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头就要凉快许多了,后背被汗水浸湿的衣料也隐隐地透出些许凉意。他走过冰鉴的时候,故意放缓了步伐,才下拜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钟离宴把方才看过的奏表递给柴胡,再由柴胡接过,走下金陛交到他的手中。
“这是……”周同尘接过,用最快的速度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奏表的格式有些不妥,好在里面的内容并无涂改。
“是扶渊上的练兵办学堂预计所需的银钱,”钟离宴道,“你看看,可有不妥的地方?”
“请殿下稍等。”周同尘马上低头又细细看了一遍,又在心中反复思量了,才开口,“启禀殿下:上神所上奏表,皆按往年成例,本无不妥;可如今不比往年,国库也不比往年充盈。依臣之见,办学堂一事可以延缓,至于军费,朝廷亦应略有裁夺。”
他悄悄抬头看了钟离宴一眼,又补充道:“或……令上神于本地富户借些钱粮,也未尝不可。”
“你说的是让他借,还是让他代朝廷借?”钟离宴忽然问。xǐυmь.℃òm
周同尘被噎了一下,没答上来。
“罢,这二十万人的军费照常给,学堂的事再议。”钟离宴一锤定音。周同尘忙把折子呈上去,由钟离宴朱笔批了,再发下去交给各部衙门。
钟离宴命各省练兵,如今各省的报表也都上来了,他们有的如同周同尘一般善解人意,变着花儿地帮着他省钱,有的则比扶渊还不懂事,比往年的成例要得还多,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给钟离宴气得直接原样发回去,结果今日又送回来——也不过是稍微收敛了一点。
周同尘只好捧着这份一波三折的奏表再次请示太子。
“就按祖宗成例来!多一粒米也没有了!”钟离宴气得摔笔,“同尘,给他写份文书过去,就说本太子的令,他再这般不知体恤无理取闹,就罚俸!”
周同尘躬身领命,坐在下面去写谕令了。
“启禀殿下,”外面有小内监进来,叩首,道,“文山殿周家二爷求见。”
二叔来了?周同尘抬起头,就看到自家二叔不等太子殿下表态,就火烧屁股一样地跑进来,宽大的袖袍尽数展开,远远看去,像一只黛色的大扑棱蛾子。
“参见太子!”周二深深一揖,又飞快地起来了。
“二叔,”周同尘搁笔起身,先行了礼,才道,“殿下还未传召,您这样……”
“做侄儿的训起叔叔来了,这是沾了谁的光?”谁知周二先瞪了他一眼,对着钟离宴拱手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子门生?”
“同尘不敢。”周同尘无话可说,又一礼,便立在一旁等着钟离宴发话。
“周先生这是什么话,同尘他不是那个意思。”钟离宴也站起来,笑着走下来迎他进来,“先生近来可好?”
“托太子的福。”周二干巴巴地道,“殿下,有结果了。”
钟离宴好似骤然变了神色,忙把他迎进去说话了。
周同尘只好坐下,继续写他的文书。
“可查出来什么?”钟离宴把周二迎进后殿,这才低声问道。
那日大太监要喂给天帝的药,经太医院众人验过之后确定了并无毒性,可之后钟离宴偷偷用鸽子试了,那鸽子喝了一口便暴毙——钟离宴思来想去,就觉得二爷最信得过,便把这东西交给二爷了,可谁知二爷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慢慢查验,到如今才有了结果。
“药里兑了符水。”周二爷很少说没有把握的事,“殿下把郑公公放了吧,我看他也是老糊涂了,从外面找了偏方,给陛下瞎试。”
“那鸽子喝了怎么?”
二爷苦笑,摇了摇头:“谁知他烧的是什么符?我试过了,人喝了的确无碍,这些个猫猫狗狗的都不行。”
钟离宴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才略放松了一点:“这样就好,我还以为是……”
“哪里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依我看,小爷是思虑过重了。”二爷直接道,“扶渊那儿也是,你告诉他不用瞎想,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这疫病啊,那年都得闹出来几回。那痨症,说白了也就是穷病。”
“是。”钟离宴应下,好生送他回去了。
周同尘与他同去,回来仍旧写他的文书。钟离宴走过去看了一眼,是很漂亮的馆阁体。周同尘他不管些什么都是信手拈来,不似扶渊那般一写奏章便要查问格式,写到入今竟还是错的;也不像他写着写着就写错了字抄穿了行,每次都要浪费一两个空白的折子。
“同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钟离宴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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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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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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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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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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