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水月心中也是满满的失望，她垂着头，走出了扶渊的书房。初一并不是十分清楚他们南下这一趟都发生了什么，因此想当然地觉得，只要田水月肯回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他奔走相告，把该来看热闹的都叫来了，却不想真的是看了一场热闹——两人大吵一架，尔后不欢而散。
听到扶渊下了逐客令，徐西坞拍拍初一的肩膀，自作主张道：“还是我送田七进宫罢，也好劝劝她。”
“也好。”初一十五都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徐西坞，好似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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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西坞深吸一口气——他可没什么把握。两个人的性子他都清楚，能凑到一起才是怪事。
马车是初一去叫车夫套来的，田水月上了车，却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徐将军？”
徐西坞抱着臂，冷然看着她：“上来。”
田水月没说什么，在马车的另一个角落坐下了。
徐西坞一看田水月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就来气：“田七，你知不知道我们南下这一趟都经历了什么？公子为了你走这一趟，命都差点丢了，你呢？你在干吗？”
“……那是我师父，我不能不管。”
“好，你有情有义，这没问题。”徐西坞咬牙切齿地把这几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咱们是一起进的连远殿，实话和你说，我心里也把你当半个火伴看，所以有几件事情想问问你。”
“你问罢。”田水月没想到他将自己看得这样高。
“那个洛简，到底是不是映川殿的世子，九重天的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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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尚且分不清，我又没见过习相几面，如何……”
“公子他是当局者迷！”徐西坞打断她，“你觉得呢？”
田水月垂下眼帘，仔细地回忆起那个人来：“如果是习相，他定然是不赞同我与公子在一起的，可他犯不上用那种阴险下作的手段对付我。”
徐西坞没说话，田水月知道他这是默认了。m.χＩùmЬ.ＣǒＭ
二人默然片刻，终是徐西坞又开了口。
“我再问你一个，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徐西坞复杂地看着她，依徐西坞所想，田水月若是想傍上个有权有势的，大可不必在今日与扶渊吵成这样；可若是真心喜欢，怎会连这点余地也不留。
田水月一滞——她不是扭捏的人，但徐西坞这一问却真把她问住了。
“他……公子的心机手段想必将军比我更清楚，我实在是消受不起。”
“你——”徐西坞心道还好是自己来了，若是让扶渊听见，非得再气晕一次不可，“他对你好就得了呗，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将军，为人臣为人妻是不一样的。”田水月道，“若吴姐姐是个杀人如麻，却一心一意喜欢你的人，你还会接受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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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西坞没想过，他也被问住了。他恼了：“借口！公子哪是那样的人？我看以后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见的好！好在你走了，若不然等你做了连远殿的神君夫人，这殿里不知道还会让你祸害成什么样！”
“老人家都说婚姻大事讲求门当户对，倒也不错。”田水月淡然地接过话，“将军与吴小姐皆出自将门，上神与赵二小姐也都是帝都的贵人，想来也是能琴瑟和鸣的。”
徐西坞盯着她，似乎是想看穿她说这话并非真心实意：“哼，你还不知道么，公子他如何会倾心于一个深闺中的小姐？我告诉你，你既然是这么想的，那就原原本本告诉他，也好少祸害我们公子！”
连远殿离宫里并不算太远，徐西坞觉得自己没说几句话，就到了宫门口，田水月要下车了。
听了他的话，田水月也只是很淡定地答应了，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车。
“喂！”徐西坞却忽然扯住她，“当时你走后，公子他一直是心神不宁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那个贼人伤得那么重！当时他什么样子你也见到了，你厌烦他的心机手段，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若是不会这些，就根本没有命站在你面前！”
“……当时常太医不在，是谁为上神诊的病？”田水月却问了个不相干的事情。
“我赶了一日一夜的路，把常令接了来，可没想到他也是束手无策，但好歹他知道谁会治，我又去了趟云都请了云家的小侯爷，好在是人家不计前嫌出手相助，不然……”徐西坞说不下去了。
“那就好。”田水月轻轻挣开徐西坞的手，下车去了。
“公子一醒来就问起你！”徐西坞撩开帘子，不依不饶的，田水月也停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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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渊又站了一会儿，才默默退了出去。
今日是上元，阶前凉月如水。
扶渊看着远处宫墙上的憧憧树影，跌跌撞撞地往下走。还没觉得什么，忽而就扎进一堆锦绣里。
“怎么这么出神？叫你好几声也不应。”
他一抬头：“小侯爷？”
