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照常进行,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这晚的宫宴注定是热闹的。
顾菱也在觥筹交错间迷了眼,端起面前的果酒细细品尝起来,透过朦胧的灯光看着,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梦一样。
这样最热闹的宫宴每年都举办一次。
要是按着这辈子算,顾菱去年都还过着,可是事实上她已经十几年没有经历过自己家乡的除夕了,这种氛围,她陌生又熟悉,和顾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竟然恍若回忆。
恍惚间她看到有人匆匆进来在宋檀清耳边说着什么,然后就见他急匆匆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果酒虽好喝,但是容易上头,宫宴还没有过半,她就迷迷糊糊地了,只记得要和面前不断换来换去的人碰杯饮酒,再谈笑一番。
微辣的液体一次一次滑过喉咙。
顾菱醉了,一个存了心让自己喝醉的人总能醉得特别快。
她摇摇晃晃告辞,走在回去的宫道上,因为酒的燥热,伸出手来想要把毛氅脱开,却被沐雨压着。
她忽然觉得委屈起来,为什么,她只是觉得热,只是想要凉快些,沐雨也不让,她对着沐雨絮絮叨叨“为什么,为什么我想做的事情都不让我做?”
可是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委屈不是为了这个。
一个身影挡在了顾菱的前面,她抬起头睁开眼睛想看清楚,但是那人的脸藏在黑暗中,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我想和公主说些话,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宋檀清开口对沐雨说。
沐雨有点犹豫,她想起来上次在亭子里的事情。
但是她当她看着宋檀清的眼神,她还是站远了些,只是目光遥遥看着顾菱,一刻不离。
面前的人靠近了些,顾菱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抬起头看,终于看清楚了面前人的脸。
她看到宋檀清身上的盔甲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而眉骨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可是只看一眼也知道有多痛。
顾菱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经放下了对宋檀清的执念,可是到现在她才现在自己一直在骗自己,越是压抑着不要去想,想起来的时候就越难过。
她头一回在他面前壮起了胆子,伸出手去想要触他的脸。
宋檀清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
就是这一躲,顾菱也清醒了过来,自嘲笑了笑,可是眼底还是迅速蔓延起了水雾。
是啊,就算此刻他们站在前世相遇的地方,宋檀清也不是那个宋檀清,他如今已经心有所属,自己又何必犯贱去打扰他呢。
宋檀清看着顾菱眼底生出的情绪,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带来了误解,轻声解释道“我身上有血,不要污了公主的手。”
就在宴席上,城中忽然起了暴乱,他被紧急叫去带兵镇压,可是来通报的人没有说清楚,他误以为是民乱镇压不当,就在自己险些被那人割破喉咙的那一刻,他忽然就生出了无边的勇气来。
匆匆赶回来也只为了一件事情。
他一定要让顾菱知道自己的心意。
哪怕顾菱早已经不需要了,哪怕她不久就将为人妻,这份埋藏多年的感情也不应该就此被埋没隐藏。
“顾菱。”宋檀清第一次没有叫她公主,而是轻呼她的名字,“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时候吗?”
顾菱似乎和前世的记忆混淆了,她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棵叶子早已经掉光落满积雪的枫叶树“在那儿!”
宋檀清摇头“公主两年前去了乞巧节,于桥下柳树陪三公主求姻缘,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烛火透过红色的灯笼,照射到人的脸上,也红扑扑的,照在顾菱的眼中,更红了。
“公主无需有负担,我只是觉得若是憋在心里我要后悔一辈子,索性今天说出来,也当做个了结。你就当我说的话是一颗星星,天空万星其一是我,你偶尔抬头看看,就已经够了。”
短暂的沉默,宋檀清似乎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还是觉得失落,他叹了口气说“夜深愈寒,公主早些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打算离开,但是衣角被拉住,他回头,见到顾菱拉着他。
“疼吗?”顾菱颤颤巍巍问。
“有公主的关心,不疼了。”
这个回答太过暧昧,顾菱感觉自己鼻尖萦绕的不仅有血腥味,还有一股鞭炮味。
抬头看去,远处散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原来是早有迫不及待的人在自己宫里放起了烟花。
“宋小将军除夕之夜还要执行公务,辛苦了。”m.χIùmЬ.CǒM
最终,顾菱还是没有说出来心里的话。
有些事情,既然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即使她偶尔有时候骗自己,那只是一场梦,从无重生一说。
可是她知道,自己亲身经历过那么一生,失去过一个和白晏秋的孩子,烂在泥地里那么一回,这不是重生就能消失的东西,她的心必须要像枯竭的泉眼,才对得起那一辈子,才能心安地继续风光活着。
回到宫里,顾菱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任由眼泪浸湿枕巾。
这一晚,她听着外面热闹的辞岁迎新,宽容地允许自己肆无忌惮回忆上一辈子,无论是欢乐还是悲伤的事。
第二天,她将又要回到以前的样子,要冷静谋划,要狠心割舍。
除夕之夜,老天爷终于赏脸停了雪,月光皎洁明亮照着地面,万家守在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
辛烁也站在房间里,默默看着在床榻上哭泣的身影。
在他心里,一直把顾菱当做妹妹一样看待,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妹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迅速成长,学会谋略,隐藏情绪,眼底还带着化不开的悲伤。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只希望顾菱能够开开心心的,顺遂度过一声,只要她愿意,会有许多人来保护她,不需要她自己逼着自己强大。
除夕之夜,各人怀揣心事,在同一月光下默然睡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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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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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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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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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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