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顿好周和光,便去了欲疏居——师尊的住所,也是他现在闭关养病的地方。
如今师尊***都是昏睡着,他来时亦不例外。院里大小事都落到了曲归林的肩上,忙得他团团转。欲疏居除了侍候的小童与宫中赐的太医,便再无旁人了。那太医捡了药,吩咐小童去熬,自己进去要给月如期施针。
庄镇晓不能进去,便站在外面等着。
欲疏居地如其名,院落萧疏,连师尊最爱的竹也不过零落几支,冬日里白茫茫大雪纷纷而来下,好不干净。
院里没有可避风挡雪的地方,他就这么等着,任由青丝变白发。
“大师兄!”曲归林一手扶着眼镜,一手撑着伞,“师兄你终于回来啦!”
庄镇晓回头,看曲归林原本丰腴的身材如今瘦得和师尊都相差无几,也不免心生感慨。
“师兄!”曲归林一下子扑到他怀里,伞也顾不得撑了,就这样扔在一边。曲归林的眼镜硌着他的肩膀:“你可回来了。”
庄镇晓没有像往常那样推开他,只是道:“瘦了。”
“你不知道我过得有多艰难。”曲归林松开他,“除了师尊,还有件要紧事儿……师叔祖,他出关了。”
“怎么回事?”庄镇晓敛眉。
“具体的等见了师尊,师兄再亲去快雪堂找师叔祖吧。”曲归林没有直接回答,须臾又急道:“师兄,还有个火烧眉毛的事儿,咱们没钱了!”
“……今年也算是省吃俭用了。”庄镇晓道。
“可不是。”曲归林也为难,“可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不要钱?今年赶上这种事,也没法和父亲母亲打欠条了。你说,咱么要不给朝廷上个表,说说……”
话音未落,那太医出来了:“两位公子!月院长醒了,叫你们进去说话。”
“知道了,多谢大人!”曲归林冲他一礼,本想直接拉庄镇晓进去,却触到一手的雪,“哎呀师兄,还是先去换一身衣服吧。”
庄镇晓去偏屋换好衣服过来,见月如期躺在床上,本就不算高大的人埋在被褥里,支离得令人胆战心惊。
“师尊。”他跪在曲归林身边,伸出手来去握住月如期的手,“您感觉怎么样?”
“无碍。”月如期声音很轻,与印象里的那个师尊大相径庭,“辛苦了,一路可还顺利?”
“都好。”路上发生的事,他不想和师尊细说。
“归林,你方才在外面与你师兄说的,再与我说一遍。”月如期又道。
“啊?我就说……就是许久不见师兄,表达了一下相思之情。”曲归林干笑着打哈哈,“真的,师尊你准定是听错了。”
“你师父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月如期闭上眼,“镇晓,你说。”
“……”庄镇晓看了曲归林,才道,“咱们没钱了。”
“账上还有多少银子?”月如期问曲归林。
“……师尊,这事……”
“快说。”庄镇晓捅了他一下。
“还有三十多两,这个月食堂的开支都不够。”曲归林低下头。
“没事。”月如期道,“归林,你做得很好,这要是你师兄,早就把咱们家底儿给败光了。”
本是句玩笑话,可曲归林听了,不仅没有笑,反而还掉了几滴眼泪。泪珠砸在手背上,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先不用跟朝廷要钱。”月如期继续道,“先从我书房里找找,还有什么宫里赏下来的,能当的东西就先当了,有个二三百两银子,就能撑过年关了。”
“是。”曲归林应了。御赐的东西不好卖,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大不敬,他只能挑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去当铺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穿天时院的院服。
“去吧。”月如期冲他笑笑,“我和你师兄说会儿话。”
等曲归林离开,庄镇晓才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却没有急着打开锦盒,而是先提醒了一下,这“忘川”是灼人眼的。师尊却像了然于胸,点点头,让他打开。
奇怪的是,“忘川”在师尊面前,并没有泛出那种妖异的光芒,它安静了下来,于是整个房间也跟着寂静了下来。
月如期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瞳仁中泛出“忘川”的颜色。
“合上罢。”月如期终于闭上眼睛。
“师尊?”
“把它……放在书房的暗格里,别让旁的人看见。”月如期吩咐道。
“是。”庄镇晓把锦盒收进衣襟,“师尊,还有一事……”
他把出城时被跟踪,然后在江城遇到周和光,以及答应周和光的是都和师尊说了。
“你做得对。”月如期的精神比方才刚醒时好些了,他让庄镇晓扶他坐起来,“和光是你的师妹,你决不能袖手旁观;况且,在天时院里,除我以外,说话最有分量的就是你。天时院,你做得了主。”
“师尊……”庄镇晓不明白师尊为何忽然与他说这些,因为此前师尊从未与他说起过这些。
“一院之长的责任,也许比你想象中的要重一些。”月如期语气松缓,比起以前讲课时要和善许多,“它和按规矩办事的掌罚也不一样,站在这个位置,更多的时候需要的是审时度势,人心、势力,都是不可或缺的。”
庄镇晓点点头,似懂非懂。
“就比方说,你把和光师侄带到咱们天时院避难,你这样做,是出于道义与情义,可你所面对的呢?是所谓的道义情义吗?你又准备拿什么,来保护周和光呢?”
