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根也没戴口罩,冷冷地瞥了眼赵小河,哼了一声,没理会他,继续慢慢地往前走。
知道他因为取消年祭的事对自己一肚子意见,赵小河也不生气,继续跟着问:“曾太公,您是去找方老师吗?”
见他仍不理自己,赵小河带着讨好神色拦住他,“您别走得辛苦,就在这儿等吧,我去帮您把方老师请来……”
“让开!我要出村!”
“曾太公,现在不能出村啊,我们已经封村了!您听,老书记还在广播里说这事儿呢。”
“别给我提赵三福那个河捞鬼!”赵有根勃然大怒,“让开!”
“曾太公,不是我不让你出村,真的是……诶……”
“小河小心!”
眼瞅着赵有根拿起拐杖冲赵小河劈去,赵家成赶忙大声提醒,一边上前拉住赵有根。
“曾太公,拐杖可不带这么耍的啊,您……”
“你也给我走开!”赵有根也没给赵家成好脸色,“赵三福带出来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曾太公,您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啊?可别气伤了身体。”赵家成也猜到了他对自己与赵小河的怒意缘于什么,不敢反驳,只敢轻笑着讨好,“来来来,抽支烟。”
也不待赵家成把烟取出来,赵有根就不客气地把他的烟盒拍到了地上,哼道:“你当你曾太公我没抽过烟?小河捞崽子,别在曾太公面前来这套。”
赵家成去捡烟盒时,赵小河带着谄笑奉承起了赵有根:“曾太公,您可别误会,我们都是因为孝敬您才拦您的,谁叫您是我们赵家洲德高望重的总族长呢?不过总族长得有总族长的谱啊!谱得摆出来啊!曾太公,您说您出村要干什么?犯不着亲自去,同我这个小辈吱一声啊,我立刻给您办好。就当是给我这个小辈一个孝敬您的机会吧。”
面对这个不肯戴口罩的年纪一大把、又固执得不行的老太爷,赵小河知道只能软着来,打算先把他往回劝再说。
然而他的话完全没有打动赵有根,反而引得赵有根的脸色更难看,拿起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指着他们骂了起来。
“你们这群虚情假意的河捞崽子!别以为曾太公年纪大眼睛就瞎!嘴里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背地里那叫一个坏透了!”
“曾太公,我们今年也是不得已才取消年祭的,您别动气嘛。”赵家成索性直言劝起来,“等到明年,咱把今年落下的热闹一起补上,让十里八乡都来赵家洲赶场子。您看好不好?”
“好个屁!”见话都说到了明年,赵有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今年不搞年祭,惹怒了老祖宗和杨泗将军,你以为他们能让你们过好日子?没准儿都不等熬到明年初三,赵家洲就完了!”
“不会的不会的,”赵小河笑着继续哄,“曾太公,您大可放心啊,光靠您这脸福相,就能保赵家洲平安顺利,千秋万代呢。”
“最坏的就是你!”赵有根怒视着他,“就是你千方百计阻止年祭!不让大家伙儿出门出村!”
“曾太公,这不是因为外面有肺炎吗?”
“村里谁得肺炎了?你倒是告诉我看看!”赵家成才出声,就被赵有根斥了回去,“连个影都没有的肺炎,你拿来吓唬赵家洲那些无知的人也就罢了,别以为能吓唬到我!你曾太公我什么世面没见过?!”
赵家成有些无语,想想又拿厚田封镇的事劝赵有根:“曾太公,厚田已经有好几个确诊了肺炎的病人呢,估计后面还会增加,我们离厚田这么近,不谨慎不行啊!”
他知道拿一级响应、封省封城的消息劝赵有根更没用。
没想到赵有根仍是不以为然,脸上竟带出了几分得意:“你知道厚田人为什么这么倒霉吗?是因为他们从来不搞年祭,不把老祖宗当一回事儿,得不到老祖宗的庇护!我们赵家洲人和他们不一样!我们不止有老祖宗庇护,还有杨泗将军庇护!这叫什么?双重庇护啊!你大可放心把赵家洲的大门打开,这个肺炎传不到我们赵家洲的!”
这信心满满还理直气壮的迷信话让赵家成哭笑不得,一时也找不到好话来劝赵有根回头。
“曾太公!厚田封镇了呢!”赵家成的话提醒了赵小河,他立刻改言而劝,“不止厚田封镇了,青岚各个乡镇都封了呢,都不让人出来!别的不说,光说咱赵家洲正月初三大家把酒席都办上了,年祭仪式也都准备好了,却没有一个亲戚朋友来捧场,您不觉得那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儿吗?”
赵家成一听也来了主意,立刻快声附和接话:“戏班子也来不了,舞狮舞龙队也都来不了,咱赵家洲的老祖宗是最喜欢热闹的,要是今年的年祭搞得死气沉沉,只怕反而会惹恼老祖宗啊!要是老祖宗怪罪下来,指不定怎么收拾我们呢。”
一席话说得赵有根白了脸。
到现在为止,村里的大广播还在重复播着赵三村说封镇封村、让大家务必不要出门的话,赵有根耳朵不聋,不是不知道各地都在搞封所的事,只是他没往这一层上想而已。
此时虽然觉得两个年轻人的话有道理,固执的老人碍于面子,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悻悻地说了句:“年祭都已经取消了,还说个屁?走开走开!别挡着我去渡口买东西。”
“您要去渡口?!”
