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动,与泥土粘连,碾飞石子的声音。
各种声音在贺长风耳边汇聚,变得越来越响亮,越来越让他内心烦躁。
“哈!”
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从坚硬的木板之上坐起。
下意识环顾四周,可除了扑鼻而来的泥土臭味,以及一股怪异气味之外。
就只剩下耳边一声不耐烦的嘟囔。
“贱奴,你的奴隶朋友醒了。”
紧接着,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远。
贺长风还没弄清楚状况,一道软嘟嘟的触感,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大哥哥!”
这熟悉的声音,瞬间让贺长风想起了在兴兽城遇到的小女孩。
“阿花?”
“大哥哥还记得阿花。”
听到贺长风说出她的名字,阿花开心极了,紧紧将贺长风抱住。
“大人,对不起,阿花她...”
女人的声音也从贺长风耳边传来。
他连忙伸出手,示意对方别再说下去。
“这是哪里?”
贺长风能嗅见泥土味,树木,杂草味。
但这是大荒,他人生地不熟。
唯一认识的二人还在山河万兽图内锁着。
要是灵力不恢复,永远无法释放她们。
之前情况太过紧急,贺长风竟连一枚丹药都忘了取出。
“我们已经离开焦土,马上到石城了。”
女人在贺长风耳边轻声说道。
听到对方回答,贺长风心中波澜不惊。
他也不知道这石城是什么地方。
“我睡了多久?”
“六天。”
“六天?”
贺长风尝试洞悉了一下体内情况。
丹田依旧是破裂状态,即便祖龙真血全速运转,目前也还需要半个月时间才能恢复。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发现自己已经换上新的衣物,虽然依旧破烂,扎手,肮脏,但至少能遮蔽自己的身体。
眼睛上同样缠着一块布,虽然同样粗糙,但至少是自己身上唯一干净的东西,甚至还有这一股淡淡的香味,似乎是来自于某位女人身上的贴身服饰。
贺长风虽然看不见自己外观,但能大致猜到,肯定和那些妖族的下等贱民,或者奴隶一般。
满是淤泥,恶臭不堪。
想到这里,贺长风不禁一笑。
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的时候。
体验了那么久的黄金开局,也总算是品尝到了现实的滋味。
“大哥哥以后是不是就能陪阿花一起玩了?”
怀里的阿花突然问道。
“阿花!”
一旁女人脸色一变,连忙想要提醒。
“对。”
可贺长风更早回答。
他现在哪都不能去。
一个盲人,能做什么?
即便只是一个下等贱民,都能把自己当作肉猪一般宰杀。
听到贺长风回应,阿花高兴到了极致,小脸蛋在贺长风身上蹭来蹭去。
“以后别再叫我大人,大人已经死了,暂时死了。”
“是。”
女人低声应道。
...
石城。
商队从石城城门进入,与兴兽城相比,这里的确要好上些许。
但也仅仅是些许。
这里之所以被称作石城,是因为城墙由一块块巨石堆积而成。
看似摇摇欲坠,可已经矗立了数百年。
石城之内,同样肮脏不堪。
这里没有石砖地面,落脚处,都是泥土。
若是长时间的晴天还好,要是下雨。
淤泥和粪便都会被冲到街道之上,难以形容的恶臭味飘扬在整座城市的上空。
“大哥哥,我们进城了。”
阿花就坐在贺长风身边,给贺长风讲着周围的一切。
模样怪异的妖族,奇怪的门面,来来往往的奴隶,已经街边店内,那些看似高贵的怪人。
贺长风静静听着,阿花成了他的眼睛,帮他观察这个世界。
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极为陌生,甚至连商队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只知道,女人好像是将她的位置让给了自己,他在车上坐了数日,对方不眠不休的走了数日。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队穿过大街小巷,穿过泥泞与恶臭,总算停在了石城的一个角落。
“我们会在这里休整一夜,你们这些贱奴在马圈里好好待着,要是让我发现少了一匹马,你们都别想活!”
领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奴隶们赶着马车前去一个方向。
贺长风第一次离开马车,用一种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方式来接触这个世界。
眼前是混沌的黑暗,如同陷入没有光亮的虚空,什么都感受不到。
没有灵力的加持,还身受重伤,现在的贺长风,只是一位虚弱的普通人族奴隶。
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木棍,让贺长风杵着走路。
“大人,您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望着与当初判若两人的贺长风问道。
“重要吗?”
