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千雪回头看了看两个孩子,眼神中流露出无边的寂寥和萧索。谁说有人陪着就不会寂寞呢?
这条古道分外漫长,走了将近半个月,还是没有走到尽头,然而她估摸着距离尽头应该不远了。
可是触手可及的尽头,似乎永远也触摸不到了,她们不能继续走下去,因为前面出现了许多人影,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就看到无数的黑点,影影绰绰从白茫茫的雪地里钻出来,一排排,一列列,每个人都是蒙面黑衣,每个人身上都露出浓浓的邪气。
纵然是瞎子,也能感受到一阵阵杀气扑面而来。
骆千雪蓦然停住,幽幽看着前方。
“该来的,始终要来!”
她默默叹了口气,知道阴阳狐狸诡异的死亡肯定会引发下一场事故。
凛冽的北风早就停了,可是这批魔教教徒的出现,在茫茫旷野上掀起了一股更猛烈的风暴!
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形。
“师父,这些人好像来者不善,是你的敌人么?”金怀月的脸色很平静,平静的就像是述说着清澈的山溪里出现了几条金色鲤鱼。
看着金怀月超然物外的神色,骆千雪倒还不觉得特别惊讶,毕竟这个孩子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英雄气魄,自小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令千雪最为刮目相看的是,那个名叫百灵的女孩子竟然也表现出了出奇的镇定,面对着眼前蜂拥蚁聚般的魔教教徒,面对着滚滚而来的磅礴杀气,她眼中毫无惧意。
“孩子,你不怕么?”她含笑低头,温柔地凝视着百灵清澈的眸子,这是她一贯的温柔。
百灵怔了一怔,然后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迎接着千雪射过来的视线,俏生生说道:“师父,这些都是传说中的坏人吧?我不怕,爹爹说过,神仙最喜欢教训坏人,师父是仙女,有师父在身边,灵儿一点儿也不怕他们。”
看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骆千雪不禁哑然失笑,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他们就被对方重重叠叠包围了。
对方所有人都蒙着黑纱,穿着黑衣,只露出邪恶的眼珠,但是他们手中所举的血红旗幡,江湖中人一看便知是南方魔教太阴教的弟子。
骆千雪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为之一变。虽然早就听说过近年来太阴教异军突起,迅速成为修真界举足轻重的邪恶力量,在淮河以南覆雨翻云,大有一统南方的趋势,然而他们毕竟一直在南方开疆扩土,没有进入中原腹地与五圣山仙云岭等正教仙派正面冲突,五圣山仙云岭始终认为他们不过是被阴山魔教抛弃的乌合之众,难成气候。
今日一见,始知昨日之非。
快速扫了一遍,骆千雪几乎可以确定,对方起码有一千五百余人,一眼望去,虽然绝大多数人功力浅薄,不足为惧,但是其中有几十人修为深厚,不可小觑。在短短的两天之内,太阴教居然能够在三秦地区组织起如此庞大的教徒队伍,其实力之恐怖,可想而知。
要知道,仙云岭在最鼎盛的时候,不过区区五百多名弟子。阴山魔教最猖獗的时候,也不过两三千人。
况且三秦地区并非太阴教最活跃的地方。在此之前,此处并没有出现过太阴教的足迹。
“骆千雪,你这小贱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下此毒手,杀死我手下的阴阳狐狸?”说话的是个体如孩童的怪人,此人面如冠玉,颇为秀气,身上穿着一件滑稽可笑的红肚兜,手中托着一只黑色钵盂。这人如此滑稽古怪,可是他就这样大咧咧站在前面,身后一千多人立刻鸦雀无声,极其肃穆。
骆千雪一见此人,心中顿时一凛:“瞧他这副尊容,多半是太阴教四大尊者之一的火龙童子。”
听到火龙童子大有兴师问罪之意,心想:“前日在那山洞里,我确实打伤了阴阳狐狸,可是他们并非死在我的手里,此事就算说出来,火龙童子未必会信。近年来太阴教四处征伐,不断抢占地盘,行事歹毒,手段残忍,今日既然找上门来,怎会因为我一句话就善罢甘休?此事决难善罢,也罢,走一步看一步。”
情知多说无益,索性冷冷看着他们,淡然道:“此事一言难尽,我也懒得解释。素闻太阴教一向在南方放肆,想不到在这三秦之地,你们居然也有这般雄厚的实力,可见我们平时轻视你们了。”
火龙童子双目如电,冷冷地注视着骆千雪,一对深邃的眸子就像藏着难以言说的幽愤。其他的人没有火龙童子的命令,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这么静静地一动不动,简直像极了兵马俑。
骆千雪感到比冰雪更严酷的寒意涌上心头,虽然尚未动手,但是太阴教可怕之处已经毕露无遗。能够将一群杀人如麻的邪魔外道约束服服帖帖,单此一点就胜过阴山魔教千万倍。
她清冷美丽的眉头不觉皱了起来,脚步缓缓后退,将金怀月和百灵拉到身边,悄悄道:“靠近点,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如果她是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也是怡然不惧。可是身边带着两个少不更事的孩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如何脱身倒是颇费思量!
