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靠着给平田县城里头的大老爷们家种田维生。
而平田县城里头的大老爷们,十个有九个都姓张,剩下的那位夫人也姓张。
徐玄安的家就在徐家村的最东头,和其他的人家有着明显的距离。
三间茅草的屋子,外面圈了一层的矮篱笆墙,都是徐玄安的妻子胡小翠一担泥一担泥的挑回来垒起来的。
乡野的村落可不比县城,有城墙围着。
若是茅草屋子离得远,指不定夜里头能遇着什么样的匪患呢。
但……
这屋子是胡小翠盖得,位置也是她选的。
她跟徐玄安说,村里的人没读过书,不懂你,也不待见你,那我们就离他们远一点。
此时。
徐玄安正从外面走来。
远远地隔着那方矮墙,他就看见那个穿着同样满是败家布的补丁的女人,在就着一块发黑的窝头,猛灌着冷水。
女人的怀里头还抱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娃娃。
她每每用力的咽下去一口,都紧蹙着眉头,但转脸来却笑得格外动人的逗着怀里的孩子。
村西头的一位碎嘴的大娘正好从矮墙边上路过,看着直摇头,叹道:
“我说小翠啊,你这是何苦呢?好好的城里千金不当,跑到这儿给那个没用的书生又当爹又当妈的,傻不傻啊?”
“他大娘,我不觉得苦!还有,我相公不是什么没用的人,他是读书人,是能苍生社稷做大事的人!”
胡小翠看着那位大娘,语气不卑不亢的回应道。
“还读书人,做大事?他连平田张氏的门进不去,怎么做什么大事?他就是一废人……”
“他大娘,你要是在这样说我家相公,我可要翻脸了!”
突兀的,胡小翠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竟然直接抄起身边上的柴刀,豁的一下抱着娃就站了起来。
那大娘吓得不轻,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徐玄安就躲在了一颗老槐树的后头,紧握着拳头,通红着双眼,整个人靠着老槐树缓缓的瘫坐了下来。
这一幕,他不知道偷偷看了多少次了。
但妻子胡氏却浑然不知,一直以为自己的伪装的很好很好。
良久。
徐玄安终于恢复的情绪,长舒了一口气之后,面带着微笑朝着家走去。
胡氏已经那发黑的窝头咬着牙咽下去,一见着徐玄安,就禁不住眉眼欢喜,抱着才学语的孩子迎了上来:
“相公回来了。来,平儿给你,锅里的粥已经熬好了,我这就去给你们父子两人盛饭。”
徐玄安呆呆接过襁褓里头的徐安平,小娃子看见父亲之后,就傻乎乎的乐着,乱挥着小手,咿咿呀呀的喊着:
“爹……爹……”
那一刻。
徐玄安的内心彻底的决堤崩溃了,快三十而立的人了,瘫坐在地上就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相……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相公,你……你不要吓我!”
刚刚盛了碗白粥的胡氏直接呆立在了茅草屋的门口,碗一扔,惊慌无比的扑了过来。
她的记忆里头,相公虽体弱却心强,再大的苦楚委屈也不会落泪。
徐玄安也确实从没有哭过。
但此时的他,透着朦胧的双眼,看着地上那碗白花花的米粥,和眼前皮肤糙黑的已经看不出当年富贾千金模样的胡小翠。
还……还有此刻在他脸慌乱摩挲着的那双粗糙如枯树皮般的手。
徐玄安哭的更厉害了。
他这一生到现在,只哭过三次。
出身一次,爹下葬的时候一次,娘入土的时候一次。
而现在,是徐玄安三十年的第四哭。
“娘子,相……相公没用,相公让你受苦了。”
“这大汉世道浊浊,相公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出人头地的,相公对不起你……”
是的。
徐玄安绝望了。
对这个浊浊世道的绝望了。
田埂上,徐老三骂的难听,却也骂的不错。
没有眼前这世间都难寻的好媳妇儿,他徐玄安早就饿死了。
书读了一肚子,本事没长多少,骨气却又臭又硬。
当年张氏堂前拂袖去,清傲高呼我辈读书不入俗,自有才气惊天公。
这一去就是三年,他拜官无路,入仕无门。
穷困潦倒!
浑浑噩噩!
当年旗云楼里头斗酒作诗,没能换到酒钱,却换了个比天下人都傻的傻娘子好媳妇儿。
好好的城里富贾千金不当,偏要跟着他去了徐家村。
垒泥墙,盖草庐,耕田地,织布衣。
在徐玄安夜读的时候,挑着灯芯,托着下巴,痴痴迷迷说:
“我相公总有一天才气惊长安,骑高马,配天刀,锦衣玉冠回故里,让那些个欺负笑话咱家相公的无知村民瞪着眼张着嘴,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叫大老爷!”
徐玄安也一直以为自己会有这一天。
但现在。
他绝望了,崩溃了。
他亏欠这个傻傻的跟着他的娘子太多太多了。
“相……相公,你怎么了?”
“你……你不要吓娘子,不要吓平儿啊,娘子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什么都不觉得亏欠的。”
胡氏抱着徐玄安的脸,也哭了,在哭诉着。
可她越是这么好,徐玄安的情绪就崩溃的越是厉害。
突兀间。
徐玄安将襁褓里头的徐安平塞回到了胡小翠的怀里,整个人跟疯了似的,冲进了屋子里头。
胡小翠抱着还只会牙牙喊着爹的徐安平,傻立在了当场。
怀中的孩子哭得厉害,她也泪流满面的手足无措茫然。ωωω.χΙυΜЬ.Cǒm
而后。
就看着徐玄安抱着十几卷的竹简书从茅草屋出来,整个人就像是疯了的一样,朝着生火做饭的偏屋子里头冲去。
那一刻。
胡小翠终于明白了徐玄安要做什么。
只见她什么也顾不上的冲了过去,死死的拽住了徐玄安的胳膊。
胡小翠的力气很大。
这是跟着徐玄安这么多年以来,生生的练出来。
曾经衣来张手的富贾小姐,被生活生生逼的敢提着柴刀在半夜里头跟野狼对视,在村东头连骂男女老少!
徐玄安被胡小翠拽的直接栽了个大跟头,瘫坐在地上,像个傻子一样。
“相公,你不要这样,你更不能烧这些书啊!”胡小翠哭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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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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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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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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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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