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里之外,潜龙庞大的身躯越来越近,遥遥望去已不过短短的二十里而已,令人窒息的腥臭气味,里三层外三层紧紧环绕着淮北城。xiumb.com
天上没有星光,没有月光,地上没有灯火,没有烛光,四处都是黑漆漆的,仅有的一束光,却是来自城楼上,金叹月的手中,惨白的、冒着冰雪寒气的冷酷白光,分明是上邪神剑的光华。
黑暗让人倍感孤独,唯有光明才能消融这份巨大的孤寂。虽然这簇光华在重重黑暗中分外醒目,极容易吸引潜龙的怒火,可是若没有这束光,他心里实在孤单的难受。
不时朝封芷兰望去,借着法宝的神光,却见那道窈窕的身影,衣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飘然出尘,明明美得令人不忍逼视,却又给人一种萧索凄凉之感。
她的心是在流淌着绝望的泪么?为何和她处在一起,他的心里总是觉得甚为怪诞别扭不自然?心事如流水般潺潺流去,去到天边,然后又游回来,千回百折,荡气回肠。
突然封芷兰惊叫起来:“你看!”右手微微抬起来,惊骇的指着前方群山。
群山深处本来已经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所笼罩,普通人的视野根本看不见半里之外的景色,然而他们都是修道之人,道眼早已开启,借着神奇的道眼,金叹月顺着她手指指向的方位看去,赫然看到他们苦心经营的最后一道禁制,在潜龙横行无忌的碾压下,顷刻间土崩瓦解。潜龙依旧在群山之中的低洼处迅速的穿梭前行着,如此庞大的身躯竟然还能以如此追风赶月一般的速度游行,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金叹月黯然道:“想不到这么多的禁制,也阻挡不了它肆虐的步伐,罢了!如今它距此不过十五里路程,以它的速度,估摸着最多小半刻钟就会爬到此处,我二人不是它的对手,还是趁早撤退,看看可否利用这段时间,在淮北以南的群山中,再布置一些厉害的禁制。”
“那又如何呢?”封芷兰的声音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满是心灰意冷的口气说道:“就算我们继续布置千千万万的禁制,也不过只能拖延它三五天而已,于天下大事有何裨益?现如今,天下正道大派的实力已经所剩无几,就算把所有正教仙派的高手召集起来,又能和潜龙抗衡几日?传说中唯一能消灭潜龙的九九归一先天混沌玄天大阵,自你师父仙游之后,世上再无一人知道阵图,没有玄天大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完全不是它的对手,半年前那一战,正教五大仙派高手云集,到头来还不是兵败如山倒,败得惨不忍睹?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今日有玄天大阵的阵图在手,又到哪里去找三十六位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呢?世上高手还剩下多少?”
当此紧要关头,所有修真之士本应一鼓作气,共同携起手来迎战潜龙,怎能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出这般消极的丧气话?金叹月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颇有不悦之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照你这么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是束手待毙,还是自行了断?”
封芷兰看都不看他一眼,伤心落寞的眼神直直的望着前方的黑暗,如丧魂落魄一般,忽然间徐徐的向前迈了一步,喃喃低吟道:“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金叹月听得心里一阵迷惘,又有一丝懊悔,明知是自己不留神伤了她脆弱的心灵,本有意解释安慰一番,奈何对着她总觉得智慧不够用、口才不够用,心里虽有千言万语,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默默叹息一声,怔怔的看着她。
却见她长袖一舞,人已凌空飞去,飘飘然如仙女临凡,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金叹月心头惘然,兀自正在发愣,待见那团雪花般的美丽倩影,融入茫茫夜色之中,渐渐地化作夜色中的平凡光点,突然间如梦初醒,失声叫道:“芷兰,你去哪里?”
封芷兰凄凉的声音迷离的传来:“去找一个没有伤心没有眼泪的地方。”
没有伤心没有眼泪的地方?可是她分明是向着潜龙冲去的啊,这条路不是黄泉路吗?
