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见,飞天禽袁若鹰的面貌早已泯灭在记忆中,纵然是不变容貌,千雪只怕仓促之间也认不出来,何况今日这人的容貌大改,昔日灰白交织的须发今日如同火焰一般妖娆。
“为什么加入太阴教?落雪仙子,不嫌这话问得很蠢么?”袁若鹰的眼中明显迸射出愤恨的神色。
骆千雪愣了一愣,无辜的摇了摇头,幽幽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苦山之上,双方的确发生了一些误会,然而在金叹月的斡旋下,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怎么袁若鹰的口吻,倒像是有着不可戴天的仇恨?
骆千雪不明白他的意思,危急关头,也没有余裕给她思考了,那铺天盖地的阴邪鬼气重重叠叠的扑过来,头顶那片苍穹立刻变得黯淡无光,宛如提前几个时辰进入了漆黑的午夜时分。更为可怖的是,那些阴邪鬼气在一千多面血幡的强烈刺激下,原本不过一两分的鬼力似乎增强到了十二分,远较平日厉害阴毒。
初时鸳鸯紫绫霞光艳艳,仙气馥郁,阴邪鬼气畏惧神光之气势,尚自有所收敛,待千雪因为于心不忍收回符咒后,那些幽冥鬼物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一个个如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的撞向紫绫。
倘若只是零星几个寻常可见的幽冥鬼物,遇到紫绫上面散发出来的神光仙气,多半马上会落荒而逃,可是眼前的幽冥鬼物千千万万,密如繁星,简直就是汇聚了从古至今几千年的战场幽魂。
这些幽魂在世之时就是强悍无匹的铁血战士,本身就具有非常强烈的杀戮戾气,死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徘徊在此,流连忘返,更是平添几分阴邪戾气,如今在太阴教血幡的刺激下,戾气更胜往日。
戾气重,数量多,冲锋在最前线的鬼物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因为后面更有千千万万潮水般的鬼物摩肩接踵而来,便是想后撤也是有所不能。向前冲出一条血路,是他们唯一的选择。正因如此,纵然明知眼前横亘于此的紫色长绫是仙家至宝,却也只能义无反顾的冲过去。
砰!砰!砰!
一次次冲锋,一次次撞击,一次次并不算响亮的爆炸声音,但是汇聚起来,声势却是异乎寻常的骇人。
霞光屹立如山,巍然不倒;仙气却在鬼气的侵袭下,渐渐收缩。
当此火烧眉毛之际,骆千雪心里焦急,脸色倒是平静无波,百灵早已吓得脸色大变,说不出话来,唯有金怀月仿佛隔岸观火在看着别人的处境一般,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紧张焦急,心里平静如水,这个孩子自从懂事以来,似乎就不知道什么叫恐惧,什么叫担忧,天地万物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盘棋,滚滚红尘不过是一场梦幻,所有事情在他眼里都看的很淡。
此时他淡淡一笑,拉着骆千雪柔若无骨的手,抬头悠悠道:“师父,敌人气势汹汹而来,显然是想将我们置于死地,你心存慈悲,连鬼物都不愿伤害,我们三人只怕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千雪的心微微一沉,低头凝视着他清澈的眸子,心里也是有些诧异,不禁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
金怀月摇了摇头,笑道:“命由天定,若是今日命中注定要丧身于此,怕有何用,若是注定不该死于非命,又何须害怕?”说话的口吻,分明是个看破红尘、四大皆空的佛门高僧。
千雪心中大为震动,默默地注视着他,寻思:“真不敢相信这种通达洒脱的话是从一个十岁稚童口中说出来的,世人好生恶死,试问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如他这般看的通透呢?”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有默默叹息。
二人正在沉默之中,忽见南方陡然射来一束金光,快的不可思议,眨眼间便窜到鸳鸯紫绫之上。千雪眼光独到,一看见那束金光,惊讶道:“定光索!”
那金光说强不强,说弱不弱,飞到紫绫之上后,马上与紫绫发出的霞光融为一体,眼见紫绫上的霞光仿佛从沉睡中苏醒,轰的一声,如海啸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汹涌荡去,又像是一锅烧得鼎沸的香油在油锅中兹兹荡漾,在如此凶猛的金光冲击下,冲在第一阵线的鬼物首当其中,眨眼间就化作熊熊烈火中的飞蛾,只听到此起彼伏的滋滋滋的轻微爆炸声在四面八方响起,那些鬼物马上化为乌有,消失在天地之间。
千雪耸然动容,定睛看去,只见一个潇洒俊朗的青年男子傲然飘荡在半空之中,右手连连挥动,指挥定光索助她御敌。
虽然隔得太远,那人容貌看得不太清楚,但是那身甚为得体的青色长衫,在半空中迎风摇曳,竟是潇洒之极,这般人物天下本来就不多见,何况他年纪轻轻,却有一身如此深厚的金光神咒修为,在五圣山年轻一辈弟子中,除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木字双杰”,还会有谁?