贺长风嘴边露出笑意,看得女人一愣,也无法反驳。
“至少我现在还活着。”
贺长风用木棍支撑着身体,淡淡说道。
女子不再言语,也只有这时候,才有勇气仔细观察起贺长风。
其实一路上,她已经看了许久,但无论如何都看不厌。
即便身受重伤,沦为奴隶的一员,对方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的慌张,反而怡然自得,仿佛享受起这样的生活。Χiυmъ.cοΜ
曾经的贺长风,青衣出尘,清俊神雅。
而现在,虽然瞎了,身上穿着已经发臭的破布,但依旧难掩对方身上的高贵气质。
明珠就是这样,即便从珠宝盘跌落到泥土之中,也会熠熠生辉,没有任何东西,能掩盖其的光芒。
“大人,这边。”
女人带着贺长风,来到马圈之中。
商队的奴隶,永远都只能和牲畜住在一起。
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低贱到只能和牲畜同住,而是因为他们还不如牲畜,所以需要他们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好这些牲畜。
女子连忙抓来几团稻草,铺在一起,让贺长风坐下。
贺长风不是嗅不到空气之中马粪的臭味,只是他觉得无所谓。
什么样的身份,索取什么样的对待。
而现在的他,没资格索取任何东西。
“大哥哥,你从哪里来的啊。”
阿花上前靠近贺长风怀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贺长风。
“阿花,别乱问。”
女人连忙提醒道。
她也是北域一地界家族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看不出贺长风关系不凡。
她从未把贺长风当作妖族看待。
只是从对方身上的气质,便能看出,贺长风比她曾经见过的任何大族子弟都要高贵,包括他父辈,甚至祖辈见过的那些人。
对方所站的高度,是她无法想象的。
“哦,我知道了。”
阿花嘴一瘪,闷闷不乐的靠在贺长风怀里,不再询问。
“大人,您一定饿了,我去给您找些吃的来。”
作为奴隶,只有在商队需要的时候,他们才有吃东西的资格,而休息时间,是没资格吃东西的。
女人起身离开,去寻找食物。
留下贺长风和阿花待在原地。
阿花抬起头,好奇的打量着贺长风。
“大哥哥,我阿母走了,你能给我说吗?”
阿花笑嘻嘻的问道。
听到这话,贺长风无奈一笑。
“我来自一个叫玄黄天的地方。”
“玄黄天?大哥哥也是阿母祖地的人吗?”
“你阿母是什么地方的?”
阿花思索了片刻,才说道。
“阿母给我讲过,她是北域来的,一个叫研云地界的地方。”
“阿花听说,我们现在在西域,是不是离我阿母的家很远?”
“不远。”
贺长风开口道。
“十多天阿花就能回家。”
“真的吗?”
阿花满脸惊喜。
她嘴里说的西域和北域,根本不是同一个地方。
一个是澜川界的北域,而另一个,是大荒的西域。
可这些,是这六岁小女孩还不能理解的。
“那阿花以后是不是就能好看的花裙子了?”
“可以。”
阿花甜甜的笑着。
“我阿母说了,她家里有好多好多的花裙子,那里的女孩子还会在头上带好看的银环环。”
“阿母还说,她家里面那些人都很善良,不会用鞭子打别人,也不会有人再欺负阿母和阿花。”
“阿花还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汤柔柔,但阿花觉得,现在的名字也挺好听,是阿母给阿花取的。”
“对吧大哥哥?”
阿花期待的望着贺长风,仿佛对方双眼正常,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
“对。”
贺长风笑着,伸出手,轻抚着对方的小脑袋。
阿花紧紧抱着贺长风,小脑袋和他怀里轻轻蹭着,仿佛要记住贺长风身上的气味。
“大哥哥身上真好闻,没有那些坏人身上那种臭烘烘的味道。”
听到这话,贺长风脸上笑容顿时消失。
“他们也这样抱过你?”
阿花摇了摇头。
“他们说阿花是小畜生,都没人和阿花一起玩,他们还打阿花,用那种大鞭子,真的好痛。”
“大哥哥你摸。”
阿花牵着贺长风的手,将之放在了自己胳膊上。
如藕段一般小巧的手臂上,却有一道极为粗糙的痕迹。
虽然看不见,但贺长风清楚,那是一道疤痕。
一道永久性的疤痕。
“还疼吗?”
贺长风不禁问道。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阿花又钻进贺长风怀里。
“这几天是阿花最高兴的时候,因为阿花有朋友了。”
“大哥哥是阿花的朋友吧?”
阿花依偎在贺长风怀里,低声嘟囔着。
“是。”
贺长风轻抚着对方,轻声回应道。
可突然,一道骇人的威势,从头顶降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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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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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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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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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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