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紫衣少女将她一把拽了起来,待她站稳,惊魂甫定之后,才抬头去看那少女的脸。
少女不算高,一身紫衣劲装勾勒出俏丽的身姿,脖颈修长白皙,两侧分别斜斜地趴着两根麻花小辫,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傲眸光在调皮的眼睛里闪闪烁烁。
这是。。。。。。秦姝?!!
自从秦家君子堂一别,右苏卿便没再见过她,若不是那天刚入秦府的时候和她斗过一次嘴,右苏卿差点就把这小姑娘的印象压到箱底里去了。
右苏卿看着秦姝嘘寒问暖的脸,赶紧把记忆从快要发了霉的箱底拿出来,抖开来晾了晾,亲切道“谢谢你啊,秦姝。”
秦姝挠挠头,笑道“不用谢,苏卿姐大义凛然,不畏生死,姝儿佩服着呢。”
说着,她将手猛地一抖,一条烂银也似的长蛇倏地朝她扑了过来。
右苏卿心头陡然一震,出手即要抓蛇,却在抬手间发现那条软银的身躯斗转千回,九曲十八弯的一绕,正正可可的缠在了秦姝腰间。
秦姝看着右苏卿追逐银光的目光,挺了挺自己的腰,笑道“这是我新得的银软鞭,灵蛇。我哥送我的,好看吗?”
右苏卿当下了悟,怪不得刚才那神像快要当头砸下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她以为是即将飞升的前兆,没想到竟然是秦姝手里的银鞭。
可是,这神像太高太大,巨沉无比,秦姝一个小丫头,纵然银鞭用得出神入化,却也没有这千金的力气,用七尺软鞭拖动一尊神像吧。
她刚一转身,便对上了普陀的那对木雕慈目。
普陀头就躺在距右苏卿后背不过半尺的距离,可谓是险之又险的和她堪堪擦过,那双盯着她的没有眼珠的眼睛几乎将她小半个人能包进去,近看极具冲击力,让她有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人在神前,不过蝼蚁的渺小之感。
可是世间哪里有神呢,躺在这里的神像虽然气势恢宏,却不过是个灰头土脸的烂木头,人将他立起来,又将他推下去。
“呀,苏卿姐,你的手臂流了好多血。”
秦姝的尖叫声将右苏卿的神魂撞得激荡两下,她低头去看手臂,才发现月白色的袍子已经被锋利物撕裂了一个齐刷刷的大口子,而鲜红的血迹已经顺着裂口和胳膊蜿蜒到了指尖,再从指尖滴落泥土,绽放出血色的红莲。
刚才生死一瞬,她脑子里乾坤倒置,竟然紧张到没有察觉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如今打破了身死魂消的顾忌,忽然感觉到小臂处传来的火烧火撩、的疼。
她呲牙看了看伤势,问道“秦姝,你是怎么把神像移开的?”
秦姝朝后抬了抬下巴,道“工人拖出神像的时候在那莲花宝座下放了助滑的木桩,我的银鞭刚刚卷上神像的胳膊,废了些力气一扯便将神像滑动了几寸。”
她一边说,一边甩了甩刚才执鞭的右臂,皱眉道“话说刚才劲使大了,我胳膊是不是脱臼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我爹大早上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这可不就出事了!”
秦姝正一手按在右肩膀上疏松筋骨,闻言抬头看了看说话的人。
只见那青年一身银灰长袍,将手中的白绢竹扇朝腰中一别,温声和语中有些急切“这两位小姐,你们没有受伤吧?”
