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海低声呵斥道“放肆,王后去哪儿需要给你汇报!”
内侍猛地低下头恭敬道“小人失礼,望尚宫赎罪。”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内侍抬起轻蔑的眼睛,不服气地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二十年的时间,宫殿的格局还是如此,而陈设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走在半熟悉半陌生的宫殿走廊里,海澜伊月竟生出几分惘然来。
走了没一会儿,她就站在了月罗王的房间之外。
木质的房门紧闭,房门上的金属把手泛着羊脂玉般的光泽。
二人大婚后,海澜伊月只在这个房间中住过两年的时光,之后便因产后虚弱搬进了他给她建造的月神宫。
两年的时光虽然短暂,但新婚蜜月的快乐和幸福让她终生难忘。
然而,二十年前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和她面对面的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少年郎,而二十年后的今天,里面却躺着暮年垂死的同一个人。
她缓缓朝那扇门走近,惘然中透着些恐惧,她忽然感觉那扇门骤然间生出大放的金色光彩,时空的漩涡在不停旋转,渐渐扭曲成一个有去无回的漆黑洞口。
海澜伊月面无表情地走向门扇,锵然的金属响声吓得她骤然一怔,让她有些惘然的神色瞬间清明起来。
她皱眉看着面前交叉阻拦自己的刀戟,温和平静的面容骤然一凛“放肆!为何拦着本后!”
身后,半熟悉的男声在身后骤然响起“父王此时身体虚弱,受不得风吹,母后还是回宫好好休息吧。”
海澜伊月转身,微眯着眸子看着不紧不慢走近的微胖男人,认出了他是阿希礼。
虽然她不曾出过月神宫的大门,但每逢国中大事,这些王子公主们却一定要入月神宫觐见王后。
去年冬食会时,阿希礼代表众位王子公主向海澜伊月进过贡食。
她转身面向阿希礼,唇角微微勾出一抹嘲讽之意“如今你父王还未西去,大王子殿下就已经不承认我这个母后了?”
阿希礼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她虽久居深宫多年不出,却也不知是如何保养的,身材匀称并无多余赘肉,除了眼角几抹细微到无法察觉的尾纹之外,面容的肌肤依旧保持着光滑水润,连一枚黄斑都没有。
或许,潜心礼神的女人真的能得到神的保佑?
阿希礼老练一笑,深深行礼道“违逆母后的意思是儿臣的不对,但毕竟父亲此时病极不能过到风气,所以还请母后体谅父王的病情,体谅儿臣的难处。”
贺兰海心中暗自冷笑一声,但面色依旧保持平静和尊重“大王子殿下,王后多年未曾见到君上,奴婢想,若是君上见到王后,或许会心情舒畅,这样对病情或许有利。”
阿希礼依然不打算放二人进入“父王已经昏睡月余,恐怕梦中也无法识人。”
贺兰海又想争辩,海澜伊月伸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淡淡一笑,像是安静盛放于阳光下的柏盛花“既然君上的身体孱弱至此,那本后就拜托大王子殿下好好照料了。”
说完,她看都没有正眼看阿希礼一眼,踩着优雅如踏在月光上的步子沿走廊而去,云水般的纱衣随风轻轻摆动,像是凌波的仙子。
黄昏的霞光将天边映出绚烂的色彩。
右苏卿坐在客栈院子里的小石凳上,她已经一宿加一天没有见到翰哒笙了,也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能不能找到她们。
头顶的漫天霞彩映在右苏卿的瞳孔之中,让她的眸子焕发出琉璃般的缤纷质感。
忽然,小院前面的石质小客厅里爆发出一阵杂乱的响声。
右苏卿扒着石屋后连纸都没有糊的窗户朝里看了半天,看到那个月罗的老板娘正扯着一个士兵的胳膊,叽叽歪歪半天,不知道在说什么。
士兵被她扒着衣服显得很不耐烦,使劲儿甩了两下,像是甩橡皮糖一般将其粗暴甩开,老板娘踉跄几下跌坐在地,开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想是梁州也听到了前面的动静,所以走到右苏卿身边,朝小客厅里探了探头,问道“小姐,怎么了?”
右苏卿指了指那个月罗女人,道“刚才好像是官府的人来了,跟那女人说了些什么,之后这女人就抓住他不让走,那士兵烦了,就把她推倒了。”
梁州双手相互交叉抱于胸前,看着女人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走到女人身边,用极其不流畅的月罗语问道“大姐,你这是怎么了?”