金叹月骇得面无人色,根本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人已化作一道闪电,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道:“芷兰,快回来,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伴随着腥臭妖风传回来的,只有封芷兰疯狂恣肆的大笑:“送死么?也许是吧,可是我已经厌倦了,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饱受着这无穷的折磨。”
金叹月心里生出一股深深的感动,可是又极其恼恨她这种飞蛾扑火的愚蠢举动,然而她飞的那么快,飞的那么决绝,距离黑暗深处的妖气之源,似乎已不过五里路程了,饶是金叹月全力以赴的追赶,却始终慢了一步。封芷兰是何等人物,自然远非凌霄云岳青儿等人可相提并论,以金叹月今时今日的功力,要比她快上一点或许不难,但若想在短时间内追上她,却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妖风如愤怒的海浪一样,一阵阵狂卷着,刺鼻的臭味,无所不在的从四面八方围拢起来,如刀似箭的钻入鼻腔,钻入肺腑之中,熏得人几欲晕倒。金叹月隐隐看到前方百丈之外,一点雪白的光华,突兀的顿住了前行的趋势,更远的前方,已有一个山一般庞大的蛇形黑影,朦朦胧胧显现出来,两个巨大的眼睛上,诡异的放射出绿幽幽的妖光。他刚要跟上去,拦住封芷兰。
不料封芷兰长啸一声,娇叱道:“妖孽,你不在蚩尤林好好呆着,又来到这里作甚?看我流萤岛仙术,取你狗命。”话音一落,双袖一挥,两点烛火大小的白光,已从指间激射而出,远远看来,虽是细若微尘,其光华之璀璨,却不逊于日月星辰,霎时间方圆数十里被夜色笼罩的山峦,宛如披上惨白的霜花,远近景观已清清楚楚的现出了庐山真面目。数百丈之外的潜龙,那鸡头模样的巨大头颅,那头颅上绽放出来的惨绿光芒,经惨白霜花一照,更显得触目惊心,尤其是那一只半丈来长、如九天神兵一般的锐利牛角,几乎是令人不寒而栗。
封芷兰的日月精灵,去势快的惊人,将及潜龙头部的时候,那怪物呜哇一声,如山丘一般扬起的巨头轻轻一摆,巨口赫然张开,喷出一口腥臭扑鼻的黑烟。黑烟如地底喷发的炽热熔岩一般,浓烈之极,汹涌澎湃,隐隐含有排山倒海之势,又有吞噬万物之诡异妖力。封芷兰半年来迭遇险境,饱经忧患,目光见识大有长进,均非半年前懵懂无知可比,立刻心知那团黑烟势不可挡,心念一动,日月精灵迅速之极的分散开来,避开了黑烟的滔滔攻势,一点往左,一点向右,机敏伶俐朝左右两翼薄弱地方杀去。
金叹月哭笑不得,虽说上次潜龙破关而出的时候,他正好撞在枪口上,然而那时重伤在身,一身道法施展不出来,也如这般莽撞的冲向潜龙,差点就死在潜龙的黑烟之下,千钧一发之际却被封芷兰拉回来,很快就随端木龄离开蚩尤林,错过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战。
那一战死了许许多多的仙派高手,深刻的改变了天下格局,此后人间到处动荡不宁。久闻潜龙之名,也曾与潜龙会过一面,正儿八经的交手却从未有过,可是今天过后应该会有吧。遂停在封芷兰身后百丈外的高空中,静静凝望,并不上前助阵。
可是如此一来,无意中却惹恼了封芷兰,她明明知道他已经尾随而至,原以为他定然会慷慨出手,相助一臂之力,何曾想到他竟会无耻的按兵不动。小女子,心思本就细腻多疑,不由伤心愤恨起来,暗暗气苦:“纵然你心里没有我,可我们毕竟相识一场,没有爱情也有友情。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看淡这份友情,可我多次救你性命,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居然狠心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独自抗衡潜龙么?不想此人凉薄至此,也算是我命薄,偏偏遇到这种冷酷无情之人。罢了罢了!”
