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炸响在耳畔,她浑身一激灵,立刻挺了挺腰板重新坐直。
凌乱的步伐踏着心跳逼近,浓重的酒气席卷而来。
下一秒,红盖头被掀落,带起朱钗一阵叮铃。她仓忙抬首,面容落入他眼中。
他端详了片刻,一双丹凤眼眯了眯,流露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叶氏舒棉?”
声线如丝帛般畅朗,轻松束紧了她的心弦。
她微微颔首。他离得很近,她的眼神却只敢在他微翘的下巴上停留。那里有些新冒出的胡渣,平添潇洒。
他略一点头,直起身远离了她,转身抬脚,顿了顿,又回身落下一句:
“歇息吧。”
然后跨出了婚房。
她坐在婚床上愣了一会神,随后慢慢地松懈下紧绷了一天一夜的身子,轻轻地,红起了脸,淌出一个柔笑来。
2
“夫人,大人今日又去喝花酒了!”小满第五十六次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蒸屉里的桂花马蹄糕恰好熟透。
我小心地裹了布将热腾腾的糕点取出,糕体透明度都恰恰好。
“虽然夫人您以庶出之身嫁给太史大人为妻确实是高攀,但那也是圣上指婚,大人他再不乐意,也得看在圣意的面子上善待您吧!可大人他婚前风流也就算了,婚后还是死性不改……唔”
夹一块吹凉了喂进小满那喋喋不休的嘴里,我看着她瞪圆了眼睛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捂嘴无声地笑。
许是甜甜的糕点有着安抚心情的作用,小满嘴里含着马蹄糕,看着我笑便也笑,随后叹口气,终是没有继续碎碎念。在我动手之前,利索地把剩下的马蹄糕全部包了起来,装进食盒里。
“夫人不用比划,小满都明白。每次大人去喝花酒,夫人都会精心送去小食,是想让大人念着你的好吧?我相信,大人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我浅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小满说的基本都对。我只是庶女,还天生是个哑巴,嫁给年少有为的太史大人,实是高攀。而我知道,大人可能不满于婚事,但并非不满于我。
新婚那夜,他唤我“叶氏舒棉”。以我之名,冠他之姓。那是安抚,是承认。
他喜欢喝花酒,我为他送去小食,不为博取好感,只是怕他吃不惯外面的东西,想亲自照顾他。
因为我是他的妻,他是我的夫。我所得已经够多,别无所求。
花楼哪怕是楼下,也一向比叶府热闹些。
红男绿女来来往往,各色小摊也循着热闹挤在一块儿,脂粉气和吆喝声混在一起,浮华得有趣。
小摊的摊主们都认识我,见来了我便寒暄几句,顺道推销自家新出的小玩意儿,我总招架不住买个一两件,一圈下来,我和小满的手里便会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直到大人从花楼里出来。
我如释重负,将手里提了许久的食盒递到大人跟前,耳边忽而响起一绕三折的“哟”,这才发现大人身边还缠着一个美人。
“这莫不就是叶姐姐?”她生得美艳,半边身子攀附在大人身上,媚骨天成。我想若我为男子,身子也是要酥一酥的。
我对她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呀,”她的眼神落到我的食盒上,手腕一挑便接了过去,“亭云不爱吃甜食,以往送来花楼的那些,都被丢掉了。妹妹一直觉得挺可惜的…这次就不客气啦。”
大人不爱吃甜食?丢掉了么…我愣了愣神,抬头望向他,他的眼神正落在美人身上,蓄满笑意。
许是余光见我看他,他回视我一眼道:“以后不用来送了。”随后揽着美人先行而去。
身旁的小满恨不能将那两人用眼神剜出个洞。
我看着他们的背景细细寻思。大人平日在府里是爱吃的甜食的,那可能就只是,不想在她们面前吃我做的甜食吧,难怪每次送回的食盒都空空如也。
也怪我,思虑不周。美人都易醋,醋了便不好哄。往后还是少打扰为好。
我尽力去忽视左胸膛的滞闷感,我是他的正妻,却也只是他的正妻。他已经给了叶夫人该给的相敬如宾,我没有立场为他添麻烦。
也不知道小满要是知道我此刻的想法,会不会气到发昏。我想象了一下她急赤白脸的模样便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揉乱了她的发,权当顺一顺毛。
有群孩童欢闹着跑过来,一面冲着天上叫喊。小满将我扶到一旁,我抬头一看,却是一只纸鸢,歪歪扭扭地飞在半空,终是绕着圈摔在了地上。
纸鸢断了线,沾了泥,孩子们都高兴不起来。我走上前将手上的小物件都一一分给了孩子们,将那只没有人要了的纸鸢捡了起来。
从前,我也有那么一只纸鸢。
彼时我还是未出阁的庶女。我母亲出身不高,我又是个哑巴,我们母女并不受府中人的待见,靠着单薄的例银过得拮据。
但母亲很宠爱我。那年我生辰,母亲亲手给我做了一只顶漂亮的纸鸢,我爱不释手,带出郊外去放。
那天天气正好,恰逢一群少男少女集会而游,他们衣着光鲜,想必都是贵胄子女。我看到我的长姐亦在其中,精心打扮笑语晏晏。琇書蛧
我本不欲打扰,却被长姐发现了。她眼馋我手中的纸鸢,习惯性指使我献给她玩。
我不舍得,但没办法拒绝。纸鸢在那些人手里翻飞打转,很快乘风起,又很快被风击倒在地,摔断了骨架。
他们说了句“无趣”,便扔下东西走了。
我才敢上前,将纸鸢拾在怀里,心疼地静静掉眼泪。
原以为周围的人都走光了,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将纸鸢夺了过去,我悲愤交加,回首狠狠地瞪向那人,想要将纸鸢扑回去。
那人先是被我护食般的眼神慑得一愣,随后丹凤眼荡漾起笑来,晃了晃手中的纸鸢:“我帮你修。”
我一噎,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羞愧来,挂着眼泪看着他用丝线将断了的骨架缠好。那双手骨节分明,同他的人一般好看。
他将我的纸鸢还给了我,我没法说话,只能对着他深深行了个礼。他回以一揖,我们便就此别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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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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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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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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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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