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确实有这样一件事,为父记得,陛下曾命人传令到大理寺调查,但没过几日也因毫无头绪而作罢。等为父回了衙门,帮你找找看,案卷应当还在。”
水凝韵淡然颔首。
“多谢父亲。此外,关于韩家,女儿得知了一些新的消息。”
水凝韵把韩万泉与柳氏的关系,尽量简短的说给水波,水波对这件事倒没大有反应,只是平静的捻着胡子。
“韵儿,这件事在韩家早已不是秘密,只是所有人都迫于韩万泉的淫威,不敢提罢了。”
水波扶着水凝韵坐下,在她面前缓缓踱步。
“韩万泉二十多年前,原本不在明启居住,而是在岳华府,任从四品督粮道。听雪楼的总山,就在岳华府。据说那次是柳氏偷偷下山,刚好遇到了被劫匪围困的韩万泉,并出手救了他,美救英雄而结识,也算是一段佳话。”
水波的脚步和话语同时顿了顿,再开口,语气加重了不少。
“然而错就错在……这美救英雄的巧合,发生了两次。颜穹极是个最爱虚名的皇帝,微服私访是家常便饭,也被柳氏救了一次。”
水凝韵顿觉这剧情的发展有些不对头,难掩厌恶的微蹙眉头接道:
“于是……”
水波察觉到她的表情,无奈笑着点点头。
“不错,就是你想的那个‘于是’。于是颜穹极想把柳氏纳为己有,让听雪楼的力量为他所用。只可惜,柳氏身负武功,没让他如愿。”
水凝韵的腹中一阵翻涌。
颜穹极身为皇帝,居然打算对一女子用强?
若非柳氏是江湖儿女,会武功,这接下来的话,水凝韵就实在听不下去了。
即便如此,水凝韵还是十分想找一把洛阳铲,马上奔去皇陵,挖了颜穹极的坟圈子。
水波说到这也是连连摇头。
“要知道那时候,颜穹极已经在往花甲之年奔了,而柳氏,却刚与你一般大。但如果只是如此而已,或许还可以用一句男人都好色来掩盖过去。可他身为天子,一计不成,却并未罢休,又来了一计。”
“回到明启后,他立刻下旨,命亲卫护送着司礼监,给听雪楼送去了一道‘恩旨’。内容自然是,为报救命之恩,将柳氏赐给当朝太子做妾。”
此刻水波的所有表情中,最浓墨重彩的就是鄙夷。
“皇命不可违,听雪楼不过是江湖门派,当然只能遵从,所以柳氏入了宫。可太子,也就是今上,并不喜欢柳氏,从未临幸过她。但……”
这下连水波都有了厌恶的神色,水凝韵的心中警铃大作。
接下来可能是一个屎味的瓜,包含了皇家最见不得人的风流事。
“但柳氏却常常被颜穹极召去,以各种理由。太子不在意、不过问,宫人不敢说、不敢提,直到柳氏意外有了身孕。”
水凝韵不禁心疼了颜怀庆一瞬。
“于是柳氏在实在瞒不住的时候,找到了已经因她而获得重用的韩万泉,而后梁王颜百智,‘早产’问世。”
水波别有深意的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水凝韵。
“不过这些事,可都是为父从韩府下人那道听途说而来,可不能当成证据。但提到岳母大人,为父却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水凝韵忙点了点头,这件见不得人的事终于能翻篇了。
“父亲请讲。”
水波往东南方抬了抬下巴。
“岳母大人是宁城人士,韩万泉非说岳母留下了遗言,想要落叶归根,所以岳母的尸首被韩家人送回了宁城。你既然能去莫大人的陵墓里开棺验尸,想必以后再来一次也无妨。”
说完,水波轻轻拍了拍水凝韵的肩膀,语重心长继续道:
“但是,宁城距明启千里之遥,你要先把伤养好,还要等万毒山的事有了结果,才准出远门。”
万毒山的行事风格水凝韵大约知道,无论刺杀她那二人死没死,刺杀失败,万毒山都会再次派人。
风口浪尖上,的确不好再有大的行动。
水凝韵轻轻颔首。
“是。”
天已蒙蒙亮,陶知夏略带疲惫的走了进来。
“小姐,汪妈妈让人传了话来,老太太醒了。”
水凝韵下意识要起身,水波和缓的脸色一僵,抬手拦住了水凝韵。
“韵儿,你有伤在身,先休息,为父去看你祖母即可。”
老太太最心疼的大儿子死了,连大孙子水朝光也没能幸免,一场狂风暴雨,是必然。琇書蛧
水凝韵犹豫了一下,水波就已经迈步出门,径直去到了老太太院中。
老太太歇在榻上,老泪纵横。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剧痛,没想到临了临了,还是轮到了她头上。
“母亲。”
水波走了进来,步子沉重。
老太太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无处发泄的痛苦和愤怒,似乎寻到了宣泄口。
“你怎么还活着?”
水波眉头紧锁,站在了床头,一言不发。
老太太撑着身子坐起,颤颤巍巍的手指直指水波的鼻子。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还活着?!”
“你大哥死了你不知道吗?!你这个三品官是干什么吃的?!”
“你大哥我还不知道?他能犯多大的事儿啊?!你帮忙遮掩一下,就那么难?!”
“要是什么没法遮掩的大罪!你怎么没跟着死?!”
“你的官位是怎么来的?!不还是你大哥想法子给你打通上面的人给你弄来的?!”
“到头来你恩将仇报!是不是还踩了你大哥几脚!表现的你有多么正气凛然!所以才没受到牵连?!”
“你大哥全家被杀!脑瓜袋都挂到了城门楼子上!怎么你的脑袋还稳稳当当的,连官衣都没被扒?!”
“你还有什么脸来看我!怎么不叫我直接死了呢?!”
“家门不幸!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牲——!!!”
一句接一句扎心的话,水波从小听到大。
似乎从幼时起,水广就独得母爱,而水波明明是小儿子,却再三被苛待。
比起水广,水波的确没有经商头脑。
但他为了一句夸奖,小小年纪就毅然决然远走他乡,拜入龙虎门。
天不遂人愿,习武的路也被堵死了。
他还是不肯服输,削尖了脑袋在科举中杀出重围。
到底,也还是没得到老太太一句好话。
“你大哥辛苦赚钱送你习武,你可得记得他对你的好。”
“好端端的又开始读什么书,还嫌你大哥为你花钱少?”
“进了翰林院,就是当官的人了,知恩图报,记得回报你大哥。”
“大理寺卿是个什么官?三品?那是大官了啊!我好大儿苦尽甘来,总算盼得他弟弟有用了。”
“朝中有了人,大儿做事就更舒坦了。”
“儿啊,你想干什么就放手去干,出了麻烦,有你弟弟给你兜着呢。”
……
在老太太的心里,水波永远是水广的附属品。
他有今日,与他的努力根本无关,全靠大儿子的运气、财力和头脑。
水广稍有不顺,就跟老太太抱怨,水波就会遭到一顿痛骂。
这才是水波宁愿住在衙门也不想回家的根本原因。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段阴影,比夜还黑,没有月光星辰能照到,一触摸就会恐惧、焦虑,伴随着阵阵剧痛。
老太太就是水波的阴影。
但这一次,或许是女儿给的勇气,水波不想再逃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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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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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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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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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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