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男孩一身破衣烂衫,头发毫无章法地绑在脑后,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头了,俨然像是鸟住过。
他不停地用脏兮兮的小手捶打着抓住他衣领的小厮,挣扎之中一双草鞋陡然被踢落,好似蝴蝶起落般在空中划过一道不高的弧线。
右苏卿看着被小厮们越拖越远的小男孩,走上前去捡起那只被踢掉的草鞋。
她刚想追上去,忽然被影儿抓住了胳膊。
影儿看了眼小男孩,道“小姐,这小男孩肯定是个小贼,被人捉到了要挨打呢。咱们龙王管不着土地庙,别插手人家的事了。”
右苏卿轻轻抚掉影儿的手,道“做贼也有个缘由。看那小男孩面黄肌瘦的,若不是饿到了极点,怎么以身犯险偷东西?”
她说完,转身正想追上去,忽然发现走廊那头已是空空如也,方才的两个壮硕小厮和被拖拽的小男孩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仿佛统统都灰飞烟灭了。
右苏卿拿着草鞋朝走廊对头走,走到尽头处时,她才发现这里竟然有一条通向楼下的楼梯,只不过下面灯光略显昏暗,显然不是通向大厅的去所。
右苏卿沿着楼梯转下去,朝下走了一会儿,便听到凄厉的嚎哭声,那哭声时小时大,在空旷的楼梯四周回荡徘徊,甚是叫人揪心。
右苏卿转身朝影儿勾勾手,道“不好,那些小厮在打人,咱们快点。”
说罢,右苏卿加快了走路的步调,身后拖着的长长薄纱裙摆也开始服服帖帖,而是浮在空中微微飘动。
影儿也随之加快了步子,两次险些猜到右苏卿飘动的长裙。
沿着楼梯转了两层,终于落到了宽整的实地。
右苏卿环顾左右,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存粮的仓库里,四周平铺着零散的低矮木箱子和堆叠的扁平麻袋,周身散发着一股生麦和菜蔬的粗糙味道。
前方不远处较为干净的地面上,一个小男孩正抱头蜷缩成一团,侧身躺在地上像是只颤抖的刺猬。
而两个小厮正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一边踢一边毫不客气的骂道“今日算是你这厮晦气,撞到爷手里,看爷不卸了你这腿!”
男孩被踢得嗷呜乱叫,右苏卿皱了皱额心,走上前去竖眉道“住手,你们好逮是成年汉子,拿个孩子撒气算是什么本事!”
两个小厮听到这么一番呵斥,转头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右苏卿的穿着打扮甚是清贵,猜到是来观舞的客人,所以二人态度还算客气。
一人道“小姐,您不知道,这厮常常混进来偷吃摸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右苏卿看着脚下抱成一团的小男孩,拢了拢衣裙,蹲下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或许听到女子的话音语调温和,那小男孩露出半张脏兮兮的脸,然后眯起一只眼睛看着右苏卿。
良久,他讷讷的点了点头。
右苏卿从袖中抽出一只帕子,正当她想沾去小男孩唇角的血时,忽然看到了那银灰色的帕子上的火凤图案。
咦,这不是易萧寒送狐狸那天给自己擦脸用的帕子吗?
她记得收在手帕盒里了,什么时候带在自己身上??
影儿看着右苏卿盯着帕子出神,还以为是自己拿的帕子不如右苏卿的心意,凑上前道“小姐,是帕子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这个颜色和你的今天的服色比较搭,所以。。。。。。”
原来是影儿替她塞在袖子里的,这丫头不知道帕子的原来主人,所以看不透右苏卿的真正心事。
右苏卿将帕子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里,假笑道“无事,就是这帕子我没怎么用过,有些眼生。”琇書網
其实,她本来还想着把这帕子还给易萧寒,只是如今替这乞丐小男孩擦了嘴,想再还回去估计是难。
她心中复一盘算,罢了,反正易萧寒又不缺这一方帕子,或许他已经忘了曾经给过她这么一方帕子。
这么想着,她便心安理得的拿着帕子擦了擦小男孩唇角的血,道“你偷了什么贵重东西,赶紧给人还回去。”
小男孩顿了顿,摇摇头,支支吾吾道“我。。。。。。我没偷东西。”
旁边的小厮满脸凶爆,恶狠狠地朝他背上踢了一脚,骂道“撒谎,上次李家小姐的金簪子就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
说话间,那人一脚踩在男孩摊开的手心上,然后腻了两脚,咬牙道“赶紧的,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免得遭罪。”
右苏卿看着他因为疼痛呲牙挤出的泪花,摇了摇他的腿,道“快,把东西拿出来啊,你想让人把你打死算完?”
另一个小厮从一堆麻袋上掂出一个挑货的木棍,像敲麻袋似的朝男孩腿上啪地抽了一下。
这一棍子,把一旁冷眼瞧着的右苏卿吓得一凛,没想到那男孩虽然浑身战栗,痛苦万分,但依然不松口。
右苏卿叹了口气,从发鬓上拔下一个银簪,在男孩眼前晃了晃,道“拿出来,这个就归你了。”
男孩眯眼看了看那银簪,迟疑了一下,然后颤颤巍巍的用被踩的通红的手从自己裤兜里摸出一枚玉佩丢在地上。
那小厮接着又是一棍子,那男孩吃痛一叫,小厮道“别以为爷不知道,还有!”
