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师年纪大了,今日走了这么远的路,扶渊也怕累着他老人家,便提议请老太师就在这广聚楼里用饭,歇息一下再回去。
老太师身子硬朗,倒也不觉得有多累,但这广聚楼久负盛名,他想带两个孙女儿尝尝鲜,便欣然答应了。
赵家这对儿姐妹花一左一右地搀着爷爷就坐,赵昭节便道:“上神曾经带孙女来过呢,这里的菜式新颖,有的我在帝都听都没听说过,一尝的确好吃,等会儿我指给爷爷。”
“既然离离来过,点菜的事我们就拜托你了。”老太师笑道。
点菜是门大学问,扶渊方才还为这事发过愁,如今难事迎刃而解,他自然也乐得清闲。倒是田水月,趁没人的时候还偷偷问他:“你什么时候还请过二姑娘来这里吃饭?”
“就是书院刚出事的那天,当时事出突然,我们几个都没来得及吃饭,我就请她和辞盏在这儿凑合了一顿。”扶渊忍住笑意,抬手刮了一下田水月的脸颊,“姑娘这是吃醋了?”
“我才没有!”田水月愤愤然,想拍掉他的手,却被扶渊躲开了,便毫不客气地一拳锤在他胸口上,“你这是——自作多情!”
大抵孙辈都是讨祖辈喜欢的,看着赵昭节点上来的菜,老太师一概是赞不绝口,又叫赵昭节给扶渊布菜,让他也快尝尝。
扶渊哪敢真的把人家大姑娘当丫鬟使,忙道不必,自己起身夹菜,还为田水月布了菜。
“上神日后一定是一位好夫君。”老太师忽然道。
“您、您谬赞。”扶渊和田水月终究是年轻人,脸皮薄,被老太师这么一说,纷纷红了脸。
他们在酒楼里呆到了近亥时才回去,扶渊没有骑马,和田水月坐了一辆车。
他一上车,就让遥山出去了。自己也挪了地方,从主位挪到了田水月那里。
“公子,怎么了?”扶渊的气息太强烈,她就往一边挪了一点。
“我好累啊,可过两天太子殿下还得给我派活儿。”扶渊折着身子,轻轻靠在她身边,“还有今天,好不容易能带你出来一趟,玄山有好多地方,我都想和你一起去看呢。”
“公子累了,就和殿下说一声,这差事也不差这几天。”田水月安慰道。
扶渊已经缓缓地抱了上来,唇齿就依在她耳边。田水月没听到他说话,但感觉到了他抵在自己肩上的下巴蹭了蹭,是在摇头。
“其实今天我也很高兴,”田水月本来想和他说赵昭节有些奇怪,但她现在早把这些事抛诸脑后,“何必急于这一时呢,待天下平靖,公子想带我去哪就去哪。”
田水月感觉到了扶渊那一丝隐秘且难以察觉的欣喜,他依旧没有言语,只是抱得更紧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时车内便只余交错着的清浅呼吸。
等回了客栈,田水月才发现扶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只是扣在她腰上的手一直未曾松开,田水月轻轻叫了两声,扶渊也没有醒,反倒是让遥山给瞧见了笑话。
天暗天又明。
无论如何,日月交替,年岁更迭不会因人力而改变。这一天各人各怀心事,各有想法,各有作为,但几日还是过去了。www.xiumb.com
夜半,曦月殿里的天帝仍在沉睡,戍守风月关的徐西坞才换了岗,连远殿里的初一刚带人在殿里巡视一圈,怕有下人不规矩,却在环秀园里抓到了飞上飞下不肯睡觉的十五;相逢客栈里,刘意还在为自己的将来发愁,玄山府衙中,谢敬已经开始做起了飞黄腾达的美梦;百里恢弘找到了徒弟,却没急着回来,而是带她去了天时院。
映川殿的习妍在帮衬着母亲为祖辈准备后事,崇明殿的仙君夫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守在窗边看着潇潇夜雨;远在魔都的魔族公主秦代双每日都为父君头上日益增多的白发发愁,偶尔闲暇时也会想起那个名为“木萧”的少年;折卿正在东宫的高台上纳凉,享受着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惬意日子,而失踪许久早已被人们所淡忘的九重天五公主钟离寒霁,正准备翻山越岭,到她想去的地方看一看。
云都,遮月侯府还像往日一般的静谧,今日云垂野一直在整理的文集也终于有了结果。那集子不知是谁的,里面诗词曲赋都有,残篇也多,泓郎虽不是很懂这些,但那些诗文写得渊博靡丽,他看了也是歆羡,便提议与云垂野一同抄,却被拒绝了。泓郎不免失落,因为前两日云垂野还曾夸过他字写得越来越有模样。但好在云垂野是从来不拘他去翻看这些的。
这集子起初是没有名字的,云垂野编成后几日,才郑重地在上面写了“回川集”三个字。
是夜,泓郎又去了书房里读那本集子。云垂野也在,只是闲坐在榻上翻看。
“丹青不老画峥嵘,绿尽黄残红透飒西风……”
“百年身世细思量。不及樽前席上。”
“潇湘云水去,落雁平沙楚……”
“苍云暮同,岩风晓别。……万树有花春不红,九天无月夜长白。”泓郎读到这里,忍不住又低声读了一遍,“万树有花春不红,九天无月夜长白……”
他不解,便问云垂野:“侯爷,这句‘九天无月夜长白’是什么意思?既然没有月亮,夜里该是黑漆漆的呀。”
云垂野闻言,先笑了笑,不答反问:“那句‘万树有花春不红’你可懂?”
“泓儿明白,雪落在树上,就像开了白色的花朵一样。”泓郎想了想,道,“我还看过‘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句’。”
“正是了,”云垂野颔首,目光重新落在手里的书卷上,“雪是会反光的,即便是没有月亮,夜里也比十五六时要亮上许多。”
“真的?”云垂野所说的泓郎实在是难以想象,因为他生在边南,长在边南,从没见过雪是什么样子,“侯爷见过雪么?”
“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不曾见过,云都好似从来不下雪。”云垂野又翻了一页,“后来我去天时院念书——那时都已过完了年,帝都的雪却仍然那么大。”
他抬头,目光不知落在了哪一片虚无中:“那年的雪可真大呵。”
“侯爷在天时院念过书?”泓郎面上带着些惊喜,天时院他是听说过的,那百里先生不也是天时院的学生吗?
云垂野一怔,摇了摇头。他目光飘到了窗外——今日的月亮不圆,却格外的亮,照得园子里的青石板熠熠生辉,窗前的玉兰叶子也被照得经脉分明。
于是他对泓郎道:“你瞧窗外,像不像下雪了?”
他又忘记了,泓郎是从未见过雪的。
【作者题外话】:那些诗有些是我写的,有些是大才子写的(哈哈哈哈真是愉悦啊!)基本上能搜到的是大才子的,搜不到的是我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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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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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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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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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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