火龙童子电一般的目光射在千雪身上,沉声道:“骆千雪,你师父紫琼仙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向敬重仙云岭的人,本来不想滋生事端,然而你目中无人,丝毫不把我火龙童子及太阴教放在眼里,那就别怪我不顾念昔日之情。兄弟们,布阵!”
他一声令下,上千名太阴教弟子立刻行动起来,随着旌旗一字展开,原本就错落有序的一千多人迅速踏着奇怪的步子,组成一个个庞大的圈子,千雪大致数了一数,足足有十六个圈子。每个人都将手上血红色的旗幡高高举起,一会儿,一千多面旗幡串联起来,汇聚成了一圈圈巨大的波浪,从里向外荡漾开来,蔚为壮观。
这是什么阵法?骆千雪美丽的眉头微微一蹙,心知以她今日的修为,要破这样一个徒以人数见长的阵法自然不算难事,难就难在倘若不知阵法的名字和玄奥之处,胡乱破阵,纵然以深厚法力破阵取胜只怕也会遭到对方的耻笑,堂堂一派掌门,居然不认得对方布置的阵法。
“师父,这种小儿科的阵法如今还有人在用么?”金怀月稚气的声音轻轻响起,着实吓了千雪一跳,她诧异地看着金怀月道:“怎么?你认识?”
金怀月一脸稚气,但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却是满满的轻蔑之意,以居高临下的气概肆无忌惮的指点江山:“师父,我要是没看错,此阵应该是从诸葛武侯的八卦阵演化而来,不过布阵者显然不是好学生,阵法的精髓半点也没有学到,将阵法弄得似是而非,倘若诸葛武侯泉下有知,多半会死死气活。”xǐυmь.℃òm
虽然在群敌环伺之中,但是听到他这种既充满稚气又慷慨激昂的讲解,骆千雪不禁莞尔,百灵出身猎户家庭,目不识丁,更不晓得什么是八卦阵什么是诸葛武侯,可是听到金怀月说的有趣,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没想到这番话全部落龙童子的耳中,只见他脸色愀然大变,指着金怀月叫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胡说什么?这八卦阵是我从诸葛武侯遗留的兵书中推演出来的,八卦推演,神机鬼藏,你居然说我似是而非,哼,真是初出茅庐不怕虎,念你年少无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有本事教你师父来破阵呀。”
金怀月偷偷瞟了师父一眼,以他的性子本来不屑与火龙童子辩驳,然而他知道骆千雪向来少言寡语,不喜欢与人作口舌之争,自己虽然只是个十岁孩童,却不愿在人前认怂,傲然道:“这种中看不中用的阵法,倘若用在沙场之上,或许还能吓唬吓唬那些酒囊饭袋,我师父乃是正教仙派仙云岭的掌门,天下敬仰的修真高人,要破你这个到处都是破绽的阵法,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别说我师父,就算是我,弹指间也能破了你这阵法,你信不信?”