云垂野把他扶正，才要说话，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扶渊！你你你你你——！勾引太子殿下也就算了，现在还、还……”来人是成松，喝得醉醺醺的，他三步并两步走过来，一把扯过云垂野，看清脸之后又转向扶渊，“还勾引人家云都来的小侯爷！你要不要脸！”
“勾引太子的难道不是周同尘吗？！”扶渊本不想和这个醉鬼掰扯，但嘴比什么都快。
“哎哎哎，”云垂野忙挡在扶渊身前，“成将军，你误会了。是我看到上神在这里站着，过来打个招呼。将军这是怎么了？怎的醉成这样？”
“没事，”成松推了云垂野一把，转过身要走，“我没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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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什么强？”扶渊开口了，“我叫人送你回去，娘娘那边我替你回了。”
成松顿了顿，摆摆手，走了。
扶渊不放心，叫了小太监跟着他。
“又撒什么疯……”扶渊嘟哝了一句，正好让云垂野听见了，他忍不住笑：“成将军这气也没撒错。”
“怎么说？”扶渊问道。
“我听说紫阳殿的世子最近正捧着个小倌儿，可前几天，那人忽然不见了。世子大发雷霆，大闹平康坊——甚至连宫里的贵妃娘娘都过问了，成将军素来不喜这些，自然是愁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扶渊也笑。
“人难道不是上神买去的吗？”
“你知道？”扶渊挑眉。
云垂野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看成将军确实是……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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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说可怜的，但是又觉得不应该用这个词来形容成松。
“成玉霜这个人呢，墙头草两边倒，又站在这个位置上，不管他是谁爹，我都得拿捏住他。”
云垂野点点头：“我以为你是看成将军不顺眼呢，是我想岔了。”
“我是那种人么？”扶渊笑嘻嘻地锤了他一下，去扯他袖子，“走啦，我带你去别处逛逛。”
冬夜的园子黑漆漆的，什么景致也看不到。但二人兴致都高，扶渊干脆领着他去了御花园的锦鲤池子，把水面寸余的冰砸开，美其名曰钓鱼。
仿若当年玉兰树下。
他们把袖子撸起来捞鱼，一双手都冻得通红也乐此不疲，他们一边玩一边闲聊，谈天说地，莫名其妙就聊到了扶渊和赵家定亲的事。
云垂野是真的懂他，连他要退婚的事都知道——他也不过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事已至此，上神想怎么退？”毕竟有太子与太师府的面子在，这事不好办。
“这个么……”扶渊抖抖手上的水珠，“小人误我啊。不过也不难办，赵家呢，世代清流，看重的也不过是我这个清贵的名头，若没了，赵家定会求着我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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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垂野会水，但锦鲤池里的水冰冷刺骨，冷得他动弹不得。好在扶渊水性好，给他托上来了。
“真、真、真、真、真对不住！”扶渊也爬了上来，牙齿打着颤，“冻死了，咱俩赶紧去换身衣裳。”
他去拎云垂野，发现云垂野冻得都不会走了，只好拖着他找了最近的宫殿，把衣裳换了，让宫人赶紧端了炭盆来烤火。
“下次咱们应该去北疆的湖面上，”云垂野牙齿还颤着，“结实。”
扶渊点着头附和，又感觉若是从冰湖里掉下去非得冻死不可。
“这里是哪？”云垂野问，“我在这里待久了不好。”
“……不知道。”扶渊道，“再待一会儿呗。”
“这个地方叫新月阁，是我去锦宫的后街。”一个女声笑意盈盈地近了，“此处荒僻，上神不清楚也正常。”
“钟离寒霁！”扶渊一凛，“你来这里做什么？！”
“上神，这里是五殿下的宫殿，我们还是回避的好。”云垂野清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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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钟离寒霁的时候，扶渊还是有些怯的，但又不想露怯。他外强中干地扒着云垂野的手臂，示意他打头阵先走。
云垂野却并不是很能理解，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钟离寒霁只是冲他们得体地笑笑，又对云垂野点点头，才对扶渊道：“听闻上神在此，小女有些事要请教上神。”
“既如此，小侯先告辞了。”云垂野起身行礼。
扶渊立刻站起来要和他共进退，钟离寒霁又道：“侯爷也不是外人，我与上神的事，侯爷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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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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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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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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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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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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