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开院礼热闹非常,不仅元王夫妇来观礼,就连久未露面的赵老太师也给了扶渊面子,带了许多门下的学生——多是如今朝中的要员来。
因着前段时间的风言风语,人们都觉得连远殿与太师府的婚事十有八九要作罢,可今日一见却不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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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请说,晚辈定尽力而为。”扶渊不敢托大。
“还是雁回那孩子。”老太师摆摆手,示意他累了,要坐一会儿,“他这心性虽不适合为官,可这一身学问却是万里挑一,老夫想荐他来书院做个夫子,不知山长意下如何?”
“既是您推荐的,晚辈信得过。”扶渊忙道,“再者,岑家姐夫的为人我亦见过,是晚辈再钦佩不过的。只是……大姐姐才有孕,这便让姐夫来京……”
“堂堂七尺男儿,怎可被妇人绊住了脚。”老太师不赞同地看了扶渊一眼,“既如此,老夫便叫雁回来京待命——也省的任命的文书一来一回,耽误时间。”
扶渊只好应下。
这厢话才说完,便有人来请扶渊:“上神,王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既是元王妃来请,老太师也只好放他走了。
走出院子,扶渊才问那个来请他过去的王府婢女:“可是婶婶有什么事吩咐?”
那婢女停下脚步,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人,才低声对扶渊道:“王府出了些事情,王爷要先行离开了,王妃不大放心,这才叫我请您过来。”
“我知道了,姑姑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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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到了元王夫妇小憩的厢房,元王已经走了,只剩元王妃还在等他。
在扶渊的印象里,他这个婶婶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最拎得清事,又不爱麻烦人,这厢既叫他过去,定是王府里出了什么大事。
他请过安之后,就立在一旁,等着元王妃开口。
“渊哥儿,今儿是你的大日子,你叔叔本不该这样……”元王妃眼角是红的,显然是掉过泪了,她起身,“婶婶替你皇叔给你赔罪了。”
“婶婶这是什么话,今日本就是小渊叨扰。”扶渊赶紧上前扶着她坐下,“可是王府出了什么事?”
元王妃坐下,疲态尽显:“南边刚来的消息,说宋家的那个郡主没了。”
“……怎么会?”扶渊幼时见过宋仪卿几次,说不上熟悉,但此时突闻噩耗也着实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想起来元王似乎与那位锦乡侯夫人有些不好的传闻,这才明白过来,“婶婶莫劳神了,这也都是命数。我这里不打紧的,婶婶还是先回王府看看皇叔吧。”
“好孩子,委屈你了。”元王妃拈着绣帕的手拍了拍他,又擦擦眼角,这才起身走了。扶渊送她至门外,折回来时,又看见庄镇晓急匆匆过来了,不知是有什么事情找他。
“师兄?”
“你真是个大忙人。”过了大半天庄镇晓才捞到了回和扶渊说话的机会,向来端方的他也忍不住半埋半怨地调侃了一句,便开门见山地说正事,“那个嘉兴楼也开张了,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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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渊心说就是我开的啊,但还是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开张了?怎么会?”
庄镇晓立刻露出一副“你可长点心吧”的神情,但仍详细地与他说了:“我瞧着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那个跟你一起去北疆谈判的定国公,也去了。”
“哦,真看不出来,国公爷的身板儿风一吹就倒,还去那种地方。”扶渊顺着他说。
“哎!你怎么就不着急呢!”庄镇晓有点儿恨铁不成钢,“我替你盯着点儿,你自己也要小心。”
“多谢师兄了,”扶渊忍不住笑了笑,才道,“这个嘉兴楼是干净的,师兄放心。”
“你怎么知道?”
“这可是天子脚下,这么大的酒楼开张,以前又是通过敌的,朝廷焉能不查清楚?”
“这便好。”庄镇晓松了一口气,又道,“太子要亲征,这你也听说了吧?”