火龙童子听他大言不惭,怒极反笑,笑得前仰后合,其余的人也嘻嘻哈哈地仰天大笑起来,一千多人齐声发笑,真有气冲斗牛之势。
百灵一直神色如常,待到听了这般可怖的笑声,小小心灵终于受到震动,霍地吓了一跳,紧紧牵着金怀月的手。
千雪素知这孩儿天赋过人,才智卓绝,读书时一目十行,迥异常人,可是始终不相信他以十岁稚龄,竟然能破这个虽然不算厉害但也不容小觑的阵法,不禁忧色稍生,低头道:“月儿,你当真有把握破他的阵么?”
金怀月胸有成竹,淡淡笑道:“师父,你看徒儿徒手破他的阵吧。这阵法画虎不成反类犬,破之容易。”
千雪心里纵然还有几分疑虑,可是不愿拂逆他的意思,毕竟这孩子出生以后,她欠他太多了,所以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她都尽量予取予求,想了一想,柔声道:“那你就试试吧,不过千万不要勉强,一旦遇险,立刻退到师父身边,我会保护你的。”
金怀月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一步,以稚嫩的声音大声道:“我说你这阵法似是而非,得其皮毛,失其精髓,你不信我的话,倘若我亲自破阵,纵然破得了阵,只怕你也不服气,认为我胜之不武,这样吧,我就向你借一个人,我随便指点他两招,让他代替我破阵,你说如此可好?”
明明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儿,可是吐嘱行事隐隐有一派大宗匠的风范,甚至就连火龙童子这种纵横江湖数十年的高手,在他面前竟然有种被压迫的感觉。
火龙童子深深地凝注着金怀月,越看越觉得他像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人,心里起疑,不禁朗声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说话之间,脑海中一直有个人的影像若隐若现,可是到底是谁却又想不起来。
金怀月纵声道:“我叫金怀月,金银财宝的金,胸怀天下的怀,月亮的月…”
一句话还没说完,火龙童子失声道:“你叫金怀月,魔圣弟子金叹月是你什么人?”
金怀月怔了一怔,虽然是破天荒头一遭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但是心里隐隐涌现出一种异常奇妙的亲切感,于是抬头仰视骆千雪,疑惑道:“师父,谁是金叹月?”
这些年来,骆千雪一直竭尽全力隐藏他的身世之谜,尤其是在六年之前,阴山魔教教主阮天璇众叛亲离被众坛主赶下阴山总坛后,当年魔圣萧霸陵遗留下来的一批元老级教徒就想请金叹月返回阴山总坛继承教主之位。
这些年来,阴山总坛派出大批弟子满世界寻找金叹月,却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倘若让他们获悉金怀月的身世,那还了得?此是其一。
其二,如果金叹月尚在人世,有朝一日父子相遇,金怀月向金叹月打听母亲的事情,到时候会不会把骆千雪给牵扯进来?这是骆千雪最不敢面对的场面。
虽然仙云岭并没有一条戒律,不准生儿育女的女人担任掌门人,可是数百年来,仙云岭的掌门人一向都是由清纯处女继承,概莫能外,届时纵然所有弟子碍于门规不声不响,千雪又将如何面对众人奚落的眼光以及修真界的冷嘲热讽?
其实火龙童子的话并没有多少破坏力,金怀月的疑问很容易回答,只消轻轻巧巧撒一个谎,就能将此事划上一个圆满的休止符,抵消金怀月内心升起的问号,坏就坏在千雪一向诚恳质朴,根本不会编造谎言骗人,听了金怀月的话后,居然犹豫了半晌,才词不达意地回了一句:“他…是一个好人…”
“他是一个好人…”金怀月愣愣地盯着师父,若有所思的咀嚼着这句话的深意。他虽然年少,却不无知,这句话隐藏的意思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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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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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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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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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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