待他看清右苏卿的手臂和脚下的血摊时,竟有些晕血般的迷糊了一会儿,忍着恐惧道“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小姐玉体受损,都怪我这个督工的办事不利,当真该死。”
右苏卿还未回话,忽然感觉左臂被人猛地一握,她心中一惊,转身撞上了易萧寒跳火的眼睛。
她还没搞明白易萧寒为何生气,只感觉他大力将自己往人堆外一扯,拉着他疾步朝后院走,那脚速几乎快到让她一磕三拌。
其实若放在平常,她运气于脚,用些轻功,这点脚速也没什么,只是右侧大腿隐隐作痛,好似被擦破了一层皮。
她扭了扭手臂想从易萧寒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却被对方一堆天雨般的冷言冷语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自己的功夫几斤几两称过没有,就那三脚猫的废物轻功还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右苏卿被易萧寒莫名其妙骂了一通,无名之火直冒,没想到那货居然没察言观色到右苏卿快要立起来的眉毛,接着朝她的火下扇风加柴“还有,
你知道受伤以后要先疗伤而不是胡谈闲扯嘛!真以为自己这点血多到流不尽,无止无休的是嘛!”
右苏卿一团火气越烧越大,终于在憋了两憋后成功地转化成了力气,一胳膊甩掉了易萧寒的手,她张了张嘴,却发现简直气到连跟他多说一句废话都觉得肝疼,索性转身就走。
可惜她双腿酸疼,且有受伤的嫌疑,所以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丝毫没有甩身就走的优雅气质,也没有霸气豪放地留给他一个华丽背影的气度。
右苏卿默默叹了口气,暗自神伤,明明每次都想在易萧寒面前留下帅气傲人的潇洒身姿,让他知道她右苏卿不是他眼里的蠢货,可每次都被现实打脸,理想与事实真是天差地别,让易萧寒越来越觉得她是不用废就很柴的废物。
她右苏卿和易萧寒虽然是君臣,可也是有自尊的!
在一个人眼里尽是蠢到渣都不剩的时候,正是让人连求生欲都没有了,况且这个人,她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wWW.ΧìǔΜЬ.CǒΜ
右苏卿正伤心难过,忽然感觉肩头被人朝后一拉,膝头一弯,脚下失重。
待天旋地转了一阵,她已经被横抱在一个人的怀里了,她的目光落在易萧寒素白的颈项之间,鼻尖的寒梅香竟然撩地她泛起了几丝委屈。
易萧寒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就是很担心她,却用钝刀子般的话将她格出去半尺的距离,防止她距离过近,好窥探到他真实的内心似的。
右苏卿眼眶微红,抽了抽鼻子,刚想把手上的手搭在他的肩头,忽然听到易萧寒的贱嘴丝毫没有放弃攻势“一张嘴长在你脸上就是废了,腿上有伤怎么不早说!”
一句话毕了,右苏卿刚刚感受到的易萧寒身上那么一丝丝的关怀瞬间被反作用到手劲上,她想要搭在易萧寒肩头的手化成了一个愤怒的巴掌,‘啪’地一声就结结实实,拍砖似的拍了下去。
易萧寒眉头都没皱一皱,低眸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冷着脸道“用了十成力了吗?是不是快死了?”
右苏卿“。。。。。。”
她没脾气了,她感觉这个人的良心已经被狗吃了,所以就算再生气再尥蹶子,这个人恐怕也察觉不到了。
她老实了,决定还是不动不闹不说话,任由易萧寒处置,这样才能不被他气的死去活来,才能在这个美好的人间多活些青葱岁月。
右苏卿感受不到易萧寒身上的真气波动,显然他并用内力展开轻功,但是她明显可以感受到他步伐清灵,走得不慢。
不一会儿,易萧寒便将右苏卿带回了她的小院,他忽略几个朝他惊慌施礼的小丫头,径直就朝内室走去,将她放到床上。
树锦正在床头的高案边侍弄一盆花草,转身看到易萧寒抱着狼狈的右苏卿闯了进来,心头一震,慌忙行礼“参,参见殿下。”
易萧寒快言快语,开门见山“药柜子在哪?”
树锦灵动地走到墙角一处柜子旁,俯身打开第二层的柜阁,将里面的药匣子尽数提了出来。
易萧寒在药匣子里面挑挑拣拣,检出几个贴着红纸黑字的小瓶子,就要往右苏卿的床边走。
树锦慌忙凑上去,道“不敢劳动殿下。”
易萧寒抬眸,瞥了她一眼,道“你懂药理?”