端木龄在十年前陷空山屠龙大战之后消失无踪,自然不会是他,眼前这人与端木龄的体型全然不同,又是以定光索为法宝,她心中又惊又喜,叫道:“慕容师兄,手下留情,这些鬼物浪荡多年而不得往生,实在是可怜之极,求你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
同时心里又有些奇怪:“据传几年前五圣山曾经发生变故,以慕容檀为首的十几个天柱系弟子因为看不惯天云道长任人唯亲,肆无忌惮地打压天柱系弟子,于是愤然破门而出,从此不知所踪,想不到今日有缘在此邂逅。”
那人果然是慕容檀,近些年来他浪迹江湖,行侠仗义,道行突飞猛进,又因迷上了琼浆玉液,在江湖上赢得了一个“醉侠”的美名,今日途经此处,恰见千雪遇险,本来想要拔刀相助,谁知千雪的话却让他微微一愣。
随后听到袁若鹰厉声道:“来人可是五圣山的慕容檀?哼,真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愁没处找你们这些五圣山的兔崽子们,想不到你们送上门来了。兄弟们,眼前这人可是五圣山的弟子,先除掉此人。”
火龙童子受伤昏迷后,一众太阴教弟子全部以袁若鹰马首是瞻,听到他的命令,所有人手中高高举着的血雨幡纷纷调转方向对准慕容檀。
毕竟十年前的苦山上,苦山四奇与五圣山结下的梁子也不小。
然而时过境迁,慕容檀早已忘记了当初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老者,更何况这名老者如今是容颜大变,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眼见一千多面血红色的旗幡调转矛头,从血幡上散发出来的红光黑气如怒涛一般奔他而来,慕容檀不禁有些愕然:“这魔头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突然从西边传来一片赫赫煌煌的金光,金光与夕阳交相辉映,在余晖中绽放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蓦然回首,慕容檀顿时怔了一怔,定定地遥望着那片电一般疾驰而来的金光,深深,沉默了!
与此同时,被困在阴邪鬼气之下的骆千雪等人也注意到了西边的那片金光,几乎与慕容檀一模一样,骆千雪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并且那双清丽无俦的眼眸中,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厌恶。
太阴教弟子纷纷变色,袁若鹰也有些举手无措,站在他左边的浓眉大眼的男子惊叫道:“袁大师,不好了,好像是五圣山大队人马驾到,情形有些不妙,我们还是走为上策吧。”
袁若鹰苍老的双眸凝望着那片辉煌的金光,有些踌躇不定。
那浓眉大眼的男子劝道:“大师,五圣山高手如云,就算我们人多势众,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再不好只怕弟兄们都要赔在这里。”
那人的话音未落,突见四面八方都有金光升腾而起,不多时所有金光连接起来,将这片空旷的地域包围起来,仿佛是早有预谋。
那人骇然变色,怔怔道:“这…这…怎么会这样子?他们好像早就埋伏在此,等着我们自投罗网,袁大师,尊者昏迷不醒,您还是及早决定,趁着敌人立足未稳,率领兄弟们速速撤退吧。”
袁若鹰环顾四周,摇头苦笑道:“此时想逃已经迟了,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我刚才大概看了一眼,这山谷的四周布满了五圣山极为厉害的符咒阵法。原以为是我们布局偷袭骆千雪这死丫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五圣山的人早就盯上了我们,不知何时在这山谷的四周安排下了重重阵法。
虽然尚未交手,可是以我两百多年的修为不难感知,这些阵法符咒皆是非同小可。你我拼尽全力或许可以勉强闯出去,其他修为较浅的兄弟恐怕凶多吉少。”
那人骇然道:“如此该怎么办?”说完,脸如死灰,哭丧着脸回头看了看,但见一千多人无不神色仓皇,相互间切切私语起来。
骆千雪秀眉微蹙,定定地扫了扫四周的金光大阵,心头疑虑重重,倒是金怀月直言不讳,冷笑道:“这可真有意思,最初我以为太阴教是有备而来,目标就是师父,没想到貌似有人未卜先知,提前在这里设伏。”
千雪低头默默看着金怀月,心想:“这孩子人虽小,每次说话都能一语中的。五圣山居然早就在这埋伏,看样子他们好像早就掌握了太阴教的行踪,他们明明知道太阴教会在此处设伏等我,却不提前告知一二,显然是想以我们为饵,然后趁机将太阴教一网打尽。”心念及此,顿感一阵冰凉,原来两派数百年的深厚友谊,不过就这么几斤几两。
金光出现后,慕容檀先是非常惊讶,皱了皱眉头,轻轻哼了一声,二话不说,转身就向南飞去。
太阴教弟子骚乱了片刻,可是袁若鹰修行一百多年,毕竟不是省油的灯,看了看周遭环境后,略略沉思须臾,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朗声叫道:“弟兄们,大家不要慌,对方虽然有备而来,将四周团团包围,可是我刚刚大致看了四周环境,西北方金光最弱,请各位兄弟齐心协力,和我一起运功从西北方打出一个缺口,一旦金光出现缺口,大家立刻涌出去。”
到了这等地步,哪里还有人去关心骆千雪等人的生死,一千多人纷纷举起血幡,大踏步向西北冲去。片刻间,四面八方的金光愈发强烈,紧接着从金光之中飞出数十名五圣山弟子,一个个手持法宝,凌空飞舞,纵横来去,随即听到喃喃念咒之声冉冉升起,咒毕,但见金光之中羽箭纷飞,密如爆竹,潮水般的射向太阴教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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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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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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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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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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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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