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酒肆内。
祁愿挑了一块背北面南,正对门口的位置,让伙计腾空出了一块地方,只留下了一张空桌子。
桌子上,只有一块木头,一方手帕,这两件东西。
“这就完了?”
赵掌柜原本已经准备了酒肆会有一个大的改动,甚至狠下心连木匠都找好了,结果弄了半天就这么一张桌子?
“说书靠的是嘴,又不是装饰。”祁愿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但这也未免太简单了吧?”
赵掌柜再看向祁愿的眼神,便开始带有些不靠谱的怀疑。
祁愿琢磨了一下,感觉是有些简陋了,便让掌柜的找来笔墨,在纸上写下了七个大字,贴在梁柱之上。
欣赏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这七个字原宿主还是会写的。
祁猛照例是要跟着祁愿一起来的。
主要是他那身爆炸性的肌肉,可以给祁愿带来很强的安全感,万一和人打架动手,完全可以充当保镖的角色。
可一看到祁猛脑门上的那个黑紫到发亮的肉瘤,祁愿的腮帮子便忍不住狠狠的抽搐两下。
头上的包,是祁猛用瓦片自己故意砸出来的!
老天爷啊。
什么人会蠢到真的相信祁愿随口胡说八道出来的开“天门”的事?
为了变聪明一些,祁猛愣是把自己给开了瓢!
他难道就没听到自己昨天说过,开天门也有可能变成傻子?
……
时间转眼便到了正午,酒肆内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但大多都是些贩夫走卒而已,偶有两个穷酸的落魄书生装扮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看得出来,酒肆的定位并不算高端,再加上环境问题,生意的确冷清。
“咳咳。”
清了清嗓子,祁愿开口朗声道。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
拾起醒木,“啪”的一声摔在桌上。
“是沧桑!”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唬得酒肆内所有人都是一愣,抬头不解的看着台上,满眼好奇。
“诸位街坊邻居,挚友高朋,今日呢,便由我为大家说上一段闲话,一则故事,一段公案,算是为诸位助助酒兴……如有不甚得罪的地方,也请诸位,多多包涵。”
指了指梁柱上的七个大字,“况太守断死孩儿!”
“众所周知,那男女之事,自古便容易出人命官司。”
“想当初有玉通禅师在前,修行了整整五十年,却因触怒知府,被其设计,教青楼女子红莲假扮成了未亡人借宿,百般诱引,终是坏了玉通禅师的戒行。”
“今日呢,我再说个诱引守寡女子失节的,刚好和那玉通禅师的故事凑成一对儿。”
“话说在前朝,永州定宁县,有一人家,叫做邱元吉,取妻邵氏,姿色出众,那叫一个漂亮,活脱脱的一位大美人……”
祁愿并没有给任何人搭茬的机会,而是一上来便直奔故事主题。
酒肆内人来人往,他就算是解释一万遍,也还是会有新人来问这是在干什么。
既然如此,便直接开始就好了。
原本祁愿是想说那些类似于“杨家将”、“三侠五义”、“薛仁贵传奇”、“三国”等成本大套的故事。
但后来想了想,觉得不妥。
眼下酒肆的客人并不算多,故事太长,又是完全新鲜的,这会导致后来的人,压根没办法知道前面的剧情。
既然这样,还不如先说些大众喜闻乐见的各类简短公案。
用时短,撑死了有两个钟头就完事。
等人气聚起来,有了一定的粉丝基础,将东篱酒肆塞满,再说那些长篇故事也不迟。
“话说那貌美的邵氏自丈夫死后,便立志为其守寡,言说:我邵氏若事二姓,更二夫,不是刀下亡,便是绳上死!”
贞洁烈女,奸情人命的事,永远都是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
故事其实并不复杂。
邵氏守寡后,找了个名叫得贵的男孩做仆人,还有一个叫秀姑的丫鬟,主仆三人相依为命。
十年后,一个叫支助的无赖盯上了貌美的邵氏,于是就想办法,教得贵晚上睡觉不穿衣服,而且不关门,故意让邵氏看到。
接连三日,邵氏再也按捺不住,主动爬上了得贵的床……
甚至,为了不让丫鬟秀姑多嘴,邵氏也把秀姑弄上了得贵的床……
至此,故事也发展到了精彩的环节。
在场者的客人们无不动容,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死死的盯着祁愿,仔细的竖起耳朵,生怕自己落下从祁愿嘴里出来的每一个字。
就连赵掌柜的,以及店里的小厮,都纷纷停下脚步,听入了神。
好家伙,刚刚还赌咒发誓不侍二夫的烈女邵氏,这就被自家的仆童勾去了身子?
下贱!
有几个莽夫怒目而视,破口大骂邵氏那女人不要脸。
还有那个叫做支助的,也是足够阴损,竟然能想出这种歹毒的主意。
祁愿不满的瞪了那几人一眼,抬手压言,示意众人安静。
没过多久。
邵氏便有了身孕,让得贵去买打胎药,得贵也是傻,竟然把这事和支助说了,支助偷偷把打胎药换成了安胎药……xǐυmь.℃òm
毫无意外的,十月怀胎,邵氏产下一子。
因为害怕奸情败露,邵氏便狠心溺死了刚刚生下来的孩子!
并让小得贵将婴儿尸体扔掉。
却是巧,小得贵刚出门,便撞到了支助。
支助以入药为由,将死婴拿回了家,用石灰腌了,以此来威胁得贵和邵氏,索要纹银一百两!
邵氏无奈,把钱给了,支助却变本加厉,又要求奸,否则就去官府告发。
邵氏因为当初许下的诺言,自觉再无活路,便一刀劈死了惹祸的根苗得贵,又自缢身亡。
支助听说闹出了两条人命,心里害怕,便打算把死婴扔到江中。
恰逢况太守路过,看到死婴,便破了这桩公案……
……
故事很短。
因此情节便十分紧凑,以咸阳老百姓的精神娱乐来说,一但陷进去便很难挣脱出来。
一个个都沉浸在了故事中,难以自拔。
直到祁愿的声音已经停止,在场众人依旧安静了很久,很久。
紧接着,便是一片哗然。
“精彩!”
“好引人入胜的故事!”
“这一桩公案,叙述的井井有条,人物的神态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
“绝了!”
“可惜了邵氏,一念之差,便丧了性命……唉……”
也有比较感性的观众,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听个故事而已,竟听的泪涟涟的。
祁猛也是个壮汉,但他关注点就奇怪得多了,竟跑到祁愿的身边悄悄的问。
“哥?不穿衣服真的能勾到女……”
祁愿:……
祁猛的双眼亮晶晶的,闪着瘆人的光,兴奋的自言自语道:“我要是把这个办法,用在春桃的身上……”
(故事出自冯梦龙《警世通言》第卅五卷,况太守断死孩儿,具体细节不再赘述。
老郭有单口相声,名为《祸起端午》,都蛮有意思的,感兴趣的同学可以自行搜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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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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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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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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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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