既存了这种悲愤念头,不由得更是肝肠寸断,只觉得活在这个无情的人间实在是无穷无尽的折磨,不如死了干净,因此明明看见潜龙那磅礴的妖烟袭来,不但不躲不闪,反而长袖一挥,迅速迎了过去。那曼妙的身影舞动起来,如燕山雪花一般,在黑蒙蒙的天空中鲜艳夺目,有种惊心动魄的凄凉之美。
金叹月看的呆了,连呼道:“芷兰,你做什么?快回来?”一边纵声大叫,一边举起上邪神剑,化作一团耀眼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过去。上邪剑虽是万年寒铁所铸,属于冰冷无情之物,可其剑灵却是情之所化,乃集九嶷山附近数千年痴情男女的元气精华凝结所成,最是情深之物,且久修之后近乎精灵之体。自进入上邪剑后,与上金叹月合二为一,灵性已通,每当金叹月心中动情之时,此剑威力总能发挥的酣畅淋漓,迸发出不可思议的魔力。这一次剑光汹涌如潮,光芒映照天地,一时间万物皆像像是蒙了一层霜白的色彩,白蒙蒙的十分可观,与潜龙喷吐的黑烟黑雾,成了泾渭鲜明的对照。
雷火电光间的传说,在悠悠青史中,不过是白驹过隙般一刹那,然而却注定要不朽的。
但看黑烟势如狂潮,声如奔雷,微带着狰狞的笑容,涌向那个心丧若死的娇弱女子。她的脸上,一反寻常妩媚冷漠之态,充满了沮丧、绝望,还有,惨白容貌中潜伏着一颗了无生趣的求死之心。
然而就这么了结么?传世已经二千多年的赫赫扬扬的正道修仙大派北冥流萤岛,莫非就此画上一个悲凉的句号,从此覆灭在历史的尘埃中,化作远古史记中的一抹韵味悠长的神话传说?
雪霜风三大仙子不惜自我牺牲,用血肉之躯冰封潜龙,竟然只换来流萤岛残酷无情的覆灭?天道无情,连善人也不庇佑?
金叹月愤然喊道:“不,你不能死。流萤岛历代以来虽是女流之辈,却都是堂堂正正、慷慨奇侠的奇女子,你若一死,流萤岛将烟消云散。你绝不能死。”伴随着焦急的哀哀呼喊声,他雄壮的身影终于耸立在封芷兰之前,像一座巍峨的泰山,面对着亘古以来就存在着的史前奇兽潜龙。
“来吧,就用我的血,来抚平你心里的伤痕,擦干你脸上的泪滴。是我对不起你,该死的人是我,你要好好活着。”他心里想着,却不敢说出来,璀璨神光充斥天地的上邪剑,高高的举了起来,就像是,开天辟地的那一柄巨斧。恍惚间,天地忽然低鸣一声,群山依稀颤动一下,然后,无穷的黑暗,从对面汹涌扑来。
黑烟铺天盖地的滚滚而来,就像千千万万来自地狱的狰狞恶魔,纷纷张牙舞爪,令人不寒而栗。
金叹月胸中那股与生俱来的英雄之气,此刻赫然被激发出来,于是,他意气风发的仰天长啸,双手紧握着无上情剑上邪剑,效仿盘古开天辟地的那一斧头,气势伶俐的劈下去。
天地之间,仿佛沉寂了片刻,之后,却是惊天动地的雷霆咆哮,轰然响起,原本黑魆魆的夜晚,骤然明亮起来,灿如白昼,万物清晰可见。青郁郁的青山,露出了妩媚的风姿。
在浩瀚宇宙中,凛冽天宇下,似有一颗少女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凌霄云,竟是心有灵犀扬起头,怔怔眺望着蚩尤林的方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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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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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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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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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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