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嘴唇翕动,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刚才那番表现不仅被路人误会,就连自家大弟子都想岔了。
偷觑一眼方清玄,见他神定气和,不像是生过气的样子。
心下稍宽,笑吟吟道:“方才我看有人纠缠你,所以说了那番话,你别介意。”
方清玄淡淡道:“多谢。”
谢陵:“……”你的表情可一点都没有感谢的样子。
正要再说,方清玄打断了他,幽微深邃的双眸直视,如凝结万载的玄冰,让人心底发寒:“我该如何称呼你?谢郎君还是…晏长老?”
谢陵面色一白,伸向茶盏的手停在半空。
方清玄静静凝视,看样子一定要得到他的答复才肯罢休。
静默良久,谢陵才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方清玄:“令牌。”
是了,令牌上的字是“晏”而不是他告知方清玄的名字“谢陵”。
晏无师素来名声在外,尽管这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如今他又成了日月宗长老,方清玄想要查证并不难,估计随便在大街上拉人一问,就能猜到他的真实身份。
方清玄又问:“所以谢陵这个名字是假,晏无师才是你的本名对吗?”
被戳中心事,谢陵大声否认:“我是谢陵,不是晏无师!!!”
方清玄一愣,显然被他惊住,他的声音让远在游廊的边沿梅都清晰可闻。
边沿梅虽一向稳重,此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倒不是认为两人在吵架,而是因为他这个师尊向来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爱好。
心道师尊这么激动,他是不是该让人再走远一点?要是等会还有更加激烈的声响传出,让别人听见多不好?
那边厢边沿梅脑补过度,这边厢谢陵激动过度。
晏无师嗤笑一声:“在旁人眼中你不是我又是谁?如果你说这具身体里有两种人格,不说旁人,方清玄会相信么?还是会让他认为,这只是你欺瞒他的托词?”
晏无师的话提醒了他,让他稍微冷静下来。
谢陵一直不能接受原主的过往,所以他重生来的所作所为一是为了洗白自己,二是与原主划清界限。
但方清玄让他明白一个事实,他占据的是晏无师的身体,不论他怎样改变,旁人都只会认为这是晏无师所为而不是谢陵所为。
谢陵心里一直都明白,但就是无所适从。他无法接受那个荒诞不经、杀人如麻的晏无师,就是曾经的自己。
这是一个心魔,如果一直无法接受,心魔的影响便会愈来愈大,直到不可控制。尽管他努力适应,但就是做不到坦然接受,至少现在不行。
重重叹口气,按下百般情绪解释道:“谢陵是我以前的名字,晏无师是现在的。但心里我更认同前者,叫谢陵的时候我才是真正的我…总之清玄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
方清玄怔忡半晌,忽的一笑,笑容温暖若春风拂面,清冷气质也随之消弭:“无需多言,我已明了。”
这还是谢陵第一次见方清玄笑,虽不知他何意,但至少知道他没有再生气了。
遂起身相邀:“误会既解,不如我们出门小酌几杯?在南阳时我就说要请你喝酒,如今可不正好?”
方清玄亦随之起身:“甚好。”
海岳楼上,故人相逢。自是开怀畅饮,把酒言欢。
谢陵对方清玄极是好奇,仗着自己酒量好,便想将其灌醉将他过往问个清楚。
哪成想数十海碗下肚,方清玄没事,他倒大醉酩酊、东倒西歪,不知姓甚名谁。
子夜将近,醉的不省人事的他被方清玄扶回谢府。
守候在门口的边沿梅亦赶来相助,二人合力将谢陵架回房间。
安顿好晏无师,方清玄便欲离去。
边沿梅看出他没有和师尊同寝的意思,便道:“如今天色甚晚,府中客房众多,方道长不若就此住下,也好时刻与师尊相见。”
边沿梅言语暧昧,故意试探,但方清玄仍旧神色淡然。听闻此言只点头表示默认,丝毫看不出他对晏无师有何想法。
只说:“有劳了。”
边沿梅在心底叹了口气,心道这位方郎君真不好上手,师尊以后可有得忙了。
面上不显,亲自引方清玄去东边厢房安置。
晌午时分,谢府花厅。
谢陵揉着发胀的脑袋,意图消解昨日宿醉的倦意。方清玄今日换了一身月白锦袍,端坐于凳看着边沿梅布菜。
饭前谢陵就说过他与方清玄只是朋友关系,此番前来邺城也是受他邀请。但边沿梅并不相信,只当师尊心高气傲惯了,拉不下脸承认自己喜欢方清玄。
他被收作弟子这五年,府中美人都如过眼云烟,昙花一现,还从未见过师尊对谁如此上心过。
谢陵对他解释的那番话更让他坚信师尊苦恋方清玄久矣,是以他更要为师尊排忧解难,让方清玄早日投怀送抱,一解师尊单恋之苦。
思及此,边沿梅布菜的动作愈发迅速,直将方清玄面前菜肴堆的如小山一般高。
看着弟子殷勤的背影,谢陵感觉脑袋更疼了。
三人各有心思,一顿午饭草草吃完。谢陵酒意全无,有些计划因方清玄的到来,已可实行。
毕竟还要看方清玄的意思,命边沿梅在外把守,他小心试探:“清玄,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方清玄思考片刻:“是。”
谢陵:“既然咱们都是朋友了,我想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能说说吗?”语气支吾,尽量表现出恳求的姿态。
方清玄又是一怔,低头沉思不语,似乎在考虑他的话。ωωω.χΙυΜЬ.Cǒm
怕他不同意,谢陵特意补了一句:“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先告诉你我的事情。”
方清玄还是不语,凝神静气,不知其所想。
谢陵表面稳如泰山,内心却慌的一匹。暗道自己任意窥探他人过往,是不是太冒失?万一方清玄生气走人怎么办?那他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掌心因焦虑出了一层薄汗,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方清玄。
此次方清玄沉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久,复又抬头看了谢陵一眼,直看的谢陵心里发毛。
才幽幽道:“我是九华宗第三代宗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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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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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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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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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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