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开了又关,她没有回头看,只是自顾自的说:“今晚的月亮像极了那天。”
卿卿挥挥手,示意摇摇进屋,她有预感,伶儿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摇摇跑进屋,没一会抱着俩手炉出来,里面装了炭,又倒了两杯热茶,这才贴心的退下,把院子留给有故事的女人们。
卿卿拽了小板凳坐下,把手炉塞给伶儿一个,在这个有风寒冷的夜晚,她愿意给眼前这个冰冷的女人一点温度。
“我这也有两个故事,你要听吗?”刘伶问。
“如果你愿意分享的话。”
“我这的两个故事,没有你讲的那么精彩,故事里没有从天而降的两位能人扭转乾坤,也没什么结局,只有一个苟活于世的麻木的躯壳。”
刘伶娓娓道来。
“故事要从前朝讲起,京城有一户人家,家主是个不大不小的京官,年近六旬得了一个女儿,百般娇宠,这孩子在家行三,就叫她三娘吧,三娘自幼体弱多病,家主就寻了名医养在府中照顾三娘,三娘却因此沉迷医术,拜了名医为师,竟将这看病救人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
刘伶的视线悠远,嘴角微微上扬,似乎那段遥远的往事勾起了她的温情回忆。
“时间转瞬即逝,三娘及笄,时逢天下大乱,各地爆发起义,三娘及家人为自保随大军离开京城,后被新帝降服,新帝为拉拢三娘爹这个前朝旧臣,便将三娘指给手下一员武将,人在乱世身不由己,也谈不上喜欢或是讨厌,总是要活下去,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家族——”
刘伶长叹一声,看向天上的弯月。
“将军累立军功,随新帝一路北征,建立大燕,成为大燕开国将军之一,许是功绩过于耀眼,招惹小人,将军常年在外征战难以抓到把柄,奸人便把视线对准了将军的岳家,身为前朝旧臣的三娘父亲,污蔑三娘父亲密会前朝余孽。将军因此遭受新帝猜忌,为了重获圣恩,将军一纸休书与三娘断绝关系,随后,三娘全家获罪,全家发配充军,那一晚,天上的弯月就如此刻冰冷。”ωωω.χΙυΜЬ.Cǒm
“战争从没有让女人走开过,各种斗争中失败的一方,他们的妻儿也总是深受其累,这是对人权的践踏,也是封建王朝数千年无法抹去的血泪。”
卿卿有感而发,她是如此的怀念属于她的时代,也为如三娘一样被时代所困的女性感到悲伤,受制于时代的,又何止是女人,王权至上,压迫无处不在。
“在发配的路上,三娘还心怀幻想,以为将军会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派人来救她出去,女眷落罪处境有多艰难自不必细说,她每日都能看到自己的姐妹甚至是长辈被拽出去,回来时衣衫褴褛——终于,轮到了三娘。两个士兵拽她出去,撕开她的衣服千钧一发之际,三娘的母亲拼死护女,死在了那两个畜生的刀下。”
刘伶的声音开始哽咽。
无论多少次,只要想起那一幕,还是锥心蚀骨的痛楚,就在她抱着母亲的尸身痛哭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将军来了。
“将军看到衣衫不整的三娘,开口说的第一句就是,陛下封我做魏国公拜征北大将军,你自行了断吧......钟勇侯是不能有一个名节受损的罪臣之妻的,哪怕是下堂妻。”
“草,牲口。”
卿卿直接开骂。
其实刘伶之前喝多了,也跟她说过魏胜的事,说的比较含糊,没有这么详细,说将军休妻后疑似她不洁,让她自行了断。
当时卿卿就觉得,这个魏胜死有余辜,就该让他死了,他不配为人。
“三娘万念俱灰,抱着母亲的尸体跳下悬崖,她清楚的记得,弯月下,将军的士兵齐刷刷的喊着:恭送夫人成仙。一个不洁之人,活着就是污点,死了在这些人眼里却能成仙,何其讽刺。或许三娘并不该绝,跳下去没死,她母亲的尸身垫在身下做了缓冲,她被一位战乱中失去家人的老妇救起,从此这世间没了三娘,只有个没了心苟活于世的女郎中。”
刘伶的泪一颗颗落下,揭开这些过往,她最不能忘记的,是受辱的亲人,是母亲拼死护她的一幕幕。
“也曾想过一了百了,可是她无法忘记母亲死前看着她的那双眼,无法忘记母亲说的,活下去。人再难,也要活下去,她的命是母亲用死换来的,她不能一死了之。”
“为什么不杀狗男人?你下不去手,我可以替你。”
能让接受过高等教育把人命看做比天大的卿卿说出这句,足可见那个狗男人有多惹卿卿膈应。
“将军的下堂妻‘舍身取义’保全名节的事,被将军添油加醋的讲给新帝听,感动了新帝,新帝赦免了三娘的族人,只贬为平民不再充军,三娘更是被写入了列女传,成为女子楷模。”
“傻×、有病、二百五、顶你个肺。”卿卿直接骂开了,狗屁的感动,这分明是君臣心照不宣的作秀。
新帝极为看中女子贞洁,对妇女的压迫达到了令人发指的高度,狗男人魏胜投其所好整了这么一出,说不定要侵犯三娘的士兵都是他派去的,既博得了新帝好感,又能换个有情有义的好名声。
卿卿又有点想杀人了。
“三娘潜伏在距离将军最近的县城里,想着找机会行刺,这一潜伏就是三年,作为医者,她也有过几次机会,将军身有旧疾,经常派人寻医问药,她有机会在药里下慢性毒药,她甚至已经调配好了药,但是那个药,终究是没送过去。”
“肯定不是因为旧情不舍,学医的不会那么恋爱脑,让我想想——是因为三娘放不下天下苍生吗?”
刘伶点头,卿卿不愧是她的知己,一下就猜到了她的心事。
“朝廷能打仗的武将不少,但能驻守边关的,只有他,三娘若为个人恩怨杀他,战事就会再起,受牵累的,还是这些无辜的百姓,杀他,三娘的亲人无法复活,留他,这世上就会少了许多生灵涂炭,你要是三娘,你怎么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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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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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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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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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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