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河问话时,人已奔出办公室。
“发生什么事儿了?!”赵家成也跟着追了出来。
此时赵正荣已挂电话,赵小河也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也回答不上赵家成的问题,将手机揣进口袋,便坐上了电动车。
“我同你一起去!”
“你先把采购的事儿搞定。我回头再来找你。”
赵小河说话时,已开动电动车,一溜烟出了村委会,径直往赵正荣家赶。
距赵正荣家还有几栋房子,他就听到了嘈杂声,将车速拧至最大,拐过挡着视线墙头,就看见二叔家的院子里站着四五个人,正在争执着什么。
“亏你还是做了十几年生意的人!一点诚信都不讲!小心以后生孙子没屁、眼!”
李鲜花尖锐的声音穿入赵小河耳膜,让他十分意外。
“我生孙子没屁、眼?我看你连当奶奶的命都没有!把别人当蠢货,这种人就该断禄断福断寿!”
回应李鲜花的是柳红梅。
赵小河一时没搞明白她们为什么会吵起来,而且还会在他二叔家里吵。
“你们别吵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有话好好说啊。”劝话的是赵正荣。
“这没得说!这事儿就这么着了!搬上去!”赵龙豪无视两个女人的争吵,就往赵正荣家里走。
“龙豪!你可做不得这样的事儿啊!我们太不容易了啊。”比起李鲜花的泼辣,赵腊根的语势就弱得多,他扯住赵龙豪,语气中带出恳求。
“你不容易我就容易吗?”赵龙豪很不讲情面地推开了他。
“你今天敢卖他家的萝卜试试看!”李鲜花冲过去挡在赵龙豪面前。
“我卖谁家的萝卜还要你指挥?!你管得着吗?”
赵龙豪眼睛一瞪,柳红梅立刻跟着老公附和:“别指望我们会像村长那样惯着你!”
“那我们都别卖了!”
李鲜花突然冲到屋檐下,抡起了一把铁锹,作势就要往赵正荣家堆在檐下的萝卜铲去。
“你可别糟蹋我的萝卜啊!”赵正荣慌忙冲过去。
“你有病啊?”赵龙豪立刻上前抓住锹柄。
“都住手!这是闹什么?!”
过来的功夫赵小河已隐约听出了些名堂,撂下电动车就往院里奔,一边扯着仍是嘶哑的嗓子吼了一句。
“小河!诶哟!你总算来了!”赵正荣像看到了救星似的,立刻上前快声讲述原由,“他们两家萝卜没谈好,跑来糟蹋我的萝卜!你快赶紧叫他们走!”
“把锹放下!”赵小河快步上前,抢下了李鲜花手中的铁锹,沉着脸喝斥。
“村长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这老实人太可怜了啊!到处被人欺负啊!”锹被夺走了的李鲜花故伎重演,忽地一下坐在地上,开始呼天抢地。
赵龙豪立刻指着她的鼻子反斥:“你可别恶人先告状!我哪里欺负你了?!”
“你还是老实人?我呸!”柳红梅不吃她这一套,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骂起来,“鬼都没有你精哟!把算盘吊在脖子上算计别人!你这种人就该去给阎王爷当会计!永远不要投胎转世坑人!”
“我精?我有你两口子精吗?谁不知道你两口子是破裤头子都能改背心穿的人?!”感觉自己坐在地上处于弱势,李鲜花立刻爬起来,叉着腰挺着胸迎上柳红梅,“你两口子简直得了钱痨,为了赚钱连天地道义都不讲!也不为崽女积点福,小心崽女都变河捞鬼!”
柳红梅毫不示弱地回咒:“你崽女才河捞鬼呢!你全家都河捞鬼!都烂在河里发臭生蛆!”
“砰!”
赵小河因为嗓子哑,在一边连叫了几句“先别吵”都没有理会自己,只得将手中铁锹重重地往地上一摔。
正咒得起劲的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顿了声。
“都吵够了没有?!是不是都想去派出所住几天?!”虽然嗓子很痛,赵小河还是尽量让声音响一起。
他知道眼前这两个女人都不是好惹的主,不拿出点气势是镇不住的。
“不是我要和她吵!是她先恶言咒我们起的!”柳红梅忿忿地解释。
本来消停了些的李鲜花听到这话,立刻又叉着腰叫上了:“要不是你们不凭良心,往死里压我的价,我能这么咒你吗?”
柳红梅马上拍着巴掌接话:“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怕天打雷劈折阳寿啊?”
见两个女人又杠上了,赵小河没撤,佯装掏手机打110威胁:“你们是不是想和得了肺炎的人关一起去?”
“别吵了别吵了,你们这么吵也吵不出结果,还是听小河说吧。”赵正荣也被两个女人吵得头晕,赶忙上前打圆场。
“不是和你说好了买腊根叔家的萝卜吗?你怎么又来拉我二叔家的萝卜?”见两个女人都闭了嘴,赵小河向赵龙豪表示疑问。
“他家拔的那叫萝卜?”赵龙豪很生气地剜向赵腊根,“那就是我扔在地头当肥料的烂货!”
“哪有那么糟糕啊!就是形状长得有点难看,切开都水甜得很呢。”赵腊根干笑着解释。
“卖菜讲求卖相、相亲讲求长相!你赵腊根要是长得好看点,至于单身到三十多岁吗?”赵龙豪说到这,又瞥了眼李鲜花,哼着补了句,“至于有个女人嫁就屁颠颠地迎过去娶吗?”
