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觉得自己一大男人这么扭捏不好,也不像他处事作风。
吕梁犹豫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算了,没事,先吃饭吧。”
其实,陌九听到他说什么了,只是不太确定这话确是从他口中而出。
认识快两年了吧,他这张嘴啥话都说过,就是没听过说抱歉。
他一向秉持“凡事能怪别人就不怪自己”的原则,活的潇洒又欠揍。
陌九眼睛紧盯那笼蟹粉小笼,手上撕扯羊排,送进嘴里。
“你说今天的事啊?嗯,确实因你而起,应该怪你,可又不该全怪你。”
“祁盛那厮,也不是啥好的,着实欺负人。大白天就欺负到我冠军侯府了,还坐视不理,传出去岂不是都知道我好欺负?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我脑袋上拉屎拉尿了?”
“你虽嘴欠舌笨,确实该骂,但看在给我带了这桌子好吃的份儿上,也算我没白罩你。”
说到“罩”,吕梁也乐了。
刚才的拘谨一扫而空,拿个茶杯,给自己也斟上一杯奶茶。
甜甜的奶香味从口腔晕染到全身,混合着茶叶淡淡的苦涩。
小九爱喝这个,他就让往来商队经过西羌时,都捎上一桶。
时时备一桶,刚到长安的商队把新的送到了,之前的就倒掉。
长安现在的天气,热一下,送到嘴里也是时时新鲜。
他来了兴趣,一只腿盘起坐在屁股下,带着点兴奋八卦道。
“诶,小九,说真的,你刚才干嘛非要护着我?”
“白天在院子里,甚至为了我,不惜和祁盛、魏府闹掰?”
陌九见他那兴奋样儿,也不知他在兴奋个啥,抬起眼皮瞅了眼又落下。
“罩你就罩你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可吕梁就是不死心,甚至有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坚持。
“不对,肯定不对,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你说说,说说好了,听过为止,绝不外传。”
陌九被他问多了有点烦,随口敷衍道,“还能为啥?”
“就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还能为啥?”
吕梁眉毛抽了抽,打狗还要看主人,敢情他就是……
说到这个,陌九自己都忘记白天是怎么想的了,似乎就是一时热血上头。
现在吕梁提起来,事后想想,当时确实冲动了呀!
停下手里动作,舔了舔嘴角,狐疑的看了眼吕梁。
确实啊,就这货,为他得罪那一票人,似乎怎么算怎么不值当。
吕梁感觉对面眼神来者不善,怎么说呢,就很像他定了一批货,事后又觉得进货价还是给太高了,瞅着那批货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那种眼神。
算了,陌九低下头,把最后一块馒头仔细的抹干净盛木须肉的盘子,又在羊排滴下来的油上沾了沾,一口送进嘴里,舒服的打了一个饱嗝儿。
得,心满意足的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这次吃饱了。
吕梁还是不死心,“所以,你出手帮我,完全就是打那啥还要看主人?”
陌九白了他一眼,反问道,“要不然呢?”
她现在都开始后悔了,后悔出手太早,应该再想一下才对。
吕梁没说话,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会儿,似乎有些落寞。
他以为自己在陌九这儿是有点什么不同的,敢情她就是为了维护面子。
他一个人自作多情,在心里还给导演出这么一大场戏。
呸,渣男,欺骗感情。
陌九擦了擦手,吃完就困,拖着疲累的身子走到睡榻边,四仰八叉躺上,双臂交叉枕在头下。
透过窗外清寒的夜色,眼神游离的看着那轮月亮,嘴里含糊的说着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是换一个人还会不会这么做。”
“只是当时,我记不清了,我想,吕梁,我能欺负,但别人不行。”
“祁盛或者祁连,或者魏老头,都不行。”
吕梁吹熄蜡烛,走到睡榻另一边,躺下来,同样的姿势,抬头仰望月光。
声音里有些沉闷,又有些悲伤。
“别人不行?如果是陛下呢,如果今天是陛下要杀我,怎么办?”
陌九没想过这个问题,透过那层深不见底的黑色,迷茫的照看点点星光。
嘴里嘟哝着她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话,似乎不是她说的,又好像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话。
“吕梁,我是不自由的,你是不自由的,我们都是不自由的。”
“我们束手无策,只是命运手里的提线木偶,直到死亡那一天,才能解脱。”
“佛法说有十八层地狱,若真如此,即便是死了都是不自由。”
她转过头,透过小桌桌腿间的空隙,黑暗中盯着吕梁的眼睛。
“吕梁,我也不知道会怎么办,我给不了任何具体的承诺。”
“我只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来,永远不要来。”
毕竟,陛下要是想要她的命,也就是眨眼间。
她顿了顿,眼神悬浮在半空,盯着天花板,喃喃道。
“可如果时运不济,真有那么一天,除了母亲和舅舅,其他的我都能舍弃,都能舍弃,只求我能救你出来。”
吕梁笑了,黑暗中笑的很开心,笑着笑着感到一阵鼻酸。
陌九听到他那边的声音,也笑了,笑着转头看了眼,又仰起头,半开玩笑道。
“也不一定,没准我可能走在你前面。”
“那时候,要是让你花钱救我,到时可看能不能舍下这一身富可敌国的财富,来救我一命呢?”
吕梁抽了抽鼻子,闷声道。
“哼,你也不瞅瞅你哪位?”
“我家几辈子攒下来那么些金银,你值得我花这么大力气?”
闹脾气似的补了一句,“反正我便是你打那啥还要看主人的那啥呗。”
陌九被他逗乐了,觉得可爱。琇書蛧
轻笑着哼唱起歌儿,是他们之前在西羌时学的游牧民谣。
那时还是夏天,那时以为冬天还很遥远。
“一花一夏,花落了入泥。”
“一木一夏,,叶落了入泥。”
“日落了归家,遥看云霄里。”
“远闻山林深处盘铃轻摇,为归途的人指引回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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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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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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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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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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