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水月从京兆尹胡大人那里回来,是刚过酉时的时候。一进大门,一个叫婷儿的丫头就急急迎了上来,说是相府的夫人来了,要见见她。
端的是来者不善。
田水月应了,简单收拾了一下,才由婷儿引着,进了正殿。
一跨进大殿,就见到一位美丽端庄的妇人高坐主位,十五则坐在下首陪着,遥山辞盏端茶倒水,好不殷勤。
“水月姐姐!”十五一见她,立刻跳起来,“这位是咱们公子的舅母,习相府的夫人;夫人,这位就是您要找的水月姐姐。”
田水月盈盈下拜:“小女见过习夫人。”
“果然好样貌。”习夫人没有急着让她起来,“渊哥儿近来事忙,姑娘在连远殿恐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府里给姑娘准备了个清净地方,今日便特意接你过去。”
“敢问夫人,是哪个‘府里’?”田水月抬起头,不卑不亢。
“自然是我习相府。”习夫人起身,“来人,带走!”
“既是相府夫人,怎的就管到我连远殿里来了?!”田水月挣开丫鬟婆子们的束缚,“夫人,如今我是这殿里的正经管事,公子既交给我掌殿之权,那我在连远殿的去留,便只能由公子决定!”
“哎哎哎都是自己人!”十五连忙跟着拉架,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方才还和气慈祥地关心自己的习夫人,怎么对田姐姐有这么大的敌意,“夫人,咱们还是等公子回来……”
“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习夫人走下堂来,这话既是对十五说的,又是说给田水月听的。
十五乖乖地闭了嘴。
习夫人当然不会等扶渊回来再做决定,她本来就是抓住这次机会,把这个狐狸精送走。或打发了,或卖给人牙子,总之不能让这种女人留在扶渊身边。
她是除了皇后以外的最尊贵的当家主母,其气势自不容小觑。田水月无法与她正面交锋,便只好假意答应,但要求去屋里收拾好了东西再离开。
习夫人面无表情:“不必了,给姑娘准备的从里到外一应俱全,另外还配了两个丫头伺候,有什么短的再买,即刻就走罢。”她就怕田水月再带个什么“定情信物”之类,到时候跑出去卖惨,有损于扶渊的名声。
“回夫人话,”田水月福了福身,“旁的都还罢了,只是有一把先师赠与的琵琶,意义非常。小女用惯了,一直是带在身边的。”
习夫人想了想,左右一把琵琶整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便点头允了,并叫身边的丫头与她同去。
不出片刻,田水月就把她的宝贝琵琶给抱出来了,她没把琵琶放在绸布袋子里,使得习夫人能看到它的全貌:除了面板,其余的地方都是用象牙雕的,其美轮美奂、巧夺天工,是她一个贵妇人也不曾见过的。
田水月依着规矩,朝习夫人一礼,便在天井里寻个地方坐下了。转轴拨弦,一首《阳春古曲》便婉转而来。
殿里众人,除去十五都像是被摄住了三魂七魄,双眼空洞无神,就像那日冥婚里吹吹打打的人们一样。
“水月姐姐,这是……”十五有些怕。琇書網
“别怕,”田水月分神出言安慰她,“十五,好生送习夫人出去。”
这是媚术的一种,修为越高就越难控制。习夫人修为不低,才弹了一小段,冷汗便贴着额头下来了。
习夫人像是听不到她们说话,自顾自地出门了。
十五跟着习夫人,直到她跨出大门,守门的小厮见她出去,缓缓关上了大门,插上了沉重的木栓。
乐声戛然而止。
十五目光所及之处一切又恢复如初,只是习夫人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就到了殿外,连远殿的大门也不知何时关得严严实实。
七姑娘抱着琵琶走过来,额上全是冷汗。
“夫人请回罢。”田水月道,“待公子回来,我自会去向他请罪。”
崇明殿。
扶渊被别千端拖进了内室,额上渗出的血在地上划出一条深浅不一的痕迹,把宝相庄严的神殿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凶案现场。血糊在眼皮上,厚重地叫他睁不开眼。
“仙君……打算怎样‘处理’我呢?”扶渊已是奄奄一息,“若是杀了我,恐怕你也活不成了。”
“难道我放了你就能活着?”别千端的笑容疯狂且残忍,他在扶渊身旁蹲下,修长有力的手缓缓攀上了扶渊的脖颈。
“如今……咳咳,正是用人之际……仙君何必……自毁前程。”别千端的手捏得越来越紧,他双手去掰,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别千端的手纹丝不动。
“等魔族退了呢?”别千端面目狰狞可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就紧了,“到那时,你们第一个杀的就是我。”
“难、难道仙君……咳……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完美吗?”扶渊感觉自己肺要炸了,“殊不知……鸟尽……弓……”
扼在喉咙上的手骤然收紧,他终于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眼睛控制不住地往上翻,口角甚至流出涎水……
窗外雷雨大作——扶渊忽然想起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每逢大神陨落,天象也是会有异变的。
一道紫电在窗前划过,砸在崇明殿后的梅园里。
“主君!是天罚!是天罚啊!”梁氏上前,求别千端快松手。
就在扶渊觉得自己真的就要这么死了的时候,别千端忽然松了手。肆虐的雷暴混着小儿的哭声,重新灌进扶渊的耳朵。
他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别千端起身,身形摇晃——他找了件黑色的斗篷,把扶渊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抱起来就要往外走。
别夫人见了,忙取伞来给他们打伞。
“你们不敢动我,”扶渊听到别千端伏在他耳边神经质的低语,“你们动不了我,用不了多久,太子就会亲自来求我出山……”
做梦,扶渊心想。
别千端抱玉哥儿时玉哥儿会哭,扶渊被他这么抱着也是难受——身上本就有伤,还这么折着。
“自己藏严实点儿,别被别人看到了。”别千端一扬臂,毫不怜惜地直接把他扔在车里。
“上神突发旧疾,速回连远殿。”别千端寒声吩咐着,语气里没有了方才殿里的疯癫,似乎又是那个三军阵前军令如山的别将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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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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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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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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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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