“你长得好看!所以娶个和我家萝卜一样好看的老婆!”他满带嘲讽的话激怒了李鲜花,立刻反唇相讥。
“你家萝卜怎么回事儿?”赵小河岔开他们的争执,转问比较老实的赵腊根。
“我家萝卜没龙豪说得那么糟的,就是没你二叔家的好看而已。”赵腊根指了指赵正荣屋檐下的萝卜,弱弱地解释,“之前我拔好了萝卜,打电话叫龙豪来地头装,他开三轮车经过你二叔家,看到了你二叔家的萝卜,到我地头就嫌我的萝卜丑,立马就压了两毛钱的价。我不肯降价他就不要我的萝卜,就来你二叔这儿了。”m.χIùmЬ.CǒM
“我说了我的萝卜不卖啊!”赵正荣不想侄子为难,立刻摆手。
李鲜花没好气地指责他:“不卖你洗这么干净干什么?分明就是想抢我们的生意。”
“我做酱萝卜啊。”
李鲜花表示不信:“这五百多斤萝卜,你得做多少酱萝卜啊?”
“我是做不了这么多酱萝卜,我把萝卜都洗干净是因为我在家里不爱看到有沾沙土的脏东西。”赵正荣被她质问得哭笑不得。
赵正荣夫妻俩是赵家洲出了名爱干净的人,虽然是菜农出身,但屋里屋外向来都收拾得干净利落,再忙都不会容许农具上沾泥土,就连经常上菜地的三轮车都总是擦得像新的一样。这个情况赵小河也很清楚,所以他知道二叔说的都是实话。
“你肯定是故意洗的。”虽然也早有耳闻赵正荣的洁癖,李鲜花还是强词夺理,“故意摆在门口让龙豪看到,让他选你的萝卜,抢我的生意。”
赵正荣的老婆舒美香听不下去,没好气地怼了句:“你这买卖本来就是我们让给你的,我们还至于这么拐着弯抢吗?我们家不差这点萝卜钱。”
舒美香本是就事论事,李鲜花却觉得戳到了痛处,立刻跳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我家穷吗?我穷怎么了?吃你的穿你的碍你的事儿了?”
“好了好了,别吵别吵。”赵小河赶忙劝止她。
此时他已听出缘由,看向赵龙豪替二叔解释:“我二叔家的萝卜确实不卖,你们两家再好好谈谈吧。”
“没得谈!”赵龙豪果断拒绝,“他家的萝卜根本卖不掉!我买来只有折本一条路!我没那么蠢!”
“什么卖不掉!你不就是想压我的价吗?”李鲜花冷笑,“反正我今天话撂这儿了,你不买我的萝卜,也别想买他的萝卜!”
赵小河此时已彻底明白这场闹剧的问题所在,想着为了一百块钱两家人把对方往死里咒,心里觉得有些可悲。
这两家都不是好惹的主,他略微寻思之后,把赵龙豪拉到一边,轻声商量:“你看能不能先把腊根家的萝卜收走,先给他六毛钱一斤,那两毛钱差价我来补上?”
没想到赵小河会这么做,赵龙豪有些意外,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挺不光彩,眼底有了一抹尴尬之色,略一思忖之后,为了撑面子,他摆着手为自己辩解:“村长,你不知道我们菜贩子的难处,现在的人买东西真的特别讲究卖相呢!我可不是为了贪图小利才压他的价,是他的萝卜真的丑!真的卖不掉!”
“哪有你这张巧嘴卖不掉的菜啊?远近集市谁不知道赵家洲赵龙豪是个生意经?”赵小河笑着捧他,“我还知道你不止菜卖得好,麻将也打得一级棒呢,听说十场能赢八场呢!”
“我这些天可没打麻将!”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说你打了麻将,就是单纯地夸你脑子好使呢。你也是街面市上走的人,识大体,懂道理,就别和那个女人一般见识吧。今天的事儿说到底也是我没把话转达清楚,明天我一定让他往好里拔。你就担待点儿吧。我记你个情儿。”
赵小河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把理都往赵龙豪身上推。他知道面对两家精明又小气的人,他谁也说不动,也不能硬来,让自己吃点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占了便宜还赚了个人情的赵龙豪窃喜不已,却还是装模作样地说了句:“错又不在你,只怪他家萝卜太次。怎么能让你吃亏呢?”
“只要她不咒我,花这一百块钱就不吃亏。对了,雨衣我还没给你送过去,回头我拿再几个口罩,连带萝卜的钱,一起给你送过去。时间不早了,你得抓紧时间收拾了。”
“我老婆忙里忙外的也需要一套雨衣呢。”
“行。我等会儿多拿一套。”
占了大便宜的赵龙豪这一时眉开眼笑,转身时也把笑容一并给了赵腊根和李鲜花,一边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村长说得也没错,咱乡里乡亲的,就应该互帮互忙,今天这萝卜我就先收着了,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如果你们家明天拔的还是这么丑的萝卜,我还是不会卖的。”
“不会不会,明天一定拔像正荣家这样好看的萝卜。”赵腊根笑着连声保证,“那我们现在就去称?”
“走吧。天都快黑了。”赵龙豪给柳红梅使了个眼色,夫妻俩欢天喜地地出了赵正荣家的院子。
丑丑的萝卜都卖了六毛钱一斤的李鲜花也是满心欢喜,立马跟上去,竟厚着脸皮和柳红梅拉上了家常。
变化如此之快的一幕让赵小河错愕,随即又改了苦笑。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是人穷,是心穷。小河,别理会他们,喝杯水。”
“谢谢二叔。”赵小河正要接过杯子,就见赵志阳骑着电动车迎面而来。
赵志阳看见他既没减速,也没停车,只是急急喊了声:“小河,快去老书记家!老书记出事儿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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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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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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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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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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