树锦面色微微一红,尴尬的啊了半天,憋出一句“不,不懂。”
易萧寒直截了当,几乎是言简意赅道“出去!”
树锦可能也觉得自己帮不上忙,甚是废物,索性便依令退下去了,临走还带上了房门,顺便还从屋外反手扣上了窗户。
右苏卿一怔,就上个药而已,她把门窗扣这么严实干嘛。。。。。。
易萧寒坐在床前的矮凳上,手里掂着一瓶打开的药,正想敷在伤口上,忽然发现右苏卿的衣袖很是碍事的将伤口掩了个正着。
他目光犀利的在右苏卿身上扫了一眼,右苏卿忙抓紧了胸口的衣襟,舌头都尴尬道打结了“还还还,还要脱衣服吗?”
易萧寒抬手将药放在花盆边,二话不说,劲道十足的将右苏卿被划烂的袖子撕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露出了完整细长的伤口。
右苏卿这才第一次和自己的伤势坦诚相见,却觉得并没有那么可怕,伤口虽然蔓延了她的整个小臂,却不是很深,血迹都已经快要凝固了。
易萧寒走道桌案前,用麻布浸了茶壶里的茶水,将右苏卿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敷上了
些白白绿绿的药粉,再用干净的麻布包好。
看着易萧寒对处理伤势驾轻就熟的模样,右苏卿觉得有些好奇,他一个王爷,不应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嘛,怎么对这种事情如此熟稔?
右苏卿好奇之心泛滥,压都压不住“你好像很会处理伤口。”
易萧寒正在缠麻布,听她发问,轻声‘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情越是藏着掩着,越是会激发别人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右苏卿八卦之心泛滥,接着不依不饶“嗯。。。。。你是不是也经常不老实,像子弟纨绔,斗鸡走狗,所以从小就挨你父皇母妃的打,动不动就受伤,所以处理起伤势的时候这么熟练?”
右苏卿只不过是抛砖引玉,纯属胡边乱猜开玩笑,况且易萧寒也经常挖苦她,她也算是小小的逞个口舌上的报复。
右苏卿正饶有兴致地等着易萧寒接话,没想到他收拾药匣的动作一滞,径直走到她床边,俯身贴了上来。
他身上气息微凉,但是眸中却藏着火热,嘴唇几乎要擦过右苏卿的鼻尖“是被父皇打过,还没少关过禁闭,你现在倒是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愧疚感?”
右苏卿看着易萧寒近在咫尺的薄唇,额角冒出几滴冷汗,又要招架不住了。
话说,易萧寒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从小被打被关禁闭,和她有关系?若真是结怨结到这般程度,也不怪易萧寒对她没好脾气了,这可不就是因为她小时候办得那些蠢事,对她赤裸裸的报复。
易萧寒很快便抽身离开床边,倚在床架子上道“在风行关待的五年,身上没少捱刀,收拾着收拾着刀口子,就习惯用药了。”
右苏卿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还勾出了易萧寒不堪的往事,便语气轻缓了下来,算是为刚才的玩笑赔礼道歉“是吗?你在风行关,怎么受的伤?”
易萧寒看着她的眸子好像透着些苦意,但是这苦意一闪而过,瞬间就被他一贯的波澜不惊给遮了个严严实实“你以为大漠边关是用来欣赏风花雪月的嘛。”
一句话,易萧寒几乎说的轻轻松松,就好像脱口而出的是句家常话,但是有心人只要听进了话里之意,便能仿佛看到大漠边关飞沙走石的模样。
大漠边关,风花雪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两个词语两相对比,或许便是边境的苦寒萧索和皇城的杏花烟雨,或许处在杏花烟雨中的人,永远想象不到苦寒萧索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右苏卿不禁问道“你。。。。。。为何去风行关?”
易萧寒低眸,默了一会儿,竟然难得一笑地轻嗤一声,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他将黏在床架上的身子撑直了,丢下句‘好好养伤’,便打房门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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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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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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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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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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