男孩正在迟疑,右苏卿看着小厮高高举起的棍子,忙从头上又拔下两根银簪,道“全都拿出来,这些都是你的。”
影儿扯着右苏卿的衣袖,道“小姐,他一个小毛贼,您至于这样破财相助嘛?”
右苏卿并没有理睬影儿,她拿着三根银簪在男孩眼前晃了晃,然后那小男孩的眸中似是添了几抹亮色,乖乖的从自己的裤兜里又掏出了一枚玉佩。
右苏卿看着地上的两枚半鱼玉佩,想着,怪不得那小厮确定这小男孩偷了不止一个东西,原来这玉佩竟是一对。
那小男孩趁着两个小厮捡玉佩的空当,忽得跳将起来。
正在低头审视玉佩的右苏卿没想到那小男孩似活鱼般来了个打挺一跃而起,一个激灵都没来得及打出,那小男孩就已经抢过她手里的三只银簪子,撒丫子就跑了。
右苏卿被那小男孩忽然扑上来的架势一吓,一仰身子伏在地上。
那两个小厮叹了口气,道“小姐,就跟您说过别同情那小子,看着可怜的人,可不一定乖觉灵便。”
那两个小厮拿着玉佩上了楼梯,右苏卿站起身子来扑打扑打沾了灰尘的裙子。
影儿埋怨道“那小孩真是没心没肺,一声谢都不会说,抢了东西就跑,一看就是个小杂种。小姐您就不该同情这种人。”
右苏卿淡然一笑,显然并没有计较刚才的事情,道“这小男孩刚才都快被打死了,还愿意忍痛护着自己偷到的东西,肯定也是有需要用钱的无奈之处。不然,谁会舍了命去换钱。”
右苏卿刚扶着楼梯想要上楼,忽然听到后面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有人倒地的沉闷声响。
她轻嗤了一声,扶着楼梯上楼“影儿,给你说了多少次,上楼的时候把裙子提起来,这几天你都绊了几次脚了?”
右苏卿本以为影儿会像往常那样乖觉地回答她‘知道了’,可是身后一片安静,只有衣服摩挲的声音,没有影儿清脆的答语。
右苏卿微微侧过头去,眉心一皱,道“影儿?你听。。。。。。。”
她的脸不过侧过一点点微妙的弧度,还未看清楚后面人,便感觉一道黑影似鬼魅般风驰电掣地朝她脖子间狠狠一钝,眼前骤然一黑,视线从清楚再到模糊,从模糊变成死气沉沉。
梁州凭借右苏卿窗户的位置,算准了她的房间所在,从走廊里走了不一会儿,便摸到了‘云山阁’。
他看了眼虚掩的房门,并没有直接伸手将门推开,而是很有教养地用右手食指的关节轻轻扣了扣房门,微声道“右尚宫。”
门扉振振声响,而屋内安静如斯。
没听见么?
梁州搓了搓鼻翼,又扣了扣房门,略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右尚宫?”
如期所待,无人回应。
梁州手上稍微用力,那点虚掩的门缝好似越撕越大的裂帛,将帛后的场景全都坦露无疑——空的!
梁州一脚踏进门内,眼见空空的房间却还是心有不死,对着一片空阔喊道“右尚宫?你在吗?”
人哪儿去了?
他喊了两声,皱眉走到窗前。
他将关了一半儿的窗户大开,抬眼朝易萧寒瞧过去。
易萧寒此时正潇潇洒洒地半躺在窗后的凭栏上,嘴角毫无规矩地吊着一朵娇黄的小花,手上犯贱地揪着盆栽里的盆景,活生生把一盆生机勃勃的银星草给揪秃了。
他整个脊背靠着栏杆,没有揪花的左手搭在脑后,免得后脑勺被生硬的栏杆给咯得疼了。
易萧寒微微歪了歪头,懒叽叽地看向梁州朝他打手势。
部队行军的时候因为头尾相距甚远,所以最前面的士兵都是通过打手势的方式将军令传递到后方,所以这些易萧寒和梁州都对这些手势运用自如,且能迅速理解。
梁州一个胳膊搭在栏杆上,用手势告诉他‘屋内没人。’
易萧寒将嘴里叼着的小花无情地一吐,直起腰来,将揪着盆栽的另一只手搭在屈起的左腿上,另一只手打手势‘哪儿去了?’
梁州比划道‘不知道。’
易萧寒一挑眉,下巴朝一侧挑了挑,整个人都生动形象‘去找。’
梁州一边比划‘遵命’一边还呲牙一笑,露出一口锃光瓦亮的大白牙。
易萧寒“。。。。。。”
牙口好臭显摆什么!
跟谁没有似的!
易萧寒同样傲娇地露出他同样齐整,亮得反光的牙齿。
还将唇边的一枚小巧贱萌的老虎牙给呲了出来,被厅堂明净的灯光一照,闪闪发光。
梁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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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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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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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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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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