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为何?”
“回父皇,我朝私盐案屡禁不止,但大多都是民间私盐贩,少量贩卖给百姓,常未及一石之数,就已被巡盐御史发觉。但儿臣听闻此案涉及私盐数多达十万石,如此巨大的私盐量,绝非寻常商贩,至少也该是户部遴选而出的盐商。”
颜怀庆不禁微微点头,盯着折子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说下去。”
“是。三法司联合查案,却一直未有眉目,同样也是疑点。若无高位人上下打点,同时扫净证据,如此数量的私盐,要追根溯源,应该并不是难事。而且与此案相关的听雪楼,居然被人彻底斩草除根,儿臣听闻,连已经明确表示脱离听雪楼的弟子,都惨遭杀害。如此行径,儿臣以为,只可能是被人灭口。”
笔尖上的红慢慢滴落,颜怀庆也慢慢放下了笔,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川儿,安州一案,你为民请命,朕给你一个‘义’字作为封号,是希望你永远心存公理、大义。朕将你留下,是想问问你,若有朝一日,你发现朕犯了错,你可敢指出纠正?”
颜百川毫不犹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殿中,双膝跪倒。
“回父皇,儿臣不敢。”xiumb.com
颜怀庆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刚要摇头,只听颜百川的下一句话入耳。
“但儿臣不能不做。”
颜怀庆眼前一亮,嘴角抽搐着想要勾起,却本能的屡次压了下去。
“此话怎讲。”
颜百川抱拳垂首,神色肃然。
“那就请父皇恕儿臣不敬、无礼了。”
颜怀庆迫不及待一抬手。
“朕恕你无罪,平身。今日只你我父子,可畅所欲言。”
颜百川叩首起身。
“谢父皇。父皇为君为父,儿臣为臣为子,以纲常来说,父皇犯错,儿臣不敢指出纠正。然于大禹而言,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且一民之轨,莫如法。人胜法,则法为虚器,所以儿臣斗胆,认为父皇为君,至高无上,却不可高于律法,否则上行下效,无规矩不成方圆,久之,民心必乱、国必乱。故而为了大禹、为了天下万民,儿臣不能不做。”
颜怀庆的表情凝滞了半晌,缓过神来,拍案大笑。
“好一个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好一个一民之轨莫如法!好一个人胜法则法为虚器!川儿,好一个不能不做,好一个义亲王!”
颜百川再次双膝跪倒。
“儿臣口出狂言,儿臣惶恐,请父皇宽恕。”
颜怀庆笑着从桌后走出,双手捏着他的肩膀,将他扶起。
“你哪里是口出狂言,分明是肺腑之言、由中之言、金石良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没有看错你。”
颜怀庆颇为感慨的拍了拍颜百川的肩膀。
精心培养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这个自小被放养的儿子,却是个最有见地的。
不愧是行素的儿子。
“川儿,那十万石私盐若是流入民间,朕不敢想象究竟有多少百姓,会被它夺走性命。所以,此事朕绝不轻纵。但三法司,朕是指望不上了。你既有如此见地,又刚正不阿,朕便将私盐案交托于你来查,切记,要秘密去查,万万不可走漏风声,查清之后跟朕汇报。”
颜百川窃喜不已,私盐案终于还是落在了他手上。
“儿臣领旨,但父皇,此案牵扯众多,儿臣怕力有不逮。”
颜怀庆深吸一口气,沉思片刻,收敛笑意点了点头。
“不错,你才封亲王不久,手下也没什么人能使用……这样吧,朕会命侑安郡主助你,她细心缜密,又与你相识,她来帮你,再合适不过。”
颜怀庆隐去了那枚令牌和厉隼的事,存心想考验一下颜百川。
但颜百川的窃喜已经变成了狂喜,既然父皇都说了侑安郡主帮他调查私盐案,那他去找她,或者叫她去王府,就不必再偷偷摸摸了。
——
水凝韵回到小院,小喜鹊找到了她。
“韵姐姐,席班主送信来,说……希景班新采购了些好茶,让你得空去看新戏,顺便品尝一下新茶。”
水凝韵笑着揉了揉小喜鹊脑袋。
“知道了,你要一起回去看看吗?”
小喜鹊缩脖一吐舌头。
“不去不去,不然狗叔又要拉我练功了,我不想练功。”
说着就跑开了。
品新茶,是水凝韵与席迎定下的暗语,有要紧事才会用到。
水凝韵没耽搁,转身就带着陶知夏和厉隼去了希景班。
前院锣鼓喧天,正演着戏,狗叔按吩咐给她们留出了三个最好的座位。
厉隼看得眼都不眨,水凝韵借口去方便,听了一会儿就去了后院。
席迎在正房门前等,抬手示意了一下她过去的厢房位置。
推门走进去,晒得黢黑的李承宇,马上起身深躬一礼。
“二小姐,您交托的事有眉目了。”
自从暗牢被毁,刘家家主刘辰良与其子刘光阔身死,李承宇就甘愿成了水凝韵的马前卒。习惯了水凝韵给装的假肢之后,整日为她东奔西走。
水凝韵一抬手。
“免礼,长话短说。”
“是。二小姐给的那些私盐样品,属下找了些故人一一看过,均称那盐是产自西南凤鸣山。按二小姐的吩咐,属下命人顺藤摸瓜,去凤鸣山走访调查,发觉在去年时,凤鸣山附近几个县接连出了十几起人命案,死者都是一些无亲无故的乞丐。属下贿赂了几名仵作,拿到了验尸单,其上记载的死状,与您所料分毫不差。”
水凝韵的眸色渐冷。
“那些私盐中都有大量杂质,看来他们是用这些人试了毒,才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改进工艺提纯。涉案人呢?”
“回二小姐,属下自凤鸣山发现,私盐的制造并未停止,还在源源不断的制造并运出。属下在各路口码头埋伏,又循线追查,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那些盐,是通过各地督粮道负责运送税粮的船只运至明启,再由漕运总督韩万泉府上的车驾,少量多次运送回韩家在北郊的农庄内入仓。此外,负责看管新盐库的人都是旧日听雪楼的顶级高手,属下因此折损了六人。”
水凝韵眉梢轻挑。
“你说听雪楼还有人存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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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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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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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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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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