题纠缠,叹着气道:“这件事以后就别再提了,至于那个徐家姑娘……不如这样,反正今年入峰试炼择徒尚有三个月才到,你赶紧去试炼阁测试修为,拿一个受剑名额,取剑后参加今年入峰试炼。”
“不是等我有筑基把握再去吗?”
“计划总不如变化快,你既放不下徐家姑娘,不如跟她一起进入内山,到时我也能照应一二。”
林默低着头‘嗯’了一声,略有几分高兴,却故意装得委屈。
季长卿伸出手,本来伸向他的头顶,刚伸出去,又改了主意,落到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语重心长地道:“还是决定去药王峰?”
林默点头。
“既然你坚持走你爹一直没走成的那条证道之路,我也不多劝,丹道一途,我也半懂不懂,只提前告诉你,药王峰余墨老祖脾气古怪,当年就拒绝过你爹论道互证的提议,但此人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对事不对人,至今未收嫡传,想得他青睐,殊为不易。”
“季伯可否给侄儿说说,何以宗门藏经阁中,独缺药王峰余祖丹道?”
季长卿沉吟着,道:“也许你也猜测过,毕竟你读过藏经阁绝大多数秘术神通。”
他上前几步,转身坐在了檐下台阶上。
林默赶紧跑进灶房端了杯水出来,“不好意思啊!家里没茶,季伯将就。”
季长卿接过水杯,略感唏嘘:“是我没照顾好,不会怪我吧!”
林默露齿一笑,道:“小时候还是怪的,大了就明白季伯的苦心,自然怪不起来。”
他笑嘻嘻地接着道:“这些年每月季伯送来那些玉简中拓印的术诀,搁南门交易坊的话,用天价来形容也不过分,何况小侄炼气五层后,哪月不是季伯送来的几百灵晶支撑,不然能到八层巅峰。”
季长卿瞧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子侄,“等进了内山,灵气充裕,就不再需要灵晶来弥补外山灵气不足的问题,诸峰都有各自的阵法,我也不好经常来药王峰,灵晶就得你自己去挣了。”
林默笑道:“无所谓,季伯知道我修行的是纯粹剑修一道,用不着花冤枉钱买那些法宝法器,一般丹药我自己会炼,花钱的地方不多。”
“不多!”季长卿似笑非笑,“天下间没有比修行更花钱的,等你修为越高,就越明白这个道理,不然那些高高在上的筑基神游期长老,为何还屁颠颠地为张家徐家等做事,如何挣,如何花,这才是你未来需要认真学习的东西,不要一门心思只放在修行破境之上。”
“晓得嘞。”
林默口服心不服。
“还是说说余老祖吧!至少让侄儿有所准备。”
季长卿看着远处,天边湛蓝,白云苍狗。
“余老祖不是本宗土生土长修士。”
“啊!”
第一句话就让林默惊愕。
“他来自东方的青山洲,青木宗,五宗之一,曾是青木宗最有希望的天骄弟子之一,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两百年前叛宗出逃,投入本宗门下,因此他也是本宗唯一没有本命灵剑的高位。”
季长卿未将话题继续下去,“其它的你不该知道,也不用知道,只需要记住,余祖乃药王峰之主,脾气怪,但绝非敌对,你有本事,他自然高看你一眼,你若无能,甭管宗门谁为你说话,他也不会收你做嫡传。”
林默只能再次以‘嗯’来应对。
季长卿驭出一只晶莹剔透的手镯,扔给林默。
手镯似玉非玉,乍看光面素洁,透过光线,可见其中无数细丝缠结,绵延不断,循环往复,看久了令人头晕目眩。
“手镯名‘情结’,是你娘专门留给你的,当年托老夫等你入峰后再转交,以你的本事,哪怕封脉钉在身,过十关也不在话下,因此先交给你,也算了却一桩你娘的交代。”
林默刚戴上手腕,一股灵元波动传遍全身,一个呼吸,恍然融入灵台慧根,这跟当年炼剑峰上灵剑认主瞬间,反应何其相似。
“它——”
季长卿道:“它认主,你年幼使过,本就属于你,空间法宝,空间很大。”
林默心神一下就沉入手镯空间,虚无一片,两百余块灵晶整整齐齐码放着悬浮在虚无中,旁边还飘着一只香炉,一块玉简。
“香炉是给你遮掩天机的,点燃香就能用,龙涎香最佳,沉香次之,玉简中是一门心法,别去练,老夫用数百炼气诀结合部分你爹的心得弄的,其中有陷阱,你遇上危险,即以灵通诀沟联玉简中‘道’‘游’‘神’‘清’四字,我即可借玉简留下的空间暗门瞬息即至,僅限西乾洲以内;若别人取了此物,一旦阅读,我亦可如此,取他性命为你报仇。”xǐυmь.℃òm
“呃。”
林默没想到季长卿竟会说得如此直白,看来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也一早预料入峰之后会被一些人盯上,目标就是父亲留下的东西。
“还提醒你一下,很多常识不在书本上,多宝袋和普通空间法器是不能放置本宗灵剑的,剑气会撑破法器,情结镯不会,这是你爹送你娘的定情物,不知来自何处,除了空间法器,我也不知还有何用,你那把山顶得来的怪剑,不管是否开山老祖所说的真源之剑,平时不用,最好放进镯子,防个万一。”
交代了很多,也交代得极为细致,好像家里老人叮嘱即将离家的晚辈。
啰是啰嗦了点,林默心里很暖。
季长卿道:“还有件事,麻烦你去做。”
林默一怔:“季伯吩咐就是。”
季长卿道:“胡家小子和你关系如何?”
不明知故问吗?
林默道:“很好啊!这不,刚打了些野味,正想着请他明儿过来吃烤鸡炖肉呢!”
季长卿嗯了一声:“想法子劝他和你一起受剑、试炼入峰,旁敲侧击让他入集仙峰。”
林默道:“集仙峰,十关内的天书碑符他可过不了。”
季长卿道:“保证他过三关,进入第十关剑斗赢了就成,集仙峰自会选他,到时他只需点个头答应即可。”
林默问道:“季伯帮我还人情?”
季长卿瞪了他一眼,缓缓道:“有些事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有事问了也白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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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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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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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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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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