眼前的少年张了张口,又摇了摇头。
月如期看着他,忽然就想起了小太子的锋芒毕露却又有勇有谋,扶渊上神的内敛含光随机应变,而两人共有的,在深宫中,在朝堂上的八面玲珑,曲意圆滑,乃至不择手段,才是现在的庄镇晓最需要的。
否则,自己还能护他多久呢?
虽然这样,但让庄镇晓去学别人,就等于把他的脊梁骨一寸寸打断,他是庄镇晓的亲师父,他下不了这个手。
最终,他也只是嘱咐道:“以后的日子肯定不轻松,也许会有人和你说,要变得如何,才能如何。但你记住,变得像谁,那都是一时的好,无论如何,你都是庄镇晓,你只是庄镇晓,只你是庄镇晓。”
最后一句话,庄镇晓听懂了。
说了这样多的话,月如期也乏了,他让庄镇晓把药端来,喝了药,便又躺下了。
庄镇晓把盛着“忘川”的锦盒放好,又把方才师尊对他说的话细细想了一遍。
带着满腹的疑惑,他去了师叔祖所在的快雪堂。
师叔祖从当年闭关到现在,已将近五年——庄镇晓记得,师叔祖以前是皇家的讲官,几位皇子,还有扶渊,以前都上过他的课。后来太子遇刺一事,师叔祖才引咎辞职,躲在快雪堂闭关,任谁请也不出来,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是感觉到九重天的动荡么?还是归林那小子去打扰了?
快雪堂,如今也是地如其名了。
他见到了几年未见的师叔祖,却发觉不过短短数年,师叔祖就老的不成样子,好像这几年不是去闭关,是担了天下大事,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徒孙庄镇晓,叩见师叔祖,贺师叔祖出关之喜。”他上前见礼。
艾玉裁亦是几年不见他,不想他竟出落成如今这个模样,看了也不禁欣慰。
“上清重伤,这天时院的担子可就全压你身上了,心里可有打算了?”艾玉裁问他。
“回师叔祖,徒孙……没有打算。”
“难为你了。”艾玉裁并不责怪他,“万事开头难,我点你两句,你可愿意听?”
“镇晓愿意。”庄镇晓再叩首。
“听了就要按我说的做。”艾玉裁道,“镇晓,你这孩子自小就是,性子太刚太倔。须知上善若水,此乃柔德也。”wWW.ΧìǔΜЬ.CǒΜ
“柔德?”
“正是。”老人颔首,“我所教过的这些小辈里,唯扶渊上神是把这一条学得最透彻的——你何不找他学一学呢?”
庄镇晓想起了方才师尊对他说的话。
可师叔祖说得有道理,若扶渊上神遇到和他一样的事,他会如何?
扶渊尚在火海挣扎。
他被烟熏的转了向,也没找到钟离文宣。
真要是被他一把火给烧死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他从快被烧塌了的帐子里出来,迎面就碰上个落单的人,扶渊以为是兰亭的人,迅速往后撤了一步,谁知那人看到他,似乎也很害怕,而且——这人手里拿着火把,似乎和他是同道中人。
“钟离文宣?”扶渊看不清他的脸,但能干出这种事儿来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四殿下。
“我不是!”对面钟离文宣扔了火把,转身就跑。
“钟老四!”扶渊骂他,“别往那边去了,看看我是谁!”
这称呼太过熟悉,钟离文宣终于认出他是谁了:“姓扶的,你怎么在这儿?”
“哥哥是来救你的。”扶渊咬牙切齿,他方才是怎么和钟离成寅说出“钟离文宣有可爱之处”这种话来的?
【作者题外话】:大家好。腰很疼,腰又疼了,我发现我好像一上专业课就腰疼……最近写了个小同人,云垂野x扶渊(大家还记得云垂野是谁吗)总之,官方磕cp最为致命(所以想看的人一定要慎重啊!别怪作者没有提醒你!),同人文会在六一之后再微博上慢慢更新……还有这个钟老四……emm,那阿宴是不是可以叫钟二(哈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实不相瞒,我可喜欢钟会钟士季了。还有,周二爷(痛失本名)和周同尘都可称作周二,哈哈哈,那么大家来猜猜周二又是谁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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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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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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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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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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