“什么?”这个扶渊真没听说。
见他一副闻所未闻的样子,庄镇晓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先给他解释了:“就是这几日朝会上议的,如今正商议着若是太子亲征,叫哪位阁老监国理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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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谁?”扶渊没问为何朝中无人反对。
“一个是如今已经致仕的杨阁老,一个是赵太师,还有从前礼部的张尚书。”庄镇晓想了想,其实这三人都是已经致仕了的,“只是杨阁老实在老迈,老太师推说身子不好不肯来,张大人许是也有些顾虑。”
“舅舅以前多是些老人,舅舅之后竟也后继无人了。”扶渊叹了口气。
“你和太子……”庄镇晓话锋一转。
扶渊想辩解两句,可巧辞盏过来了,请他过目初一拟好的给锦乡侯府的帛金。
他觉得奇怪:前脚他才知道锦乡郡主殁了,后脚初一就把礼单给拟好了,这动作未免也太快了。
“公子有所不知,这消息是早来的了,只是顾忌着元王殿下,贵人们都没提。”辞盏道,“咱们殿里也早就得了消息了,只是初一公子想着咱们和锦乡侯府也不过是因着元王殿下才沾些关系,便没特意通知您,省得您事多烦心。”
“没问题,叫初一去办罢。”扶渊把单子还给辞盏,打发她走了。
“师兄,那个……我跟太子呢……”扶渊想继续解释,忽然发觉庄镇晓居然在发怔,“怎么了师兄?”
“锦乡侯?……宋家的郡主?”庄镇晓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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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时候皇叔还带宋家姐姐来过帝都几次,谁承想——”
“今年年初我南下去云都时,才见过她,那时郡主还好好的。”庄镇晓的声音很轻。
扶渊听出庄镇晓话里的伤心,劝了两句,心里却还惦着他方才说的什么太子要亲征的话。
他自然先问了周同尘的罪,看着周同尘忙前忙后大冬天累得满头汗又唯唯诺诺回他话的样子,扶渊也知道他是夹在中间两头为难,逼问他也没什么意思——但他又不想率先在钟离宴面前低头。
扶渊坚信自己并没有做错,所以先服软道歉的那个应该是钟离宴。
而大内里,钟离宴也正焦头烂额着——一是监国的人迟迟定不下来,二来也是因为扶渊。
钟离宁虽恨皇兄昏聩,却也是实打实地替他想办法:她这个五姐姐是赶也赶不走的了,如今之计只好先把小渊哥哥哄好。于是她找了个由头让成贵妃牵制住钟离寒霁,自己则请了扶渊进宫来赏花——钟离宴自然也在的。
花确实是好的,一盆开得正盛的十八学士,纯美无暇的花瓣,舒展又茂盛的枝叶,是扶渊会喜欢的花。
钟离宴在珠帘内踱来踱去,转得钟离宁眼花。小女孩儿搁下茶盏,拈起丝帕擦了擦嘴角:“哥,小渊哥哥来了。”
钟离宴立刻紧张起来,整整衣襟,拍拍衣袖,又故作严肃地站直了,立在珠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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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了一会儿,外边儿却是安安静静的。
“钟离宁你学会骗你哥了是吧!”钟离宴撞开帘子冲出来,却正好和刚进来的扶渊打个照面。
“……二哥。”扶渊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不等钟离宴有什么表示,他身后的柴胡已经走上前利索地替扶渊解了披风,小宫娥也端了热茶来。
“小渊哥哥,你可来啦。”钟离宁亲热地抱住扶渊的胳膊,“快看看这茶花,今年花房里可就出了这么一盆,二哥哥听说了,谁也不给,就等着你来拿走呢。”
扶渊略有些意外地看了钟离宴一眼,显然是信了小丫头的鬼话;倒是钟离宴叫他看得支支吾吾眼神躲闪,最后还是钟离宁拉着他坐下了。
“……百里书院的事,还顺利吗?”钟离宴终于开了口。
“倒是有两件事。”扶渊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忽然意识到有些话当着钟离宁的面儿说不太妥当,便止了话头。
钟离宁看扶渊欲言又止,以为是什么军机大事不方便讲,便找了个看点心的由头出去了。
待宁儿走了,扶渊才道:“一个是宋家的锦乡郡主殁了,这件事再怎么瞒也传到了皇叔耳朵里。皇叔当着众人的面撇下婶婶回了王府,这事儿终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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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婶婶那边我自会去宽慰。”他们做侄子的管不了钟离懿这个做叔叔的,钟离宴也只好这样,“还有什么事?”
“成世子,”扶渊故作玄虚地看了钟离宴一眼,“寻花问柳争风吃醋,为了个玩意儿把定国公给打了。”
“什么?”钟离宴听了,自然是生气,薛玉是他新封的定国公,打了薛玉那就是打了他的脸,“定国公怎样了?”