那女人一边流泪一边呜呜啦啦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梁州对于羽山话还算是颇为精通,但是对于月罗话只能是一知半解。
对方哭得直咬舌头,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梁州一边挠头,一边皱眉回望右苏卿,示意她听不明白。
三人尴尬地胡言乱语,手舞足蹈半天想要相互理解对方的意思,可直到夕阳西下,由于女人太过激动,三人还是词不达意。
忽然,微暗的房间里,翰哒笙的声音轻飘飘响起,将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女人身上的右苏卿吓了一跳。
他奇怪的汉语断字又开始了“她是说,她的女儿被,选做巫女,要献祭月神。”琇書蛧
右苏卿一愣,问道“和月神祭有关?”
翰哒笙因为躲避城中士兵搜捕,白天一直躲在一处靠近城门小茶铺的茶库里,直到夜间才敢偷偷摸出来,若不是右苏卿和梁州此时正巧站在客栈的大厅里,翰哒笙恐怕就要和右苏卿失联了。
他带着一份找到目标的欣喜,说话都轻快了几分“嗯,月神祭是祭祀,自然要有祭品。在祭典上,会有六名巫女,跳祭神舞,跳舞之后,自刎献祭。”
右苏卿讶然道“自刎献祭!月神祭需要人殉!”
翰哒笙点头道“少女为祭,示意月罗人民将后世子孙交由月神守护。”
她低头思忖了一会儿,道“阿笙,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老板娘,她女儿什么时候走?”
翰哒笙蹲下,将那坐地掩面的女人搀扶起来,问了她一些话,对右苏卿道“明天下午,祭神殿会派人来接她。”
夜晚的繁星在天上一眨一眨的,右苏卿坐在床前,看着被挖成洞的简陋窗户,两条腿一搭一搭地随便呼腾。
忽然,一道流星拖着长长的星尾划过,右苏卿的灵光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呼腾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将在床上睡得心安理得的恒庆给一把拉了起来。
恒庆被右苏卿拎着衣领,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因为做了好久木匠活而没有好好休息的眼睛有点儿微肿。
半夜,本就睡得不踏实的翰哒笙是被右苏卿砸门给砸醒的。
他听着“嘭嘭”作响的门板,第一反应是他的行踪被发现了。
翰哒笙迅速从枕下抽出一把弯刀,死死盯住不断颤动的房门。
直到右苏卿的叫门声在外面嘹亮响起,他才重重呼了口气,将弯刀重新放回枕下,随意套上里衣遮住赤裸的上身。
他一边喊着“来啦来啦”,一边小跑过去将门扇给拉开。
可能是右苏卿太着急进门而没有注意到门槛,她一只脚迈得太低,匆匆忙忙向前探身的时候被猛地绊了一下,整个人排山倒海似地朝翰哒笙扑了过来。
翰哒笙没料到右苏卿竟然会用这么突如其来的方式出场,慌忙张开双手去接,却被对方因惊吓而上扬的下巴磕到了胸口。
他眉心一皱,吃痛一声,抱着怀中人向后一仰,生生跌在了地板上。
右苏卿的太阳穴枕在翰哒笙瘦削的锁骨上,被咯得脑中“嗡”地一声细响。
翰哒笙虽被压在下面,撞击地面的痛楚都加在了他的身上,但却及早地清醒过来。
毕竟在羽山王庭的时候,他吃过的苦和痛比跌落地板要重多了。
翰哒笙见右苏卿并未及时抬头,翻了个身,撑起四肢,居高临下看着她,担心地紧皱眉头,着急道“表妹,你,你没受伤吧?”
右苏卿轻轻晃了晃脑袋,因为太阳穴被无情撞击的晕眩感很快消失了,她睁开眼睛,视线正好落在翰哒笙微敞的胸口上。
那片橄榄色的皮肤在月色下光滑柔润,只是唯一令人觉得缺憾的是,一道旧鞭痕十分违和地横亘在松松垮垮的衣领口,虽然已不如新伤那般血肉模糊,但其翻开皮肉的程度也让人能够对当时的痛楚感同身受。
右苏卿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轻声问道“这是鞭痕?”
翰哒笙没想到右苏卿竟会摸自己的胸口,被她指尖的滑腻弄得微微战栗一下,继而点头道“嗯。”
右苏卿用手指挑来翰哒笙的衣襟,橄榄色的皮肤继而露出大半,更多更繁复交叠的伤痕坦露无疑地出现在她的眼眸之中,让她没来由地心跳漏了半拍。
羽山人实在太凶狠了,也不知道翰哒笙这么多年都经历了什么,能在这样残酷的折磨下坚强活下来,但凡是人的意念有些微不坚定之处,恐怕便难以支撑。
右苏卿沉浸在鞭痕的痛苦想像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翰哒笙微微发红的脸色。
他看着身下痴痴望着自己身体的少女,月光将她白皙的皮肤照成了透明的凝滞,她微垂的睫毛像月下的蝶翼般轻轻颤动,胭色的唇瓣不知为何紧紧抿起,好像心里被什么事情填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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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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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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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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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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