“您要买什么?告诉我,我帮您买!”
赵家成与赵小河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
“烟没了。”
见说到了点子上,赵小河很高兴,马上指着自家超市说道:“曾太公,我家超市有烟,您抽什么牌子的烟?我这就给您拿去。”
一直在往前慢慢挪步的赵有根,听到这话终于顿住了脚步,盯着赵小河问:“你家什么烟都有?”ωωω.χΙυΜЬ.Cǒm
“都有,都有。”赵有根没有儿女在很远的地方,所以赵小河断定他抽的应该都是常见的烟。
既是常见的烟,他家超市确实都有。
“你家超市囤了很多烟?”赵有根继续反问。
“是啊。不只囤了很多烟,各种日常用品都有呢。您家要是缺什么,只管告诉我,回头我给您送过去。”赵小河生怕他强行出村,一门心思想着哄他回家,毕竟他年纪这么大,他们也不敢硬逼他回去。
“怪不得逼着不让大家出村,原来是你家囤了太多货卖不掉!我呸!果然是坏透了的河捞崽子!正金那么老实的人,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刁钻的儿子?”赵有根怒气冲冲地又扬起了拐杖。
“不是的!曾太公你误会了!您听我说……”赵小河抓住他的拐杖连声解释。
“今天我非替正金好好收拾收拾你这个河捞崽子不可!”赵有根将赵小河的解释置若罔闻,边吼边挣扎,试图把拐杖从赵小河手中抽出来。
“曾太公!您别激动!你误会小河了!小河他绝对没这个心思!”赵家成一边劝,一边示意小河先走开,怕情绪过于激动的赵有根没打着赵小河会气出什么毛病来。
此时的赵有根抽不动拐杖,气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咳嗽着直跺脚。
赵小河也怕自己把他气出毛病来,慌忙松开手,见一松手,赵有根的拐杖就要往他身上打,赶忙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拐杖。
因为取消年祭的事,赵有根对赵小河和赵三福一肚子怨气,他昨天特意去了赵三福家,把赵三福咒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赵三福倒好,半句没还嘴,带着老婆偷偷从后门溜出去。赵有根发现屋里没人时,气得不行,又追到村委会来咒,最后被儿孙拉了回去。他今天出来找了赵三福半天都没找着赵三福(村民都知道他找赵三福咒的事,只要看到他,都会悄悄给赵三福报信,所以他才次次扑空),这会儿看到赵小河,便把对赵三福没发出来的火气都发到了赵小河身上。其实去渡口买东西不过是他故意说来与赵小河等人作对的——他们越不让他出村,他就越故意出村。
“赵小河!你个小河捞崽子!”赵有根几棍子都没打到赵小河,一时怒发冲冠,站在原地冲赵小河吼,“我今天不打到你,我就去跳南面河!”
这话把赵家成和赵小河都吓着了,本来想暂时离开这里的赵小河骤然顿步。
“太公,你和小崽哩子置什么气啊。”
因为村里大喇叭响着,赵方忠等人才听到动静,才赶过来,正好听到这句气话,也是惊着了,又见赵小河停了脚步,赵方忠赶紧将他挡在身后,一边暗暗摆手让他离开,一边拉劝赵有根。
“你们都给我让开!”赵有根是真的动了怒,“谁拦我打谁!咳咳咳……”
“(曾)太公,您别气坏了身体啊。”
“都让……咳咳……开……咳咳咳……”赵有根喘着气喝斥众人。
“你们都让开!”赵小河真心怕赵有根气得一命呜呼,硬着头皮上了前,准备挨他几棍。
“他凭什么打你?”从超市赶出来的陈兰兰看到这一幕,立刻冲过来将赵小河一拉。
“你别管。”赵小河推开陈兰兰,“曾太公是长辈,我个小辈惹长辈不高兴了,长辈教训一下没错。”
“他又不是你亲太公,你喊他一声曾太公已经够尊重他了,他有什么权力教训你?再说了,你也是有爹有妈的人,要教训也得有亲爹亲妈来,哪里轮得到旁人上?”陈兰兰已看出赵有根是动了真格地想打赵小河,哪里肯依?
“兰兰!”
陈兰兰无视赵小河的话,冷冷地睨着赵有根:“不要仗着老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他们惯着你,我可不惯!反正我不姓赵!”
“你,你夫妻俩没一个好东西!”赵有根被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封村就是为了帮你卖那些囤得卖不掉的物什!”
“指望你老人家到我超市买东西啊,我一家老小早饿死了!”
“陈兰兰!你给我回屋去!这里没你事儿!”见陈兰兰针锋相对,丝毫不让,赵小河怕她气死赵有根,便把她往超市推。
“怎么就没我事儿了?他打的是我老公!”陈兰兰死命甩开他,一句话戳穿他的担心,“你怕他气死,怎么就不怕他把你打死呢?他一把年纪不怕填命,我年纪轻轻还怕守寡呢!”
“陈兰兰!你闭嘴!”
见喊不住老婆,赵有根又气得摇摇欲倒,赵小河急了,索性把心一横,挥手就往陈兰兰脸上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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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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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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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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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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