“他那病歪歪的样子,冷风吹一下就倒了。”扶渊啜了口热茶,“薛玉的妹妹还在宫里?”
“早送回去了。”钟离宴摆摆手,“那丫头心术不正,你也注意些。”
“哦。”扶渊本想打趣他两句,但看钟离宴眉头紧锁的样子,就把话咽下去了。
“这件事总要有个交待,”钟离宴道,“可现在办了成玉霜,又怕成松那边……”
“皇兄听我一言,”扶渊道,“成松若是真堪大用,这时候他会主动请罪上交兵权,皇兄且等等再做打算。”
钟离宴听了,眉头并未松一分,只是略点了点头:“我这里亦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看他犹犹豫豫的,扶渊便替他答了:“你要亲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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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宴一怔——他自以为瞒得很好:“正是,想必你也听说了,如今只有监国的人没定下来。”
“杨阁老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扶渊道,“只是年纪大了,总要有人从旁协助的好——要不我去张伯高那里说说情?”
“这群拿乔的老头子们,他们爱来不来,不值得你跑这一趟。”钟离宴顿了顿,“我想让你也去。”
扶渊沉默,没有接话。
“我已调了玄山的那个谢敬来京,你到时可以用他。”钟离宴自顾自地说下去,“旁的倒好,只有一点:你须得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坐在这里,是不能动私心的。”
“你为什么要亲征!”扶渊按住他的手,不想让他再说下去了,“如今、如今局势大好!再等几年,我们必定能收复失地!”
“你清楚的,后面的才是硬仗。”钟离宴道,“扶渊,我是你哥哥,我不希望什么事都把你推在前面。”
扶渊张了张嘴,他想说太子是国本,如果你在前线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可是他问不出口。
二人沉默了很久,冬日里天黑得早,很快他们两个就被昏暗浸没了。
“怎么不点灯?”钟离宁走进来,声音脆的比银铃好听。她自己把宫娥提着的点心拿来,吩咐他们去把灯都点上。昏暗的梢间重新温暖起来,钟离宁觑着他们的面色,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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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以这二位哥哥的脾性,是谁都不会主动提起钟离寒霁的。她命宫娥们都退下,亲自摆了点心,而后坐在他们对面,以一种异乎寻常的语气提起了这件事:“二哥,小渊哥哥,五姐姐的事,咱们须得说清楚了才好。”
扶渊沉默不语,钟离宴一抬手:“你说罢。”
“宁儿从前把三哥四哥,还有五姐都当哥哥姐姐敬重,虽然远近亲疏有别,可到底心里是认他们的。”钟离宁看着钟离宴,“可如今不是了。母妃到底为何人所害尚无定论,五姐姐给我、小渊哥哥和七杀上神下蛊一事却是证据确凿。五公主是六公主的姐姐,这不错,可钟离宁不会再把钟离寒霁当姐姐了。”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只是……”
“哥哥,你不用可怜她,她并不可怜。”钟离宁前所未有地坚决地打断他,“她为了一己私利远走高飞,如今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来寻求你的庇佑——那小渊哥哥呢?”xǐυmь.℃òm
她怕扶渊挂不住面子,所以并未多提:“哥,你觉得呢?”
“……我明白。”钟离宴的声音很哑,“我不会再让你们两个受委屈了。”
钟离宁听了,颇为得意地看了扶渊一眼,似是邀功。扶渊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看着钟离宁,眼里却一丝喜色也无。
就连冷白的山茶花也因烛火染上了一层暖色。
“小渊哥哥,你怎么啦?”钟离宁小心翼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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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想去看看圣上。”扶渊忽然站了起来。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钟离宁这才开口:“那咱们一起去罢。”
三人一同去了,一路沉默。本是好好的,扶渊却在寝殿门前变了卦,不愿进去了。
钟离宴这才意识到扶渊不太对劲,忙问:“你怎么了?”
“他会不会不想见我。”扶渊抬起头,看着大殿远阔的飞檐,“阿宴,我做了错事,我以后还会做错事。”
“可是父皇最喜欢小渊哥哥了,”钟离宁不明白他在说着什么,“人总会做错事啊。”
“不会的。”钟离宴答的斩钉截铁,“他永远在这里,我也永远在这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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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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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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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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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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