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郡主娘娘!我哥哥就是一直重复这些话!我问了他好多次,解元是什么,在哪被抢的,我帮他找回来就是,可他就只会说这一句!教书先生走了,我也没人可问,他不说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找,说让他自己去找,他就又哭又笑的。”
杨秉听弟弟称呼这女子“郡主娘娘”,登时便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盯着杨德,胡乱抹了泪。
“她、她是什么郡主娘娘?你为什么叫她郡主娘娘?”
杨德坐在了杨秉身后,咬牙勉力撑着他。
“哥哥,她就是我前阵子跟你说过的,外面都在传的,为安州灾民敲了登闻鼓那位郡主娘娘!”
水凝韵一抬手,厉隼立刻摸了金腰牌出来,往杨秉眼下㨃过去。
“见侑安郡主,行礼。”
杨秉清楚看到了那金腰牌上的“御赐”两个字,篆体,周边雕着腾龙。
御前侍卫的身份凭证。
有御前侍卫跟在身边,一定深得皇帝信任。面前这位郡主,只怕比一般皇亲还要厉害。
杨秉强撑着身子下了床,鞋都没来得及穿,忍着头昏眼花,规规矩矩跪倒在地。
“学生杨秉……给侑安郡主请安,愿郡主康宁丰福。”
“免礼。”
水凝韵声音平淡,但杨秉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学生不敢!学生不知是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劳郡主贵步临贱地,为学生诊病,学生惶恐!”
厉隼收好腰牌,拖来了一把破木凳,用衣袖擦擦干净,才推给水凝韵坐,顺手一把揪起杨秉,丢回床上。
“郡主叫起别废话。”
杨秉心惊胆战,再次爬下床,手扶着杨德勉强站稳,低头不敢看水凝韵。
水凝韵扫视了一遍室内,家徒四壁,这杨秉的确是杨家最大的指望了。
“你坐吧,先把你的饭吃了,然后再跟我讲一讲,你的解元之名,是如何被人抢走的。”
杨秉连连摆手。
“学生不饿……”
水凝韵摇摇头,表情隐在白纱中。
“厉隼。”
“是。”
厉隼抄起那碗清汤寡水的粥,捏了杨秉的两颊,一顿猛灌。
好险没把这柔弱书生给灌走,拍着胸脯咳嗽了许久。
趁着这个功夫,水凝韵低声道:
“我车上有个食盒,你拿了去放在他们厨房灶台上吧。”
厉隼一抱拳离开了屋子。
杨德给杨秉拍着背,等杨秉呼吸平稳了,懂事的拿了碗出去洗。
水凝韵又淡然开了口。
“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秉擦了嘴边的粥渍,束手立在水凝韵面前,小心翼翼道:
“是……家父在学生年幼时,为山贼所杀,自那之后,学生便开始苦读,一心想考个功名,挣得个一官半职,拉家人脱离苦海。”
“去年秋闱,学生去明启赶考,在放榜之前,突然有人找到了学生,声称他家公子是礼部尚书的儿子,欲出一百两银子,将学生与他家公子的名次……交换。”
“学生是读书人,平日里学得是礼义廉耻,此等弄虚作假之事,学生自然一口回绝了。”
说到这,杨秉又哭了,眼泪抹都抹不净。
“谁料到放榜那日,学生去看,发觉学生是最后一名。学生自问用尽全力,此次断不会位于最末,而且若学生是最后一名,又怎会有官门子弟愿意花一百两银子交换名次?”
“所以学生便与其他同窗一起留心查看了一下……发觉随榜一起放出的文章不对,这才明白,虽然他们换了题目,但解元金景的文章内容,与学生所作一模一样!”
“学生寒窗苦读,功名却被他人取而代之,学生实在不服,本想去问个究竟,但半途听同窗们议论,金景便是礼部尚书的儿子……”
“此事……显然是他们收买学生不成,便勾结了其他官员,强行将学生的解元之名给了金景!但学生一介寒门子弟,实在不敢得罪堂堂二品大员!学生只能忍气吞声……回了家。”
“可学生……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以至于无心读书……错过了春闱,后悔不已,便浑浑噩噩到了今日……”
水凝韵听完心情更差了。
杨秉放弃讨要说法,的确是无奈之举,识时务者为俊杰,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去要说法,这世上大约不过多一条死鬼而已。
但他因畏惧权贵而忍气吞声,自己却一蹶不振,错过春闱,也的确有些窝囊。
他若不错过,以他的才学,或许真能金榜题名,有与礼部尚书金润同殿为臣的那一日。
那样的话,这件事再被揭露,水凝韵想要从背后操作,要容易得多。
可他一时的脑子不清,要暗中办事就难了,想要对付吏部和礼部,这件事就得往大了闹,闹到礼部尚书金润和吏部尚书赵远宸,即便联手都无法收拾才行。
水凝韵手指轻敲桌面,打定了主意,沉声道:
“杨秉,你若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回解元之名,将真相公之于众,我倒有个法子。只是这法子或许会赌上你和你其他中举同窗几年的仕途,你敢还是不敢。”
杨秉猛然抬头看向她,眸中明明暗暗。
今年他已经错过了,明年就算去考,家里也无银钱支撑,何况未必能考中。
退一万步讲,就算能考中,哪位进士不得在翰林院熬上几年?在哪里耽误都是耽误。
杨秉攥紧了枯瘦的拳头,用力点点头。
“敢,请郡主给学生指路。”
水凝韵勾起了唇角。
还算有胆色。
“过些时日八月秋闱,你找上那些与你一起中举的同窗,将明启贡院的大门,堵起来。将你方才与我所说的内容,写成故事,再抄写个成百上千份,趁贡院门口学子最多时,散出去。”
杨秉傻眼了,脸色当即青中带绿。
这不是拿未来几年的仕途打赌,这是拿他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打赌。
“郡主!学生之所以隐忍至今,就是不想招来杀身之祸!若是按郡主说的办,岂不是成为了他们的靶子?!还有学生的家人、学生同窗的家人,若是遭到那些人的绑架、刺杀,可如何是好?!学生不敢答应……”
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畏首畏尾,不该明白时候明白,不该糊涂时候糊涂,非要把话都讲明?
水凝韵敲桌面的手停下了,面色带着明显不悦。
“你所说的这些性命,都无需你担心,我既然给你指了路,自然会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就算此事真的闹大,我也有能力将你们全保下来。若最后出了事,也有我替你们承担。如此,你还是不敢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秉终于明白面前这尊大佛,并不是打算出了主意就当甩手掌柜。
有郡主的保证,那还怕什么?
杨秉当即应了下来。
水凝韵又取了几颗消火丸,放在了桌上。
“好了,这些药丸,你每日早晚各两颗,饭后服用。净房在哪,给我指一下。”
杨秉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水凝韵迈步出了门。
等到马车驶离荒村,跑去方便的杨德,在净房附近的地面上,发现了一堆约二十多两的碎银。
捧着去厨房找娘亲,却发现娘亲也看着灶台上的华贵食盒,以及食盒旁边的十两左右碎银合不拢嘴。
马车上,摘了帷帽,水凝韵扫了一眼厉隼瘪瘪的荷包。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你月钱不多,何必呢?”m.χIùmЬ.CǒM
厉隼扭头看她,无意中发觉她来时鼓鼓囊囊的荷包,同样空荡荡。
“郡主还不是一样。”
难得,终于多说了几个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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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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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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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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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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